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0章 解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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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世界和平?”柳兒輕聲呢喃著這個詞,那聲音輕得如同一片羽毛飄落於平靜的水麵之上,卻又仿佛在這寂靜的暮色中激起了一圈細微的漣漪。她的目光微微偏移,琥珀色的眼眸在朦朧的夜色中閃爍著一絲試探的光芒,仿佛是在小心翼翼地用舌尖去觸碰這個詞語的重量。
    “讓眾生解脫?”她的聲音稍稍提高了一些,像是在詢問,又像是在思索。緊接著,她的語調開始變得有些戲謔,“名聲與財富?權力?地位?金錢?他人的逢迎拍馬?”這些詞語從她口中吐出,帶著些許調侃的意味。
    然而,當她念到“柳兒自己的小島”時,聲音突然變得柔和起來,仿佛那是一個藏在心底深處的夢想。然後,她的語氣又一次揚起,“六塊腹肌?寫一首交響樂曲?與佛陀共進晚餐?”最後一個音節在空中飄蕩,宛如一隻迷失了方向的鳥兒,久久不肯停歇。
    李明坐在對麵的藤椅上,夕陽的餘暉為他鍍上一層金邊。他微微一笑,那笑容平靜得如同無風的湖麵,沒有一絲漣漪。\"抱歉,\"他的聲音低沉而溫和,\"李明這麽枯燥乏味,但沒有,李明沒有想要的東西——嗯,也許腹肌是個例外。\"他輕輕聳了聳肩,手指無意識地敲擊著藤椅扶手,節奏緩慢而穩定。
    柳兒挑了挑眉,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哦?連腹肌都要例外?\"她向前傾身,雙手交疊放在膝上,\"那麽李明真正要的是什麽?一定有什麽...能夠驅使柳兒。\"她故意模仿李明的口吻,聲音裏帶著狡黠的調侃。
    李明目光平靜地望向遠處漸暗的天際線,那裏最後一抹晚霞正被黑夜慢慢吞噬。\"抱歉,\"他重複道,語氣依然平靜如水,\"李明不必渴望任何物質,因為李明相當了解宇宙的運作方式。\"他頓了頓,手指停止敲擊,雙手自然地放在膝上,\"李明的願望,幾乎在李明察覺自己許願之前就已經實現了。\"
    柳兒眨了眨眼,似乎在消化這句話的含義。夜風輕輕拂過,帶來遠處花園裏茉莉花的香氣。\"至於你說的世界和平與眾生解脫,\"李明繼續說道,聲音依然沒有起伏,\"那意味著李明相信有某種錯誤需要糾正,而李明並沒有這樣的信念。\"他轉過頭,直視柳兒的眼睛,那雙眼睛深邃得像不見底的潭水,\"無疑地,李明不是那位聞聲救苦的菩薩。至於你提到的其他願望...\"他輕輕搖了搖頭,\"不過是外在的裝飾,對一個像李明這樣的人來說,毫無意義。\"
    柳兒沉默了。她靠回椅背,目光越過李明的肩膀,望向花園裏那棵古老的榕樹。樹葉在微風中沙沙作響,像是在低語什麽秘密。片刻後,她的思緒似乎被拉向更深的地方,聲音變得輕柔而遙遠:\"覺知死亡...\"
    \"嗯?\"李明微微前傾身體,示意她繼續。
    \"覺知死亡,\"柳兒喃喃自語,聲音低沉下來,\"是全世界通用的靈性修煉。無論是在書籍、雜誌,還是老師與教義之間,甚至在古老文化與遙遠異地中,都能聽見這個教誨。\"她的手指無意識地絞在一起,指節因用力而微微發白。
    李明沒有打斷她,隻是靜靜地等待著。
    \"這不是一種營造氣氛的靈修技巧,\"柳兒的聲音越來越輕,仿佛怕驚擾了什麽不可言說的存在,\"讓你隨意嚐試幾星期後,發現沒效果就責怪自己。\"她的目光終於落在李明臉上,那眼神不再有之前的調侃,而是變得異常嚴肅,\"死亡永遠有效。死神是你唯一真實的朋友,唯一絕對不會離棄你的朋友。沒有人能從你身邊奪走它。\"
