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天梯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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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蒼崖斷處:雲深不知仙路遙
饒州靈山有峰名曰“天梯”,其勢如巨蟒昂首,七道天然石梁淩空橫架,每道石梁皆寬不盈丈,青苔斑駁如仙人履痕,最險處懸空千仞,唯有鐵索棧道相連。山民傳言,此峰本是盤古開天時遺落的“登雲梯”,每三百年便會浮現通天之徑,而第一個踏破雲霧的凡人,正是南宋年間的樵夫占癩痢。
占癩痢原名占福生,生得濃眉闊鼻,左額有塊銅錢大的疤痕,故得此諢名。他八歲喪父,與母親相依為命,每日天未亮便背著彎刀、扛著拇指粗的山藤繩,沿羊腸小道爬上天梯峰砍柴。這日他行至第五道石梁,忽聞頭頂鬆濤中傳來清越鶴鳴,抬眼望去,竟見雲霧繚繞處隱現朱紅飛簷,簷角銅鈴隨風輕響,恍若天宮落於人間。
二、苔痕洞開:一入仙門歲月遷
占癩痢攥緊山藤,貼著岩壁挪步,忽見左側崖壁有處裂隙,形如半月,裂隙深處飄著淡金色煙霧,混著蘭草與檀香的氣息。他將彎刀往腰後一別,試探著鑽入洞中,前行二十步,眼前豁然開朗——洞頂倒懸著水晶鍾乳,每一滴水珠都映著七彩霞光,地麵是溫潤的青玉磚,磚縫裏生長著熒光苔蘚,踩上去竟有雲霧般的柔軟。
轉過鍾乳石屏風,一座九曲回廊浮現眼前,廊柱雕著雲海遊龍,欄板上刻著星象圖,盡頭處是座六角亭榭,簷下懸著“停雲閣”匾額,兩位鶴發童顏的老者正在對弈,棋盤上的棋子竟是活物:白子化身為鶴,黑子化身為鹿,正作龍虎鬥。占癩痢看得入神,不慎踢到廊下玉凳,發出清響。
“哪裏來的小友?”執白棋的老者抬頭,眼中竟有星河流轉,“我等在此修持三千年,還是頭回見凡人踏足‘懸圃洞天’。”占癩痢這才注意到二人衣著非凡:左首老者身著月白水袖,腰間懸著玉葫蘆;右首老者青衫磊落,袖中露出半卷竹簡,正是掌管星辰的“太微仙君”與司掌人間壽數的“南鬥星君”。
三、仙局驚變:一局未終世已殊
南鬥星君招手讓占癩痢近前,忽見其眉間隱有黑氣,翻開竹簡驚道:“你陽壽本應三十有二,怎的隻剩三日?”占癩痢慌忙跪地:“家中尚有老母,求仙長救命!”太微仙君卻歎道:“生死簿早有定數,你母親陳氏陽壽已盡,三日前便已魂歸黃泉。”說罷指尖輕點棋盤,占癩痢眼前浮現幻象:家中土灶冷寂,母親臥在破席上,手中還攥著他未補完的草鞋。
“不可能!”占癩痢跳起來,“我今早離家時,母親還說等我砍完柴便蒸芋頭……”話音未落,洞外忽有雷霆炸響,亭榭劇烈搖晃,太微仙君麵色大變:“定是‘天樞門’時辰已到,此洞即將閉合!”南鬥星君塞給占癩痢一枚金色棋子:“持此‘停雲子’,可保你肉身不腐,速回!”
占癩痢跌跌撞撞奔出洞口,回頭隻見洞門正化作流動的雲牆,亭榭與仙君漸漸縮小,最終凝成天邊一粒星子。他忽覺手中山藤一輕,低頭驚見彎刀木柄已朽成粉末,鐵刃上布滿銅綠,山藤繩也隻剩半截焦黑的纖維——不過盞茶工夫,隨身器物竟已曆經百年風雨。
四、人間換世:故裏相逢不相識
等占癩痢連滾帶爬回到山腳,暮色已合。他熟門熟路地走向村口,卻見青石板路換成了麻石道,兒時玩耍的老槐樹粗了數圈,樹上竟掛著“貞節牌坊”的匾額。推開記憶中的柴門,原址上蓋著三間青磚房,陌生的中年婦人抱著孩子出來,驚問:“你是何人?怎敢擅闖民宅?”
