在三道散發著光芒的身影出現的瞬間，大廳中原本的竊竊私語和輕聲交流，仿佛被一隻無形的大手壓下，徹底歸於寂靜。
    那種壓迫感並非來自肉體，而是精神層麵的碾壓。
    安格心神一緊，下一瞬，一股淩厲而又冰冷的精神力如同鋒刃般自上而下掠過，仿佛在毫不留情地剖開每個人的靈魂。
    這一刻，安格整個人猛地僵住。
    身體不由自主地繃緊，皮膚像是被無數細小的針尖劃過般生疼，骨髓深處傳來酥麻與惡心感。
    他隻覺得胸口翻湧，胃裏似乎被重錘砸中，根本無法控製。
    眼前一陣發黑，他猛地彎腰，直接嘔吐了出來。
    酸澀的液體濺落在潔白光滑的地麵上，聲音在大廳中顯得格外突兀。
    空氣瞬間凝固。
    上空的三道光芒同時一頓，那股精神力的鋒芒也在此時略微收斂，似乎對這突兀的情況產生了意外。
    安格本能地抬起頭，卻在對上那三道目光時，心頭驟然一涼。
    他能清楚地感受到從高空俯視下來的強烈嫌棄，就像看見了汙穢的蟲子。
    安格臉色蒼白，手指微微顫抖。
    他深吸一口氣，強忍著胸口的反胃感，迅速運轉魔力。
    一個小範圍的清潔法術在他指尖綻放，將地上的穢物瞬間清除得幹幹淨淨。
    大廳裏一絲異味都未曾留下，但那種尷尬與壓抑卻更甚。
    精神力隨即撤離，不再像先前那般掃動。
    安格暗自心驚：“這些神靈到底是什麽存在，為什麽他們的目光與力量讓我如此難受？”
    還未等他理清心緒，耳邊便傳來了來自上方的聲音。
    那聲音宏大，卻又帶著一種奇異的和諧，不是任何一種安格熟悉的語言，但進入耳中的瞬間，意思卻清晰如同母語般映入腦海。
    那種奇特的感覺讓他心底生出一種錯亂感，仿佛語言與意義之間隔著一層不可名狀的屏障，卻又被輕易撕開。
    神靈會議，比安格想象得還要短暫。
    幾乎沒有任何鋪墊與討論，從神靈出現，到祂們話語落下，再到光芒逐漸消散，整個過程不超過十分鍾。
    隨著三道身影消失，整個大廳再一次陷入死寂。
    半晌，蘭洛斯特的身影自上方落下，他臉色如常，卻在看到安格時眼神複雜。
    他走近一步，低聲說道：“你剛才的舉動，已經算是瀆神了。”
    安格臉色驟變，連忙辯解：“大人，我根本沒有惡意！我也不知道為什麽，祂們的精神力一掃過，我就控製不住惡心，完全不是故意的。”
    蘭洛斯特目光微眯，盯著他看了幾秒，眼神中有探究與懷疑。
    那種沉默的壓迫讓安格心跳加快，他隻能無奈攤開雙手，語氣真切：“我說的是真的。”
    “現在好些了嗎？”蘭洛斯特終於開口。
    “嗯，好多了。”安格點點頭，聲音仍舊有些虛弱。
    “走吧。”蘭洛斯特轉身，卻在聽到安格小聲嘀咕時停下腳步。
    “大人，這神靈會議……就十分鍾不到？”安格壓低聲音，忍不住抱怨道，“我們在這裏等了幾天，結果祂們隻說幾句話就走了。這……豈不是把我們當玩物？”
    蘭洛斯特回頭，斜睨著他，冷笑了一聲：“怎麽，你不滿意？”
    “不敢。”安格連忙擺手，幹笑一聲，“隻是牢騷而已。我隻是覺得，既然最終是頒布命令，為何不直接下達，偏要我們空等。”
    “嗬，你倒是機靈，至少知道用敬語。”蘭洛斯特眼角露出一抹譏諷，卻又帶著幾分欣賞，隨即邁步而行，“走吧，回去再和你細說。”
    安格點了點頭，默默跟在他身後。
    一路走過，大廳內的傳奇戰士與魔導師們的目光紛紛投來，幾乎都停留在安格身上。
    那種帶著探究與好奇的眼神，仿佛要把他看透。
