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失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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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嫁的女兒跟夫人被掛在入門廳房梁上,臉色灰敗,下垂的手腳連同衣擺隨風輕輕搖晃,無聲的控訴著這世道的不太平。
院裏。
樹上、連廊梁柱上、屋簷下,掛滿了人。
仆人、府衛、親朋、還有駱鄯帶出來的幾個徒弟……
所有人,麵部朝外,披著長發的頭顱無力低垂著,青紫的嘴唇、嘴角幹枯的血跡、還有身上不同程度的深淺傷痕、撕成片片縷縷的衣服。告訴駱鄯,他們反抗過、被虐打過、被蹂躪過,但都逃不出那群惡魔的手掌心。
“噗”
駱鄯嘴裏噴出一口鮮血,目眥欲裂,他張著嘴,無聲的嘶喊著什麽,卻是半點聲音也出不來,隻有那鮮血一口接一口往外湧。
良久,才“啊”的呐喊出聲,沙啞的嗓音混著血水噴射出去,噴灑在門廳處。
他艱難的想支撐起身體,卻手腳發抖,軟麻無力,隻絕望的伸出手去,想觸摸女兒下垂的腳丫。
那腳丫上淋漓的血跡已經幹枯,能想象得出,她生前受了怎樣的淩辱。
摸不到!駱鄯用盡全力,再也觸摸不到女兒哪怕一根腳趾頭。
他青筋暴起,掙紮著往前挪動,想從那些懸掛的屍體上找到兒子駱南笙。
沒有!
“笙兒,我的笙兒……”
駱鄯無聲的呼喊著,他多希望癱瘓在床的兒子能逃過這一劫。
仿佛掙紮了一百年,他終於拖著綿軟的身軀,趴在駱南笙寢室前。
“笙兒?笙兒?……”
駱南笙臥在地上,身體趴著,腦袋朝著門口方向,像是往外爬,但爬到中途,就沒了氣。
他身上沒有被打殺的傷痕。
駱鄯像是看到了一點希望,拚命呼喊著兒子的名字。
駱南笙向外伸的手指突然動了動。
駱鄯心裏一震,拚盡全力往前爬:“笙兒,我的兒……”
終於觸碰到駱南笙的手。
是暖的!
駱鄯欣喜若狂,緊緊攥住兒子的手掌。
駱南笙腦袋動了一下,艱難的抬起頭,兩眼布滿血絲,猩紅腫脹得幾乎看不清人。
“父……父親……嗚嗚嗚……父親……嗚——”
拖著長長的嗚咽聲,駱南笙痛哭出聲,涕淚橫流、雙手捶地,一下又一下,打在駱鄯心頭,他心肝俱裂。
“翟櫟,是翟櫟,畜生!父親,他是畜生!他殺了姐姐全家,殺了母親,殺了我們全家……翟家,都是畜生!……”
駱南笙哀嚎著,手上捶打著堅硬的地麵,地麵很快就血跡斑斑,他似乎感覺不到痛,一下接著一下,想把自己拳頭捶爛,用這樣自殘的方式宣泄自己無能的不滿。
駱鄯無聲的看著兒子,老淚縱橫,渾身顫抖。
他挨著門板,讓自己勉強坐直了身,轉臉向門外,把口腔裏的血水生生咽了下去,這才對著那門外的虛無,緩緩說道:“說吧,要我做什麽?”
駱南笙身軀一震,停了下來,順著父親的視線看向門外。
葉小七從房梁上輕盈盈落地,站在門口不遠處,麵無表情的盯著這殘敗不堪的父子倆。
“這不怪我,”葉小七說道:“我趕回來的時候,翟震的人已經下手了。”
駱鄯閉上眼睛,輕輕點頭,他當然知道是翟震幹的,那些手段,他駱鄯比任何人都要熟悉,他自己也曾這麽幹過。
“翟震在京都的聯絡點、聯絡人,我要全部。”葉小七接著說道:“還有,冰月寶劍的秘密,翟震到底破解了什麽?”
此人怎的知道冰月寶劍有秘密?
駱鄯驀的睜開眼,又緩緩閉上,孰是孰非,於他來說,已經不重要了,他如今隻想救兒子一命。還有,他得親眼看翟震慘死在眼前。
“我有何好處?”駱鄯問道。
“一,駱南笙一命;二,許你親手殺了翟震!”
“好!”
