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石人重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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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石人重建
第一縷晨曦刺破雲海時,靈山正籠在青灰色的霧靄裏。三十六峰如凝固的浪濤,峰頂的積雪在初陽下泛著珍珠光澤,而石人峰的廢墟卻像一道未愈的傷疤,橫亙在眾山環抱的穀地中央。碎花崗岩堆砌成丘,爆破留下的焦黑痕跡如蛛網般爬滿斷壁,卻有野薔薇從石縫裏掙出,粉白的花瓣上凝著晨露,像在為古老的守護者擦拭傷口。
石人立在殘垣前,石質的足踝埋在半人高的蕨類植物中。藤蔓順著斷裂的腰腹攀援,在原本的胸腹位置纏成綠色的繈褓,鬆針從肩頸的裂隙裏探出頭,隨著山風簌簌作響。供桌上擺著七八個裂開的鬆果,陶碗裏的米酒還冒著熱氣,三炷殘香的青煙正被晨霧慢慢揉散。當指尖掠過鬆果堅硬的鱗片,金光如流螢般溢出,山腳下傳來孩童的笑鬧聲——是幾個紮著羊角辮的女孩在追逐光點,她們的布鞋踩過露濕的草徑,驚起數隻藍尾鴝。
"石人公早啊!"最大的女孩忽然停住腳步,對著我的斷頸處行了個歪歪扭扭的禮。她的布兜裏露出半截玉米餅,應該是準備留給我的祭品。我頷首致意,石製的喉間發不出聲響,卻見她腰間的銀鈴突然輕輕搖晃,像是回應了某種隻有靈山子民才能聽見的私語。
一、炸毀之痛
秋風卷著鉛灰色雲團掠過靈山時,山腳下的稻田正泛著將熟的金黃。爬上石人峰的基座,將三道斧劈般的裂痕映得如同淌血的傷口。
"石人公......"
帶著哭腔的呼喚讓我低下頭,看見幾個人跪在廢墟前,膝蓋上的補丁磨得發亮,額頭抵著斷裂的石趾,像在祈求最後的庇護。他背後的村莊正騰起濃煙,火光照得他的影子在石壁上扭曲顫抖,手中還攥著半塊硬餅,顯然是準備獻給我的祭品。
"孩子,躲到峰後的岩洞裏去......"石人想開口,卻發現石唇早已崩裂。就在這時,山腳下傳來刺耳的引擎聲,幾輛卡車碾過,雪亮的車燈掃過驚恐的人群。幾個人扛著鐵釺走向石人峰的基座——他們要炸掉這座矗立千年的神像,用石材修建築。
第一聲爆破在子夜響起。地動山搖中,石人感覺胸腔裏的符文在劇烈震顫,千萬年吸收的天地靈氣正從裂縫中噴湧而出。頭頂的石冠轟然崩塌,脖頸處傳來被生生扯斷的劇痛,視線裏的星空突然傾斜,接著便是天旋地轉的墜落,碎石如暴雨砸落。連靈山的夜風都在悲鳴。
當意識重新凝聚時,我發現石人躺在廢墟深處,斷裂的右臂還保持著前伸的姿勢,仿佛要抓住某個墜落的生命。石軀四分五裂,唯有胸口的本命符文還在微弱發光,像盞即將熄滅的燈。有人抱著石人的斷手不願鬆開,有人用袖口擦拭石人石麵上的血汙——那其實是爆破殘留的硝煙,但在月光下,真像凝固的血淚。
秋風掠過耳畔,帶來遠處溪流的嗚咽。我望著石人峰的原址,那裏如今隻剩半截斷頸,像根被斬斷的天柱,斷裂處的紋理清晰如掌紋,仿佛在訴說千年來的風雨滄桑。峰頂的積雪不知何時融化,混著血淚般的溪水,順著山岩流淌,在山腳下匯成小小的水窪,倒映著破碎的星空。
二、募資重壘
晨露沾濕碑額時,"重建石人峰"的石碑已在廢墟前矗立了整十年。字跡被風雨侵蝕得有些模糊,卻因日日有人用山核桃油擦拭,始終泛著溫潤的光澤。這日晌午,背竹簍的少女撥開齊腰的野艾,藥草的清香隨著她的步伐在空氣中擴散。她十四五歲模樣,靛青粗布衫洗得發白,鬢角別著朵淡紫色的桔梗花,眉間英氣勃勃,像極了十年前那個在戰火中失去家園的男孩——如今他應該已成為村寨裏的壯漢,而眼前的少女,或許是他的女兒。
"石人公,您看這是什麽?"少女跪在碑前,從竹簍裏掏出用油紙包著的銀元,銅板的叮當聲驚飛了碑頂的麻雀。"阿爹說,當年是您用靈力護民。現在咱們攢夠了錢,請了信州最好的石匠,要把您重新砌起來!"