    有些人眼底閃爍著諷刺與笑意，更多的則是古怪的興趣。
    顯然，安格在神靈會議上的那一幕已經成為了焦點。
    甚至有人私下低聲議論，懷疑是不是他的舉動打斷了神靈，讓會議提前結束。
    好在並無人對他表現出敵意，反倒像是在看某種稀罕的事物。
    回到地麵後，安格終於忍不住問：“大人，以前有人在神靈會議上當眾吐出來過嗎？”
    “自我參加神靈會議以來，你是第一個。”蘭洛斯特語氣中帶著意味深長的冷意。
    “神靈不會因此怪罪我吧？”安格臉色一白，苦笑著補了一句，“我現在連祂們一根手指都擋不住。”
    蘭洛斯特猛地停住腳步，轉身望向安格，眼神中滿是不可置信：“你剛才說什麽？”
    “我說錯話了嗎？”安格疑惑地眨了眨眼。
    “怪不得你會在精神力掃過時嘔吐。”蘭洛斯特沉聲道。
    “你對祂們沒有半點敬畏。你的靈魂拒絕祂們，所以才會本能反應。安格，你這是純粹不把神靈放在眼裏啊。”
    安格嚇得連忙擺手，急聲解釋：“大人，冤枉啊！我怎麽可能不敬畏神靈？”
    “祂們好歹是居住在神靈國度的至高存在，我一個小人物，哪敢無禮？真不是您說的那樣！”
    蘭洛斯特卻搖搖頭，聲音中帶著歎息：“算了，不用解釋。我心裏清楚。帝國自古沒有大規模的教會組織，你缺乏信仰，也屬正常。”
    聽到這話，安格才稍稍鬆了口氣，但心中仍舊困惑不已。
    神靈的力量無疑恐怖，然而今日這三位神靈帶來的壓迫感，卻遠不如他想象的那般不可抵擋。
    安格能清楚地感受到，祂們雖然強大，卻同樣受到了某種約束。
    至於自己為何會本能作嘔，他心裏依舊毫無頭緒。
    那種排斥，不是理智的抗拒，而是身體最原始的反應。
    想到這裏，他的神色漸漸凝重。
    這件事，絕不是偶然。
    ——
    街道的暮色漸漸籠罩下來，喧囂與熱鬧交織在一起，酒香與炭火的氣息隨風飄散。
    蘭洛斯特帶著安格，穿過熙熙攘攘的人群，徑直推開了一家不算起眼卻頗為熱鬧的酒館。
    木質的門在推開時發出吱呀聲，隨即便有熱烈的交談與笑聲撲麵而來，夾雜著酒氣與烤肉的香味。
    蘭洛斯特似乎對這裏很熟悉，他沒有半點猶豫，直接領著安格往裏走。
    途經喧鬧的大廳，許多魔法師與戰士正推杯換盞，豪爽大笑。
    他們看見蘭洛斯特經過時，神情紛紛一怔，連說話聲都低了幾分，甚至有人站了起來行禮。
    但蘭洛斯特沒有理會，隻抬手示意，徑直走進樓上僻靜的包廂。
    木門關上，外頭的喧囂頓時隔絕開來。
    “沒想到大人還喜歡來酒館。”安格環顧四周，眼神裏帶著幾分好奇。
    “我不應該來嗎？”蘭洛斯特在主位坐下，神色淡然。
    “不是這個意思，我隻是覺得……您這樣的強者，恐怕不常來這種地方。”安格趕忙解釋。
    蘭洛斯特隻是搖了搖頭，懶得多說。
    不多時，酒館的酒侍恭敬地推門進來，手中托著幾瓶封口的烈酒。
    酒液呈琥珀色，光影下閃爍著溫潤的色澤。
    蘭洛斯特伸手接過，直接拔開瓶塞，將酒倒入杯中，仰頭一飲而盡。
    安格愣了一下，忍不住問道：“大人……您喝酒，不配點下酒菜嗎？”
    “下酒菜？”蘭洛斯特挑眉，眼神中帶著不解。
    “就是吃的東西啊，有了食物襯托，酒才更有味道。”安格笑道。
    蘭洛斯特微微搖頭：“我從沒講究過這些。”
    “那大人稍等片刻，我去去就回。”安格說著，直接起身離開。