    夜色完全降臨了。花園裏的路燈次第亮起,昏黃的光暈在兩人之間投下搖曳的影子。柳兒的聲音忽然變得異常清晰,每個字都像是從靈魂深處擠出來的:\"它拆穿所有謊言,嘲弄一切信仰,恥笑所有虛榮,把你我淪為荒謬的笑話。\"她停頓了一下,眼神忽然凝定,仿佛穿透了李明的身體,看到了更遠的地方,\"它現在就坐在你旁邊。若有任何問題,盡管問吧——死神,不會說謊。\"
    李明感到一陣莫名的寒意爬上脊背,不是來自夜風的涼意,而是某種更深處、更原始的恐懼。他下意識地環顧四周,花園裏隻有茉莉花的香氣和樹葉的沙沙聲,一切如常。但柳兒的眼神讓他確信,她所說的死神確實存在於這個空間裏,無形無相卻無處不在。
    \"你...真的相信...\"李明的聲音有些幹澀,他清了清嗓子,\"死神會以朋友的身份出現?\"
    柳兒微微一笑,那笑容裏沒有一絲溫暖。\"不是朋友,李明。\"她的聲音輕得幾乎聽不見,\"比朋友更親密,比敵人更無情。它不會安慰你,不會欺騙你,不會離開你。\"她向前傾身,雙手撐在膝蓋上,身體前傾的姿勢讓她看起來異常脆弱,\"它比任何神明都真實,比任何哲學都深刻。問問它,李明。問問那個坐在你旁邊的存在——你真正想要的是什麽?\"
    李明感到心跳加速,不是因為恐懼,而是因為某種奇怪的共鳴。他環顧四周,目光掃過每一處陰影,每一片樹葉,仿佛真的期待能看到什麽。但除了夜色和燈光,什麽也沒有。
    \"我...\"他開口,卻發現喉嚨幹澀得發不出聲音。
    柳兒靜靜地等待著,眼神平靜而深邃,仿佛已經看到了李明內心最深處的風景。夜風再次拂過,吹亂了她額前的碎發,但她沒有去整理,隻是保持著那個前傾的姿勢,像一尊等待被解讀的雕像。
    李明沉默了。夜色像一塊巨大的黑色綢緞,將他們包裹其中。路燈的光暈在兩人之間搖曳,投下忽明忽暗的影子。茉莉花的香氣在寂靜中愈發濃鬱,幾乎有了實質的重量,壓得人喘不過氣來。
    \"你害怕嗎?\"柳兒突然問道,聲音輕得像一聲歎息。
    李明轉過頭,對上她的目光。那雙眼睛在昏黃的光線下顯得格外深邃,仿佛能看透他的靈魂。\"害怕什麽?\"
    \"死神。\"柳兒嘴角微微上揚,露出一個近乎殘酷的微笑,\"它就坐在你旁邊,像一個等待已久的老朋友。\"
    李明感到一陣莫名的戰栗從脊背竄上來。不是恐懼,而是一種奇怪的...熟悉感。仿佛這個對話早已在他腦海中預演過無數次,而此刻隻是第一次真正說出口。\"我不覺得它可怕。\"他聽見自己說,聲音平靜得不可思議,\"它隻是...存在。像空氣一樣。\"
    柳兒的眼神閃爍了一下,像是被什麽東西擊中了。她緩緩坐直身體,雙手鬆開又重新交疊,指節依然泛白。\"你知道嗎,\"她輕聲說,\"大多數人花一輩子時間逃避這個事實。他們用工作填滿每一天,用酒精麻痹神經,用愛情製造幻覺...\"她的聲音漸漸低沉,\"卻從來不敢直視它——那個坐在他們旁邊的存在。\"
    李明注視著她。在燈光下,柳兒的臉龐呈現出一種近乎透明的蒼白,輪廓被陰影勾勒得格外清晰。他突然意識到,此刻的柳兒比他見過的任何時候都要真實——沒有玩笑,沒有掩飾,隻剩下最赤裸的靈魂。
    \"你呢?\"李明問道,聲音很輕,\"你害怕嗎?\"
    柳兒沉默了很久。久到李明以為她不會回答了。就在他準備開口時,她終於說話了,聲音輕得幾乎聽不見:\"我曾經害怕。非常害怕。\"她抬起手,指尖輕輕撫過自己的手臂,像是在觸摸某種看不見的傷痕,\"直到我明白...恐懼本身就是一種逃避。\"
    夜風突然變得猛烈起來,吹得榕樹的枝葉沙沙作響。一盞路燈閃爍了幾下,發出輕微的嗡鳴聲。在這突如其來的聲響中,柳兒的聲音依然清晰而堅定:\"死神不是敵人,李明。它是...真相。最殘酷也最溫柔的真相。\"
    李明感到一陣前所未有的清明。仿佛有什麽東西在他腦海中轟然崩塌,又有什麽東西在廢墟中悄然生長。他張開嘴,卻發現所有的語言都顯得蒼白無力。最終,他隻是輕輕點了點頭。
    \"看那邊。\"柳兒突然指向花園的一角。