駱南笙驚愕的看著葉小七,囁嚅著,沒說出一句話來。
這人,他看著眼熟,但又說不出在哪裏見過。
把熟悉的人想過去一遍,身手厲害又長成這樣的,半點印象也沒有。
見駱鄯答應,葉小七沒再看兩人,已經負著手朝門外走去。
他還有更重要的事去做。
不知從何處突然冒出來幾個黑衣人,先是給駱鄯喂了一顆解藥,接著,又扛又抬,把駱南笙跟駱鄯父子倆帶出了駱府。
經過那些懸吊的屍體,駱鄯父子倆閉著眼睛,沒有看。
京都東門。
幾個回合下來,廖琛已經快要招架不住。
翟震不愧是馳騁沙場多年的老將,出手果斷狠辣,自己帶頭衝鋒,讓追隨他的兵將士氣大振,接連幾次把廖琛派出來的守軍打得潰敗不堪。
好在城門尚且勉強守住。
那翟震也是打一陣歇一陣,似乎也並不著急。
廖琛看不懂。
說他想攻城,他又打得不痛不癢;說他不想,偏又不停不歇的搖旗呐喊,讓人看著不敢鬆懈。
翟震在等。
等城裏放出安全布局的信號,信號一出,他立馬全力進攻,裏應外合,直取皇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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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午後到深夜,城裏半點聲息也無,安靜得讓他懷疑自己是不是記錯了什麽,或者吩咐錯了什麽。
翟櫟這小子,跑到哪裏睡覺去了?哪怕不順利,城裏也該有些動靜,此刻廖琛已經驚慌失措顧頭顧不得尾才是。
可遠遠望去,廖琛那廝,跟副將正低聲說著什麽,看兩人說話的樣子,很是漫不經心,更像是互相推辭誰先去睡覺誰來守門。
身後原本的十萬兵馬,兵分幾路出去,此刻隻剩五萬有餘,真攻城,還得等廖琛這頭亂了陣腳,才有勝算。
隻有城裏已經不太平,廖琛才有可能自亂陣腳。
翟震心裏已經開始煩躁不安。
派去城西門的傳令官沒見回來複命;
山上,蕭耿也不見回音。
原本計劃將程峻那支人馬引進丁若鎮,然後在山坳裏放毒煙,讓他們失去戰鬥力,直接斬殺。
按理,此刻蕭耿已經完成任務,早就發出信號才是。
然而,成功的信號不見,失敗的信號也沒有。
多年征戰,翟震心裏隱隱知道,事情似乎已經開始脫離他的掌控,但他絕不能慌。
心裏千頭萬緒,再抬頭看時,程峻那挺拔的身影出現在門樓上方,廖琛已經不知去向。
翟震驚駭不已。
程峻回城,什麽時候的事?他不去丁若山?還是,去了又回來了?他又是從哪裏回的城?西門?暗道?
城樓上。
程峻深深呼吸數次,終於狠下心直麵曾經的上司翟震:“翟將軍,這條路,您自己選的。聖上數次對您網開一麵,我程峻本也不想於您為難。您……不該罔顧這麽多人的性命,一條道走到黑。”
翟震兩眼一凜:“程峻小兒,你的手段都是我翟震帶出來的,你覺得你能擋的住我?”
程峻搖頭:“我不想跟你打。”
翟震嘴角一扯,像是輕蔑嘲諷,但很快又恢複嚴肅:“什麽?還沒開戰,就縮了?你若肯乖乖投降,他日我登基,你還是威武大將軍,我翟震用過的人,你程峻最得我心。”
程峻看著翟震,淡淡說道:“程峻不敢。翟將軍您忘了,您還有一員得力幹將,很得您衣缽。”
程峻說著,緩緩移開身軀,他身後,冰雕般冷森的駱鄯站了出來。
此時的駱鄯,右手跟胸壁纏著繃帶,身披青綠鎧甲,頭戴虎頭戰帽,手握長槍,堅定又狠厲。
臉上橫肉緊繃,眼神堅毅,直勾勾盯著城樓下的翟震。他在用眼神告訴翟震:他駱鄯,今日非得活剮了翟震。
看駱鄯的表情,可能已經知道自己滿門被翟櫟屠殺。
翟震後背一涼:不好!城裏的翟櫟失利,恐怕已經被控製住。否則,駱鄯不會出現在城樓上。
要不要拚死一搏?拚也許還有機會,不拚,還有退路麽?
身後一副將突然奔襲而來,在翟震身後低聲稟報:“將軍,大事不好!咱們,被自己人困住了。”
翟震猛回頭,眼神犀利,幾乎要生吞了那副將:“你!胡說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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