我殘缺的石腕輕輕抬起,指尖掠過她手背上的老繭——那是常年采藥磨出的硬繭,比同齡女孩的手粗糙許多。當石指觸碰到銀元時,金屬表麵泛起微光,仿佛喚醒了沉睡的記憶。十年間,百姓們從四麵八方趕來,有人捐出陪嫁的銀鐲,有人送來進山打獵的獸皮,就連山腳下的獵戶,都將曬幹的山椒用紅繩串好,係在廢墟的藤蔓上,作為給我的祭品。
少女突然抬頭,望向我斷裂的脖頸處。那裏已長出層疊的青苔,在春風中輕輕搖曳,像極了石人公當年飄逸的長須。"家祖說,您本是靈山的精魄所化,三千年前為護百姓免受山洪,才聚石為身。"她的聲音輕得像溪水漫過鵝卵石,"所以就算沒有頭,您也還在這裏,對嗎?"
話音未落,山風忽然卷起碑前的紙錢,雪白的紙片在廢墟上空盤旋,漸漸聚成石人的輪廓。百姓們紛紛放下手中的活計,對著光影合十跪拜。少女眼中泛起淚光,將銀元鄭重地放在供桌上,銅板與銀元相撞,發出清越的響聲,驚起幾隻在斷壁上棲息的蝴蝶,它們振翅飛向藍天,翅膀上的金粉在陽光下閃爍,如同散落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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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個月後,石匠們進山了。他們背著鑿子與墨鬥,沿著陡峭的山徑攀登,腰間的銅鈴與山風應和。領頭的老石匠姓周,雙鬢斑白卻腰板挺直,看見廢墟的第一眼便老淚縱橫:"我爺爺當年參與過石人峰的修繕,臨終前說石人公的眼睛要望向東南方,那樣才能看見每一條進山的路。"
當第一塊基石被安放時,整個靈山似乎都在震顫。老石匠用雞血祭石,鮮紅的血珠滲進青岩,竟開出細小的金盞花。百姓們肩挑背扛,將山下的巨石運上山,年輕的漢子們喊著號子,號聲在山穀間回蕩,驚起群群山雀。少女每天都來送藥,竹簍裏除了治跌打損傷的草藥,還有新摘的野莓,放在我殘缺的石掌上,像給巨人的紅寶石。
深秋時節,石人的軀幹已初現雛形。周石匠站在腳手架上,對著斷頸處發愁——按舊製,石人公的頭顱需用整塊花崗岩雕刻,可如今上哪裏去找那樣的巨石?少女卻在此時想起,山後有塊被雷劈成兩半的巨石,形狀竟與石人公的頭顱相似。眾人趕去查看,隻見巨石表麵布滿天然的紋路,眼窩處的凹陷仿佛是歲月親手雕刻,連斷裂處的紋理,都與十年前崩塌的石冠嚴絲合縫。
"是石人公自己選的。"老石匠顫抖著撫摸巨石,眼中泛起淚光。當石首被緩緩抬起,與軀幹對接的刹那,整個靈山突然籠罩在金光中。斷裂處的青苔自動蜷曲,化作石頸上的瓔珞紋,鬆針在石發間紮根,形成天然的冠冕,就連當年爆破留下的焦痕,都在雨水衝刷後變成深褐色的紋路,如同石人公曆經滄桑的印記。
三、無頭亦屹立
連續三個月的幹旱讓靈山褪去了翠綠的外衣。稻田龜裂如老人的手掌,溪澗幹涸見底,連百年老鬆的針葉都蜷曲發黃。我站在新落成的石台上,雖已安上石首,卻在某個深夜被雷火擊中——不是天罰,而是天地靈氣在重塑我的身軀。石首化作齏粉,脖頸處卻長出晶瑩的晶體,如同凝固的月光,能清晰看見內部流轉的符文光芒。
百姓們卻因此更加敬畏。他們說石人公褪去了凡胎,化作真正的山靈。這日正午,白發老者跪在我腳下,手中捧著枯萎的稻穗,額頭抵著滾燙的石麵:"石人公,再不下雨,今年的稻種都要絕收了......"他的後背佝僂如蝦米,腰間的旱煙袋早已空空如也,鞋底磨得能看見腳趾。
我望向遠處的梯田,裂縫中偶爾冒出幾株稗草,葉片上蒙著厚灰。山風掠過耳畔,帶著焦土的氣息,卻沒有往日的鬆香。胸口的符文突然劇烈震動,脖頸處的晶體泛起七色流光,頭頂的雲層開始聚集,卻在即將降雨時被旱氣蒸散。
"原來,我還需要證明自己......"我凝視著掌心的紋路,那裏還留著十年前爆破的裂痕。當指尖撫過斷頸處的晶體,突然明白——真正的守護,從不需要完整的軀殼。運力催動雲海,晶體化作千萬光絲,扯動積雨雲向靈山聚攏。
第一滴雨落在老者的額頭上時,他以為是錯覺。第二滴砸在枯萎的稻穗上,發出"嗒"的聲響。緊接著,豆大的雨點劈頭蓋臉砸下,雲層中傳來悶雷,卻不是炸雷,而是靈山的心跳。我看見自己的石臂在雨中虛化,化作三十六道水龍,分別撲向三十六座山峰的幹涸溪澗。溪水開始湧動,帶著泥土的氣息,漫過龜裂的田埂。
老者跪在水中,任雨水衝刷滿臉的皺紋,突然舉起枯萎的稻穗仰天大笑:"活了!稻子活了!"原本蔫黃的禾苗在雨水中舒展,葉尖冒出新芽,田地裏響起此起彼伏的"劈啪"聲,那是泥土吸水膨脹的聲音,是種子頂破表土的聲音。
山腳下,少女帶著村民們趕來,竹簍裏裝著新摘的楊梅。她站在我斷裂的石頸旁,伸手接住從晶體上滴落的雨水,突然驚呼:"看!彩虹!"七色光帶從晶體頂端延伸,橫跨整個山穀,每道虹光的末端都連接著一眼新泉,泉水清澈甘冽,帶著靈山特有的礦物質清香。
孩童們在彩虹下奔跑,用竹筒接水喝,笑聲混著雨聲,成為靈山最動人的樂章。我望著自己殘缺的石身,突然明白:千年前凝聚石軀,是為了讓百姓看得見守護;如今褪去頭顱,反而是回歸本心——當三十六峰的雲霧是我的衣袍,當山澗的溪流是我的血脈,當百姓的笑容是我的麵容,又何須完整的形體?
