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見素來威嚴的父親憋得麵紅耳赤。
    戰場上令人聞風喪膽的戰王乖覺如鵪鶉，心裏那點氣早化作蜜糖。
    尤其爹爹那聲"賢婿"，已比她預想的最好結果還要好。
    燭影搖紅，金剪寒光一閃，又一根青絲無聲飄落。
    "這次便饒過你們。"
    楚星瑤指尖輕旋剪刀，燭光映著她瓷白的小臉，杏眼裏盛著三分得意七分狡黠。
    她故意晃了晃手中金剪，寒芒在兩位當世豪傑眼前劃過，"再有下次..."
    "絕無下次！"楚懷忠與君九霄異口同聲，默契得讓角落裏突然傳來一聲輕笑。
    "任誰也想不到，四國聞名的"鐵血將軍"和"玉麵閻羅"，竟被個小丫頭治得服服帖帖？"
    蒼梧道人自陰影中踱步而出，素白道袍無風自動。
    腰間一枚青玉令牌隨著步伐輕輕晃動，發出清脆的聲響。
    楚星瑤驀然回首，燭光在那雙杏眼中投下細碎的金芒。
    她望著這位突然出現的道人——鶴發童顏，眉目如畫，尤其那雙眼睛，深邃如古井，卻又溫潤似玉。
    一種莫名的熟悉感湧上心頭，可今生他們明明是初見。
    "朝雲峰的戒尺都治不住的混世魔王，倒倒叫把金剪子收拾了。"
    蒼梧捋須而笑，目光卻始終停留在楚星瑤額間的鳳尾印記上，眼中閃過一絲難以察覺的複雜。
    "你便是楚星瑤吧？阿忠的乖寶，宸兒的瑤兒？"
    "宸兒的瑤兒"五字一出，君九霄耳尖瞬間染上緋色。
    楚星瑤臉頰也飛起兩朵紅雲，手中金剪"叮當"一聲落在案幾上。
    她慌忙福身行禮，姿態端莊，裙裾如花瓣舒展："瑤兒見過師公。"
    蒼梧廣袖輕拂，一股柔和的力道托住她下拜的身形：
    "不必多禮。你和宸兒一樣，喚我老師即可。"
    楚懷忠濃眉一皺，古銅色的臉上寫滿糾結：
    "師父，這輩分..."
    "怎麽？"
    蒼梧挑眉，眼中閃過促狹，
    "當年你求我收你為徒時，可沒這般計較。莫非..."
    他突然壓低聲音，故作神秘，
    "怕你家乖寶知道，你曾為拜師在我門前跪了三天三夜？"
    "師父！"
    楚懷忠一張老臉漲得通紅，偷瞄女兒一眼，見她忍笑忍得肩膀直抖，更是窘迫。
    蒼梧朗聲大笑，笑聲中氣十足，震得梁上灰塵簌簌落下。
    他伸手輕撫楚星瑤發頂，動作熟稔得仿佛做過千百次：
    "你娘親說得對，叫老師隻是學生，並非師徒。若你爹實在介意..."
    他眼中狡黠更甚，
    "要麽將他逐出師門，要麽你們各論各的。"
    楚懷忠急得直搓手："這...這..."
    最終長歎一聲，"罷了罷了，各論各的。"
    楚星瑤"噗嗤"笑出聲來，眉眼彎成月牙，頰邊梨渦若隱若現。
    蒼梧望著她的笑靨，恍惚間仿佛看到二十年前那個在雪中對他粲然一笑的少女。
    他目光漸柔，卻在觸及她眉間印記時微微一凝。
    "把手給我。"
    蒼梧突然正色。楚星瑤不明所以，卻乖巧伸出皓腕。
    道人的手指搭在她脈搏上，冰涼如玉石。
    隨著時間推移，他眉頭越皺越緊，眼中憂色漸濃。
    "隻是..."蒼梧欲言又止。
    "隻是什麽？"
    楚懷忠與君九霄異口同聲，一個箭步衝上前來。
    君九霄甚至下意識將楚星瑤往身後護了護，紫金蟒袍的衣袖拂過她指尖，帶著熟悉的龍涎香。
    蒼梧鬆開手，神色已恢複如常：
    "隻是需多行善事，廣積福德。"
    他頓了頓，意味深長地看向楚星瑤，
    "切記，莫強求。"
    楚星瑤心頭一震。
    前世那個說她"殺孽太重"的道士麵容突然清晰起來
    ——竟與眼前蒼梧有七分相似！可她分明記得，前世自己手上並未沾染多少鮮血...
    "這兩個混賬東西，"
    蒼梧突然轉向還在忐忑的兩人，聲音陡然嚴厲，
    "一個為人父，一個為人夫，竟在瑤兒麵前大打出手，成何體統！"
    楚懷忠訕訕低頭，君九霄也抿緊了唇。
    楚星瑤見狀，眼珠一轉，從袖中掏出一方紅綢——那是她準備用空間裏的繡花機繡製的蓋頭。
    她狡黠一笑：
    "不如罰他們幫我繡蓋頭？還有二十日便要大婚，這龍鳳呈祥的圖案..."
    "妙極！"蒼梧大笑，白須飛揚，
    "正好治治這兩個莽夫的急性子！"
    楚懷忠苦著臉："師父，徒兒寧願領一百軍棍..."
    "嗯？"蒼梧眯起眼睛。
    "繡！我繡還不行嗎！"
    楚懷忠哀嚎一聲，求助般看向女婿，卻見君九霄已經認命地接過紅綢。
    修長手指小心翼翼地撫平褶皺，眼中竟有幾分期待。
    蒼梧望著這一幕，眼中浮現懷念之色。
    楚星瑤的容貌有八分似她娘親——那個曾讓四國才子競折腰的奇女子。
    剩下兩分則遺傳自楚懷忠，劍眉星目間多了幾分英氣。
    而她眉間那抹鳳尾印記...
    "老師？"
    楚星瑤輕聲喚道，不知為何，蒼梧看她的眼神讓她鼻尖發酸。
    蒼梧回神，從袖中取出一個青瓷小瓶：
    "月圓之時服一粒。"
    見楚星瑤瞳孔驟縮，他意味深長地補充，"你娘親當年...也有這樣的症狀。"
    楚星瑤指尖微顫。
    每月月圓時的心絞痛，連華夏國最精密的儀器都查不出病因，他怎會...
    她尚未道謝，蒼梧已轉身離去，背影如孤鶴淩空。
    "莫送了，"
    他的聲音隨風飄來，"記住，凡事...莫強求。"
    最後一字落下時，廳中燭火齊齊一暗。
    待光明重現，哪裏還有道人蹤影？唯有青瓷瓶在楚星瑤掌心散發著淡淡藥香。
    君九霄悄然握住她另一隻手，溫暖掌心貼著她微涼的指尖：
    "瑤兒？"
    楚星瑤緩緩地抬起頭，目光恰好與父親和未婚夫交匯在一起。
    她看到他們臉上都流露出關切的神情，心中不禁湧起一股暖流。
    她深吸一口氣，定了定神，然後將手中的瓷瓶小心翼翼地收進衣袖裏。
    緊接著，她輕輕地舉起那方鮮豔的紅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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