腳步向前，裙擺拂動，她伸出手，剛想喊出對方的名字，左側邊二師兄他們忽然高興地呼喚她。
    “小師妹，小師妹，你快來看，這是誰回來了！”
    “是小師弟，小師弟回來了，你快來！”
    “快來啊！你心心念念的人回來了，這下你可不用總對著我發呆，念叨小師弟的名字了！”
    她一愣，愕然側眸，果然在人群縫隙間看到了一個如圭如璋的背影。那人長袍束帶，墨發玉冠，窄窄的劍袖刺上了格外好看的靈海花。
    那是隻有天乾宗才會盛開的靈花。
    小師弟……那才是小師弟嗎？
    薑璃淺頓住向前的腳步，轉身朝那邊急切地走過去。
    萬千人影幢幢，她撥開人群，沿著光照亮的地方，提著滿心的歡喜快步走到了他的麵前。
    “小……”
    下一刻，她驟然僵住了臉上揚起的笑容。
    和小師弟一模一樣的臉。
    很奇怪。
    她的眼睛看到的是小師弟，可是她的直覺，她的心，讓她在瞬間便否定了眼前這個人。
    他不是！
    他不是！
    他不是小師弟，他不是許宥安！
    薑璃淺想也沒想，抿緊唇，一言不發，轉身就朝原路跑了回去。
    身後傳來二師兄和三師姐不解地呼喊。
    “小師妹，你幹什麽去？”
    “人就在這兒，你跑什麽？馬上就要動身去太昆宗了，瘋丫頭！快回來！”
    “當心你又要被掌門罰了，別胡鬧，小師妹！”
    薑璃淺通通都當沒聽見。
    她死死捏住自己的裙擺，用盡全力往前奔跑，心髒一下重過一下地跳動，眼睛緊緊盯著被一個又一個灰影擋住的那個模糊影子，生怕他會消失般，一眨不敢眨。
    越靠近，她的呼吸越滯澀，血液越滾燙，就好像下一秒便要喘不過氣來一樣。
    “小師弟……許宥安！”
    淹沒在人海裏的影子愕然抬頭，眼裏盛滿了不敢置信，還有細細碎碎閃動的濕潤銀光。
    許宥安是親眼看到師姐走的。
    他眼睜睜看著她離自己而去，毫不猶豫走向另一個人，飛揚的裙擺，連一粒微塵都未曾為他留下。
    他腦中的聲音對他說，這會是他的宿命，也是他最終的結果，他注定會被另一個人取代。一切都是他自己選的，這就是他明知不可為而為之必須承擔的代價。
    可他還是好心痛。
    他的師姐，他放心在心上，深埋在骨血裏的師姐，要走向別人了。
    從今往後，千載萬年的歲月裏，她的記憶不會再有一個他，她不會記得許宥安是誰，不會記得自己曾有一個小師弟，發了瘋地，用盡全部去愛她。
    她會和別人恩愛雙棲，會成仙得道，會站在眾生之巔。她的劍峰之下有萬千蒼生，卻不會再有一個卑微的，唯向她匍匐而拜的信徒。
    望著她漸漸淹沒在鼎沸人聲裏的背影，他幾乎要心碎地跪伏在地，可就在他絕望到覺得世界都變得暗淡無光時，她提著裙擺，穿過擠擠攘攘的人群，竟然朝他飛奔而來。
    像是一朵隨風盛開的靈海花，空靈，純淨，又帶著陽光的灼熱，熱烈地綻放在他的麵前，將他拖出了重重泥沼，爬出幽暗無邊的深淵。
    恍惚間，他好像又回到了很久很久的曾經，他第一次見到她的時候。
    他毫無聲息地腐爛在黑暗裏，等著自生自滅，而她，披著滿身月光，毫不遲疑地朝他飛身而來，驚落幽林的螢火。
    過往種種，而今種種，一幕幕重疊。
    他聽到她的聲音——小師弟，許宥安。
    “師姐……”他紅著眼，委屈地咬住了薄而妖冶的下唇，聲音哽咽。
    眼前莫名的薄霧散開，薑璃淺終於看清了許宥安的臉，目光觸及到他殷紅的眼尾，心裏立馬軟得一塌糊塗，心疼到呼吸都有點澀澀的疼。她立刻衝上去，用力抱住了他。
    “師姐在，師姐在的，阿宥，對不起，對不起……”
    心髒狠狠一顫，許宥安死死回抱住她，聲音悶悶的，帶著顫抖，像是做夢一般：“師……師姐，你喊我什麽？”
    薑璃淺輕拍著他的後背，安撫著他的情緒：“阿宥，我以後都這麽喊你好不好？誰都不會像你，誰都取代不了你。”
    許宥安用力閉了閉眼，嘴角牽起笑來。
    夠了。
    足夠了。
    就算為了她死，他也死而無憾了。
    “小師妹，不可胡鬧了，馬上就要……”生怕自個兒的師妹又要被責罰，付溫年焦急地追著趕過來，見到薑璃淺，剛想說什麽，視線卻看到了和她抱在一起的許宥安。
    他的神情一愣，繼而不可置信地睜大眼睛，下意識快步往前想要看得再清楚些，又猛地止住了步子，難以理解：“你，你怎麽，可……”
    這個時候洛卿安和“小師弟”也追過來了，付溫年立刻回頭重新去審視這個“小師弟”，但讓他震驚的是，這個人竟然不是小師弟的模樣，而是——太昆宗派來引路的大長老親傳弟子，許子笙。
    奇怪，他和小師弟長得根本不像啊，他怎麽會把他跟小師弟認錯了？而且就他一個人認錯也就罷了，卿卿也認錯了，這簡直匪夷所思！
    洛卿安這個時候也看到小師妹身邊的許宥安，她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和她一起追過來的許子笙，蹙眉不解。
    她怎麽會把他和小師弟認錯呢？許子笙都不是他們宗門的人！
    許子笙自己心裏也很詫異。他在太昆宗也被稱為“小師弟”不錯，可是到了別的宗門，根本不會有人這樣喊他的，為什麽付師兄和洛師姐喊他小師弟，他竟然默認了下來？
    他怎麽了？突然腦子進水了？
    為什麽他覺得渾身都不對，有種毛骨悚然的感覺？
    如果他記得不錯，這是他第二次被錯認為許宥安了吧？上一次好像還是……
    許子笙瞥了一眼眼裏隻心疼看著自家小師弟的薑璃淺，莫名有點心裏不爽。
    一個大男人，娘們兒唧唧的，就會裝可憐，博同情，呸！
    就在幾人之間的氛圍陷入到詭異的沉默中去時，緊抱著薑璃淺不肯鬆手的許宥安忽然臉色一白，直直朝薑璃淺懷裏倒了下去。
    薑璃淺瞳孔放大，失聲大喊：“小師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