    李明順著她的手指看去。在路燈的光暈邊緣,一隻黑色的貓正悄無聲息地穿過草坪。它的身影在光與影的交界處時隱時現,像一個遊走的幽靈。當它走到一叢茉莉花前時,突然停下腳步,抬起頭,金色的眼睛在黑暗中閃閃發光。
    \"它知道。\"柳兒輕聲說。
    \"知道什麽?\"
    \"死亡的存在。\"柳兒的聲音幾乎被風吹散,\"所有動物都知道。隻有人類...試圖忘記。\"
    貓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花園重歸寂靜,隻剩下茉莉花的香氣在空氣中浮動。李明感到一種奇怪的平靜籠罩著自己,仿佛所有的疑問都得到了某種解答——雖然這個答案並不明確,甚至讓他更加困惑。
    \"所以...\"他斟酌著詞句,\"你現在...不害怕了?\"
    柳兒搖搖頭,嘴角浮現出一個淡淡的微笑:\"不是不害怕。是接受。\"她站起身來,身影在燈光下拉得很長,\"就像接受四季更替,接受日出日落。死亡不是終點,李明。它隻是...另一種存在方式。\"
    李明也站了起來。夜風拂過他的臉龐,帶來一絲涼意。他突然意識到,自己從未像此刻這樣清醒過。\"那麽...\"他深吸一口氣,\"如果死神真的坐在我旁邊...它想告訴我什麽?\"
    柳兒轉過身,月光勾勒出她側臉的輪廓。她沒有立即回答,而是凝視著遠方,眼神穿過花園的圍牆,仿佛看到了更遠的地方。\"它想告訴你...\"她的聲音輕柔卻堅定,\"你擁有的時間有限。所以每一刻都要真實地活著——不是作為別人期待的樣子,不是作為社會定義的成功者,而是作為...你自己。\"
    這句話像一顆石子投入平靜的湖麵,在李明心中激起層層漣漪。他想起自己過去的日子——那些為了證明什麽而做出的努力,那些為了迎合他人而戴上的麵具。在柳兒的話語中,他仿佛看到了另一個自己,一個被層層包裹的真實自我。
    \"現在...\"柳兒向前走了一步,她的影子與李明的重疊在一起,\"閉上眼睛。感受它。死神就在那裏,不是作為威脅,而是作為...見證者。\"
    李明照做了。他閉上眼睛,深呼吸,試圖感受那個\"坐在旁邊\"的存在。起初,隻有夜風拂過臉頰的感覺,茉莉花的香氣,遠處傳來的蟲鳴聲。但漸漸地,一種奇怪的感知浮現出來——不是視覺,不是聽覺,而是一種更原始、更本質的...存在感。
    他感到自己的心跳,血液在血管中流動的聲音,肺部每一次呼吸的起伏。這些平日裏被忽略的身體信號突然變得異常清晰。而在這一切之下,是一種更為深邃的寧靜——仿佛整個宇宙都在這一刻靜止了,隻剩下他與...那個存在。
    當李明再次睜開眼睛時,他發現柳兒正注視著他,眼神裏帶著某種了然的微笑。\"現在你明白了嗎?\"她輕聲問。
    李明點點頭,雖然他知道自己可能永遠無法用語言完全表達這種體驗。\"我想我明白了。\"他輕聲回答。
    夜更深了。花園裏的燈光顯得更加昏黃,茉莉花的香氣卻愈發清新。兩隻螢火蟲在灌木叢中閃爍,像兩顆微小的星星墜落人間。在這個平凡的夏夜,在這個被死亡話題籠罩的花園裏,李明感受到了一種前所未有的...活著的感覺。
    \"謝謝你。\"他真誠地說。
    柳兒搖搖頭:\"不用謝我。要謝就謝...那位坐在你旁邊的朋友吧。\"她的笑容裏帶著一絲狡黠,\"畢竟,它可是最誠實的老師。\"
    兩人相視一笑,在漸濃的夜色中,這個關於生命與死亡的對話暫時畫上了句點。但李明知道,這隻是一個開始——對他來說,一個全新的、更加真實的開始。
    夜色愈發深沉了。茉莉花的香氣在寂靜中凝結成某種幾乎可以觸摸的實體,纏繞在兩人的衣角與發梢。李明注意到柳兒的影子在路燈下拉得極長,像一道通往深淵的裂縫,而自己的影子卻短小模糊,仿佛隨時會消融在黑暗裏。
    “你見過日出嗎?”柳兒的聲音突然傳來,仿佛是從遙遠的地方飄來一般,輕柔得如同耳語,又像是她在自言自語。
    李明聽到這個問題,不禁一愣。他看著柳兒,月光下,她的麵龐顯得有些蒼白,黑色的長發在夜風中輕輕飄動。