“我是占福生,這是我家……”占癩痢話未說完,便被路過的老翁拉住:“後生莫要胡言,這宅子原是占家舊宅,五十年前占老漢夫婦亡故,其子福生上山砍柴後便再未歸,至今仍是衣冠塚。”說著指向村東頭的亂葬崗,那裏歪歪斜斜立著塊石碑,上刻“占福生之墓”,碑前雜草叢生,卻有新燒的紙灰。
占癩痢猛然想起仙君的話,掏出懷中的“停雲子”,隻見棋子上的雲紋正在緩緩流動,而自己的手掌竟還如少年般細膩——洞中一日,人間已過五十年。他踉蹌著走向母親的墳頭,荒草間露出半截陶碗,正是他當年給母親盛湯用的,碗沿缺角的位置,與記憶分毫不差。
五、天梯遺痕:石磴層層接九霄
自那日後,占癩痢便在天梯峰下搭了間草棚,逢人便講洞中奇遇。起初村民以為他得了失心瘋,直到有人在第五道石梁發現他遺留的半截銅刀——經老匠人鑒定,確是五十年前的形製,刀身上還刻著模糊的“福生”二字。更奇的是,每逢月圓之夜,天梯峰便會浮現淡淡金光,七道石梁連綴成梯,直抵雲表,恰似仙人上下的通道。
山民們這才想起,占癩痢曾說洞中仙君提過“懸圃洞天”,對照《山海經》,正是黃帝設宴的仙境。有人冒險登上石梁,發現第七層平台中央有個凹坑,形如巨人腳印,坑中積水清澈異常,飲之可祛病強身;石梁兩側的岩壁上,隱約有雲紋與星圖,與占癩痢描述的洞中景象別無二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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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年後,不知何人在天梯峰腳修建了“升仙觀”,觀中壁畫描繪占癩痢遇仙的場景,香火最盛時,曾有道士聲稱在峰頂見過兩位對弈的老者,棋盤上的棋子正是鶴與鹿。而占癩痢本人,則化作觀中泥塑,永遠背著彎刀,眼中含著欲說還休的悵惘——他是凡人接觸仙境的活見證,也是時光洪流中最孤獨的守望者。
六、雲階漫步:千年一顧叩天閽
如今的天梯峰,七道石梁已用鐵欄加固,每道梁間懸著銅鈴,山風過時叮咚作響,恍若仙人傳音。登峰者需手腳並用,攀過“試心崖”“望仙台”,方能抵達第七層平台。平台中央的“仙人足印”已被玻璃罩保護,積水倒映著天空,常有遊客在此拍照,戲稱能“腳踏雲海,手摘星辰”。
當地流傳著這樣的說法:若在七夕午夜登上天梯峰,能聽見雲端傳來棋子相碰的脆響;心懷赤誠者,還能在“停雲閣”遺址撿到金色沙粒,那是仙君遺留的“時光碎屑”。曾有位考古學家在此發現宋代陶片,上麵刻著“占癩痢遇仙處”,字跡與縣誌記載的占福生手跡完全吻合。
暮色中的天梯峰,常被晚霞染成金紅色,七道石梁如琴弦橫架,雲霧在梁間翻湧,恰似仙人正踩著雲彩拾級而上。山民們說,這是天梯峰在等待下一個有緣人——或許是樵夫,或許是書生,當他懷著純粹的心踏上石梁,便能聽見三百年前的鶴鳴,看見懸圃洞天的微光。
占癩痢的故事早已融入靈山的風與霧,他留下的不僅是傳說,更是凡人對永恒的向往。每當遊客站在峰頂俯瞰人間,看炊煙在山穀中升起又消散,便會想起那個永遠停留在少年時光的樵夫,想起他攥著腐朽彎刀的手,指向雲深處的模樣——原來仙境從來不在遠方,而在每顆未被世俗磨蝕的心上,在每個願意相信奇跡的瞬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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