    蘭洛斯特微愣，看著安格的背影消失在門口，不由哼笑了一聲。
    十幾分鍾後，安格匆匆返回，臉上帶著興奮。
    他手中提著食盒，落座後從魔法腰包中一件件拿出菜肴：清新的水果沙拉，滋滋冒油的烤肉，酸辣爽口的涼菜，還有熱氣騰騰的湯品。
    濃鬱的香味頃刻間彌漫開來，將包廂襯托得溫暖而熱鬧。
    “你倒是會享受。”蘭洛斯特望著滿桌佳肴，目光中多了幾分意外。
    “喝酒講究個情趣嘛，美酒配美食才算完整。”安格隨手夾起一塊烤肉，笑著舉杯。
    蘭洛斯特也不再推辭，端起酒杯與他一碰，豪爽飲下。
    隨後，他也嚐了一口烤肉，眼神一亮。
    兩人推杯換盞，言語間逐漸放鬆。
    不多時，幾瓶酒與滿桌食物被一掃而光。
    “你說得對，美酒配美食，確實別有風味。”蘭洛斯特放下酒杯，微微仰靠在椅背上，語氣裏難得帶上了幾分感慨，“看來我以前錯過了不少。”
    安格笑著搖頭：“不算錯過，大人以後有的是機會。”
    沉默片刻，蘭洛斯特收斂了笑意，目光落在安格身上：“今天神靈頒布的命令你也聽到了。你還堅持自己的計劃嗎？”
    安格神情一正，目光堅毅：“這是我此行的目標，我必須完成。”
    “哪怕沒有支援，你也要去？”蘭洛斯特凝聲問道。
    “有支援最好，沒有支援……我也願意試。”安格聲音堅定，帶著一種不容動搖的信念，“我對自己有信心。”
    蘭洛斯特望著他，沉默片刻，突然輕笑一聲：“也是。能從四階惡鬼手中逃出生天的傳奇強者，怎麽看也不是畏懼惡鬼之人。”
    安格苦笑：“大人，我可沒說我不怕四階惡鬼。要是真遇上，您應該不會袖手旁觀吧？”
    “前提是四階惡鬼會出手。”蘭洛斯特緩緩搖頭，眼神冷冽而深沉，“正常來說，兵對兵，將對將。”
    安格撓了撓頭，似懂非懂。
    “那我若是肆意對二階惡鬼出手，會不會引來四階惡鬼？”安格繼續追問。
    蘭洛斯特點了點頭：“會。”
    “那三階呢？若是我擊殺三階惡鬼，他們會不會立刻反擊？”
    “三階惡鬼不是傻子，他們也會逃。他們死了，對惡鬼而言等同於損失一個主力，就像我們失去三階強者一樣。”蘭洛斯特目光深沉。
    “所以，最好別輕易殺他們。真正的戰力核心，始終是二階層次。”
    安格聞言，心中湧起一股壓抑：“大人……那豈不是說，這場戰爭沒有盡頭？我們拚命突破，成就大戰士，難道就是為了和惡鬼這樣無休止地廝殺？”
    蘭洛斯特沉默片刻，眼神變得格外深邃。
    他看著安格，緩緩說道：“這不是你能決定的。除非有一日，你能推翻神靈的統治。”
    安格心頭一震，趕忙擺手：“那我可做不到。我還是專注眼前吧，先完成自己的計劃。”
    蘭洛斯特注視了他良久，最終緩緩點頭：“既然如此，就放心去做吧。”
    “我接下來幾年都會在福卡斯堡壘。一旦四階惡鬼真的出手，我會第一時間察覺，到時候替你攔下，為你爭取逃跑的機會。”
    安格愣了愣，隨即猛地起身，鄭重行禮：“多謝大人！”
    “行了。”蘭洛斯特擺擺手，語氣中透著一絲無奈，“你這人，根本不把帝國規矩放在眼裏的樣子，何必假惺惺。”
    “我是真心的。”安格語氣真摯，毫不猶豫。
    蘭洛斯特盯著他，突然笑了：“真想感謝我，就完成你的計劃吧。”
    安格心頭一震，隨即重重點頭：“必不負大人的期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