    “當然。”李明回答道,“每天都會有日出啊。”
    然而,柳兒卻搖了搖頭,她的動作很輕,像是生怕打破了夜晚的寧靜。“不。”她的聲音依舊很輕,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堅定,“我的意思是……真正地見過。”
    說著,柳兒抬起了手,她的指尖指向了東方,盡管那裏現在隻有一片漆黑的夜空,什麽也看不到。
    “在黎明前最黑暗的時刻,當整個世界都還在沉睡,你獨自站在某個高處,看著地平線一點點……亮起來。”柳兒的聲音越來越輕,仿佛那是一個隻屬於她的秘密,“那光不是突然出現的,而是……慢慢滲出來的,像從大地深處滲出的血。”
    她的最後一句話,輕得幾乎讓人聽不見,但李明卻仿佛能感受到那股滲出來的光芒,以及那光芒背後所蘊含的力量和希望。
    李明感到一陣戰栗。他想起自己住在公寓二十三層時,確實偶爾會在淩晨醒來,站在陽台上看著空無一人的城市。但那些時刻裏,他總是在想工作郵件、待辦清單,或是回味昨晚的夢境。從未真正\"看見\"過黎明。
    \"為什麽突然問這個?\"他輕聲問。
    柳兒轉過身,月光現在完全照亮了她的臉。那雙眼睛——李明突然意識到——在黑暗中呈現出一種近乎透明的灰色,像是暴風雨前的海麵。\"因為死亡不是終結,李明。\"她的聲音現在帶著某種古老的韻律,仿佛每個字都經過了千百年的打磨,\"它是另一種...誕生。\"她伸手從口袋裏掏出一個小小的玻璃瓶,在燈光下,裏麵裝著幾粒黑色的種子。
    李明接過瓶子,指尖感受到冰涼的玻璃。\"這是什麽?\"
    \"鳳凰木的種子。\"柳兒說,\"在印度,人們相信這種樹是從女神薩拉斯瓦蒂的眼淚中生長出來的。\"她用拇指輕輕摩挲著瓶身,\"每一粒種子都要在黑暗的土壤裏沉睡整整一年,才會發芽。\"
    夜風突然靜止了。花園裏所有的聲音——蟲鳴、風聲、遠處城市的微弱喧囂——都消失了,仿佛整個世界都在屏息等待。李明感到手中的玻璃瓶異常沉重,不隻是物理重量,而是一種...存在的分量。
    \"所以...\"他艱難地尋找著合適的詞語,\"你是在說...死亡就像種子埋入土壤?\"
    柳兒笑了,那笑容裏有一種近乎殘忍的溫柔:\"不,親愛的李明。我是說...你就是那顆種子。\"她向前傾身,幾乎與他鼻尖相觸,\"而此刻,就在這個花園裏,在這個被死亡話題籠罩的夏夜裏...你正在經曆你生命中最黑暗的時刻。\"她的呼吸溫暖而潮濕,帶著茉莉花的香氣,\"猜猜會發生什麽?\"
    李明感到心髒在胸腔裏劇烈跳動,不是恐懼,而是一種奇怪的期待——就像站在懸崖邊緣,明知該害怕卻忍不住想縱身一躍。他張嘴想說話,卻發現喉嚨幹澀得發不出聲音。
    柳兒直起身子,從口袋裏又掏出一樣東西——那是一枚小小的銅製吊墜,形狀像是一滴眼淚。\"戴上它。\"她將吊墜遞過來,指尖冰涼,\"不是作為護身符,而是...提醒。\"她的目光現在異常明亮,在昏暗的燈光下幾乎閃爍著金色的光芒,\"提醒你土壤有多麽肥沃。\"
    李明接過吊墜,金屬的涼意立刻透過指尖蔓延開來。當他將它貼近胸口時,心跳似乎突然變得協調起來,仿佛這個簡單的動作重新校準了他身體的某個頻率。吊墜接觸皮膚的瞬間,他產生了一種荒謬的錯覺——自己真的能聽到某種生長的聲音,像是種子在黑暗中舒展根須的細微聲響。
    \"現在閉上眼睛。\"柳兒的聲音突然變得遙遠,像是隔著一層水麵傳來,\"但這次...不要想著感受死神。想想光。\"
    李明照做了。他閉上眼睛,茉莉花的香氣突然變得濃烈得幾乎令人窒息。在完全的黑暗中,他開始想象光——不是太陽那種刺眼的白光,而是某種更柔和、更古老的光,像是黎明前穿透雲層的第一縷晨曦,或是蠟燭在黑暗房間角落搖曳的微光。
    起初,什麽也沒有。隻有黑暗和心跳聲。但漸漸地,就像墨水在水中慢慢暈開,一絲微弱的光亮開始在視野邊緣浮現。那光很冷,帶著藍色的調子,卻莫名地溫暖。隨著呼吸,它變得越來越亮,越來越近,直到...