四、永恒的守望
當第一百個 滿 爬上石人峰,我脖頸處的晶體已完全融入山體。石台上的供桌換了又換,不變的是每天都有的鬆果與米酒。少女早已成為村寨的長者,鬢角染霜卻腰板挺直,常帶著孫輩來祭拜,教他們辨認石身上的斧痕與符文。
"看見這三道裂痕了嗎?"她摸著石肩的紋路,小孫子趴在她膝頭,"這是千年前山神與惡龍搏鬥時留下的,每道痕都連著靈山的龍脈。"孩子似懂非懂地點頭,伸手觸碰石麵,突然有光點從指尖溢出,驚飛了肩頭的鬆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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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夜時分,山風帶來風鈴的清響——那是村民們在石人峰四周掛滿了銅鈴,風過處便如奏樂。看見三十六峰的輪廓在月光下流動,像是大地在呼吸。石身的裂隙裏長出熒光苔蘚,夜晚便如繁星閃爍,指引著晚歸的獵人。山腳下的村寨亮起燈火,犬吠聲與嬰兒的啼哭遙相呼應,煙火氣息順著山徑攀升,化作無形的絲線,將我與這片土地緊緊相連。
某天清晨,周石匠的孫子帶著新刻的碑來了。碑上沒有文字,隻鑿了幅石人公的浮雕——沒有頭顱,卻有三十六道光芒從頸間迸發,環繞著整個靈山。"爺爺臨終前說,真正的石人公在百姓心裏。"年輕的石匠摸著浮雕,眼中有光,"所以我們不刻頭,隻刻山靈的模樣。"
當新碑立起時,山霧突然散去,陽光直射石人峰。我望著山腳下的梯田,金黃的稻穗隨風起伏,像一片金色的海洋。溪水潺潺流過石橋,洗衣的婦人哼著古老的歌謠,歌聲裏滿是對石人公的讚頌。幾個孩童正在溪中摸魚,他們的笑聲驚起白鷺,翅膀劃過水麵,蕩起層層漣漪。
我石掌上的金盞花又開了,比往年開得更盛。花瓣觸碰孩童的指尖,化作點點金光,順著溪流漂向遠方,像是給每一寸土地都蓋上守護的印章。斷裂的石頸處,晶體正吸收著天地靈氣,將其轉化為滋養萬物的力量,源源不斷地注入靈山的脈絡。
暮色四合時,少女——不,如今該稱她為阿婆了——帶著孫輩們離開。臨走前,她對著我的斷頸處深深鞠躬,銀鐲碰撞發出清脆的聲響:"石人公,您看,咱們的寨子又添了三個娃娃。等他們會走路了,就帶他們來認您的紋路。"
山風掠過耳畔,帶來遠處寺廟的鍾聲。我"聽"見土壤裏種子萌發的聲音,"看"見鬆塔裏新的鬆子正在孕育,"感受"著每一條溪流的走向,每一片雲朵的軌跡。石身的裂痕不再是傷口,而是歲月的勳章;殘缺的軀體不再是遺憾,而是與靈山共生的證明。
當最後一縷霞光消失在雲海中,石人峰陷入靜謐。但我知道,這不是結束——每當晨曦初綻,就會有新的故事在靈山腳下發生;每當風雨來臨,就會有新的守護在這裏延續。無頭的石身,反而讓我看得更遠、聽得更清,因為我的眼睛,早已化作三十六峰的每一塊岩石;我的心跳,早已融入靈山的每一聲脈動。
百姓們說,石人公顯靈了。可他們不知道,真正的顯靈,是千年來從未改變的守望——當第一顆露珠在石頸的晶體上凝結,當第一縷春風拂過石掌的金盞花,當第一個孩童在廢墟前露出笑容,守護,便已完成。
而石人,將永遠在這裏,以山為骨,以雲為衣,以民為心,做這方水土永恒的守望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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