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風沒說會，沒說不會，他隻是隔著水霧彌漫的秋色，沉靜而哀傷地望著她。
    像是撲簌簌落在溪水裏的竹葉，像是注定要被風吹散的煙雲。
    “淺淺，”他低下頭，聲音緩緩，“我說過的，你可以去天機閣，尋閣主……”
    “我不信命，也不想去看自己將來的命數會如何！”薑璃淺突然站起身，眼神連同臉色一起冷了下來，“如果這一次的結局還是和以前一樣，我認了。”
    “聽風哥哥，你已經幫了我太多，如果今生我還是注定要被萬人唾棄，不可超生，別救我！”
    說完，薑璃淺將眼前的靈茶一飲而盡，握緊劍，轉身就走。
    幹脆利落，半點猶疑都沒有。
    聽風坐在風雨矮簷下看她，耳邊隻有雨水滴落的聲音。
    很久，很久很久，他低眸苦笑起來，淡青色的衣袍染上深深的洇濕印記。
    茶香已淡，天光暗沉，舉目四望，秋色暮垂：“可是，我救不了你啊……”
    一個沒有生命的木偶，怎麽去拯救生命璀璨的她。
    他唯一能做的，就是看著她。
    看著她得意瀟灑，風光自由，看著她高朋滿座，親友環繞，看著她雲端跌落，血染殘劍，看著她，一次又一次地死去。
    嗬，命運是什麽？
    是毒藥，是枷鎖，是他還能維持著這副死物軀體，偷享貪歡般，與她再重逢，再相見。
    ——
    禦劍回劍峰的時候，大師兄，二師兄和三師姐都在，二師兄身上的身體還在養，三師姐一直在照顧他，倒是大師兄，好像是在特意等她回來似的，聽到風聲，早早就在她的院門口等著了，一見到她，眼睛一亮，立刻就迎了上來。
    “小師妹，你總算回來了，要不是掌門下了死命令，我早去把三言崖和雜役峰給掀了！”司川大大抱了一下薑璃淺，眼睛裏全都是見到她的笑意。
    薑璃淺沉重的心情也因為他而輕鬆了不少，臉上也露出了一個真心實意的笑容：“大師兄，我回來了。”
    “回來好啊，你不在，我的寶貝們都沒人誇上兩句了，害得我連創造他們的動力都沒了，屬實沒勁好久！”大師兄拍手，拉著薑璃淺快步往院子裏走，“你過來，有一樣東西給你看。”
    薑璃淺不明所以，被他拉著往裏走。
    司川揮袖關上院門，而後從乾坤袋裏掏出了一個大大的家夥擺放在了院子中央。
    因為這個家夥太過龐大，差點沒把整個院子給擠塌了。
    “這是……個啥？”薑璃淺目瞪口呆望著足有五樓高的木樁子，震驚不已，“木頭船？”
    司川聞言，氣得跳腳：“這是星槎！星槎！”
    薑璃淺更加震驚，圍著這個龐大的“木頭樁子”來來回回轉了好幾圈，愣是沒在上麵看出半點“星槎”的影子。
    司川看她的動作和表情，臉上的情緒差點繃不住！
    “我就是在上麵小小的改動了一下，裝了五層小樓，又多鑿了幾個放靈石的凹槽在上麵，你就認不出來了？我還沒把我其他的發明全裝在上麵呢！”
    “……”薑璃淺看到司川又跳腳又叉腰的樣子，可不敢再氣壞了他，認真凝視了眼前這個東西好久，然後作恍然大悟狀，“大師兄，你好厲害，本來飄逸逍遙，乘風來去的星槎，居然被你改成了萬箭不穿，巍峨高大的木頭船，小師妹我真的不得不欽佩你啊！”
    司川麵皮一抽，覺得小師妹不是做作的誇他，而是暗戳戳在諷刺他。
    “看在你這麽有眼力見，懂得誇它的份上，我就把這個星槎送給你了。”
    薑璃淺彎腰要摸船身雕花刻紋的手一頓，詫異回頭：“大師兄，這個東西雖然外表看起來挺四不像的，但這木頭可是千年的黑沉木啊，價值不菲，你就這麽大方地給我了？”
    司川不以為意，一拂自己的衣袍，傲嬌道：“這有什麽，你是我師妹，有好東西，不得給你一份？況且這星槎可不是白給你的。”
    薑璃淺疑惑抬眸。
    司川豎起一根手指，笑道：“一件超大的好消息，四師弟，也就是你的四師兄，來信了！”
    四師兄？白煜？
    聽到這個陌生的稱呼，薑璃淺恍惚了好一會兒。
    她本人無論前世還是今生，都沒見過這個人，在她有限的生命裏，他好像很少出現在宗門裏。
    想到師尊離開的時候，都未曾再見過自己的這個徒弟一麵，薑璃淺的心髒驀然一痛，慌忙撇開了視線。
    “信啊，四師兄信上都說什麽了？”
    “就是對我們的問候，還有對你和小師弟兩個新徒弟的好奇，還有對掌門的歉意……總之，掌門授意，這次門派大比，我恐怕不能和你，還有二師兄，三師妹，小師弟一起了，我得去四師弟那兒接他回來，掌門說有要事要商議呢，很大可能就是為了最近冒出來的魔族，不能耽擱。”
    薑璃淺聽到這兒，有些明白大師兄的意思了，可她的心裏並不想再和陣峰師兄師姐分開，說話間，語氣不由急切了些：“大師兄，難道門派大比不是在我們宗門嗎？你送我星槎，是想由它代你送我們？陣峰就隻有我們幾個了，你忍心我們還要分離嗎？四師兄為何多年一直未回來，他難道就從來不曾想過回來看師尊一眼嗎？他知不知道……”
    他知不知道，對自己恩重如山的師尊，已經永遠永遠離開了他，離開了這個世間，再也不會回來了……
    司川看到她突然這麽激動的神情，有些摸不著頭腦地摸了摸後腦勺，又探手摸了摸她的額頭。
    “沒發燒呀……小師妹，你在說什麽呢，我就是去接個人，門派大比可能前半程趕不上而已，再說了，我是代管陣峰的弟子，就算同你們一起去太昆宗，按照規矩，我也下不了場，而且……”
    司川遲疑著，開口問：“我們哪裏來得什麽師尊？你是在說掌門嗎？他是暫管我們陣峰沒錯，但我覺著宗門應該很快會推出一個優秀的長老來咱們陣峰做峰主吧，到時候……”
    “吱呀”一聲，院門被緩緩向裏推開，薑璃淺站在原地，轉過頭，愣愣的，看到了二師兄付溫年那雙盛滿悲傷的眼。
    眼淚“啪嗒”一聲就墜了下來。
    大師兄他……原來已經不記得了。
    好快。
    這麽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