    \"李明。\"
    一個聲音將他拉回現實。他猛地睜開眼睛,發現自己正站在原地,柳兒離他隻有一步之遙,月光完整地照亮了她的臉龐。剛才的一切——那光、那聲音、那種生長的感覺——仿佛隻是一場夢。但手中的吊墜依然冰涼,沉甸甸地掛在他胸前。
    \"你還好嗎?\"柳兒問道,眉頭微蹙。
    李明點點頭,發現自己的手掌心全是汗水。\"我...看到了什麽。\"他說,聲音沙啞得不像自己的,\"不,不是看到...是感覺到了。\"
    柳兒沒有追問。她隻是從口袋裏掏出一塊手帕遞給他,然後轉身走向花園的小徑。\"時間不早了。\"她的聲音在夜色中顯得格外輕柔,\"明天...如果你還想繼續這個對話,我會在老地方。\"
    李明張了張嘴,想要說些什麽,然而那些感激的話語和對鳳凰木種子的疑問卻像被施了魔法一般,牢牢地卡在了他的喉嚨裏,讓他發不出一點聲音。他隻能靜靜地站在原地,目光緊隨著柳兒漸行漸遠的背影,仿佛時間都在這一刻凝固了。
    柳兒的身影在夜色中逐漸模糊,最終完全消失在了小徑的盡頭。李明依然站在原地,久久沒有挪動腳步,仿佛他的靈魂也隨著柳兒一同離去了。
    夜風輕輕拂過花園,帶來了一絲涼意,也吹醒了李明的思緒。茉莉花的香氣在夜風中彌漫開來,原本濃鬱的香味此刻卻突然變得清新宜人,仿佛是為了安慰李明那顆失落的心。
    李明緩緩低下頭,凝視著手中的玻璃瓶。瓶子裏的黑色種子在月光的映照下,泛著微弱的光澤,宛如夜空中的點點繁星。他突然明白了柳兒給他這個種子的用意——這並不是一個答案,而是一個問題,一個需要他用時間和行動去解答的問題。
    他抬起頭,望向天空。城市的燈光如同一層層厚重的紗幕,掩蓋了大部分的星光,使得夜空中的星星變得寥寥無幾。然而,盡管如此,依然有幾顆星星固執地閃爍著,就像遙遠的燈塔,在黑暗中為人們指引著方向。
    李明的腦海中突然閃過柳兒曾經說過的“另一種誕生”,那是一種不需要以死亡為前提的轉變,一種充滿希望和可能性的新生。
    吊墜在他胸前微微發燙,這股熱度並不灼人,反而像是有生命一般,輕輕地脈動著。他不禁有些詫異,這究竟是怎麽回事?難道這吊墜真的有某種神秘的力量不成?
    他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的心跳,卻驚訝地發現,吊墜的脈動竟然與他的心跳保持著完全相同的節奏。這詭異的現象讓他有些不知所措,心中湧起一股莫名的恐懼。
    然而,就在他想要取下吊墜仔細查看時,花園裏的榕樹在夜風中輕輕搖曳,投下的影子宛如一隻巨大的手掌,溫柔地覆蓋著整個空間。李明站在這影子裏,突然感受到一種前所未有的完整感。
    這種完整並非來自於得到答案後的滿足,而是源自於問題本身所賦予的力量。他意識到,這個吊墜或許並不是一個簡單的裝飾品,它所引發的一係列奇異現象,也許正是他探索未知世界的契機。
    李明深吸一口氣,空氣中彌漫著茉莉花的香氣,那股清甜的味道充盈著他的肺部,讓他的心情稍稍平複下來。然後,他邁開腳步,朝著小徑走去,那是柳兒消失的方向。
    月光如水,灑在他身上,將他的影子拉得很長很長,一直延伸到黑暗深處。那裏,或許隱藏著他所追尋的答案,又或許什麽都沒有。但此刻的李明,心中已經沒有了絲毫的畏懼,他毅然決然地踏入那片未知的黑暗,去探尋那個可能存在的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