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現在的江時眠而言，顯然後一種說法更能讓她接受。她甚至為自己的考慮不周向江和月道歉。
    江和月回頭看了一眼江時眠全然相信的表情，眼底露出幾分擔憂。
    從醫院回來開始，江時眠的狀態就很不對勁。
    固執，偏執，鑽牛角尖，還有不知道從何而來的不配得感。
    無法確定是侯林添給她施加的影響還是其他的什麽原因，但在眼下這種情況，江時眠一直這麽鑽牛角尖很容易走向極端。
    但江和月此時也隻能用反話來刺激江時眠，讓她暫時把注意力轉移到別的事情上。
    “而且侯林添的事情還沒解決，你又想走去哪裏呢？你不放心我一個人住在外麵，那你覺得我們會放心你一個人離開嗎？”江和月看了一眼江時眠的反應，像是在確認她的接受程度。
    江時眠沒有說話，她在反思自己提出的要求是不是真的讓江和月處境尷尬了。
    她越想越覺得確實如江和月所說的那樣，江和月一回來她就吵著鬧著要歸還身份，放在網上這樣的橋段都是假千金欲擒故縱的招數，十個這麽說的假千金裏有十二個不誠心。
    平心而論，江時眠如果疼愛了自己的孩子十多年，突然孩子變成非親生，親生的孩子一回家，養了那麽多年的孩子就決絕地要離開，一副“有了真千金，假千金就不該存在”的模樣，她也會對親生的孩子產生芥蒂。
    盡管血脈相連，但沒有深厚的感情支撐，一點點芥蒂也足以讓本就薄弱的感情破裂。
    “是我太想當然了。”
    江和月沒有接話，隻是看著花圃裏修剪精致的各色鮮花，紅藍兩色的花就像她和江時眠。
    表麵上看江時眠是象征熱情的紅色，她是沉靜內斂的藍色，實則江時眠才是那個更內收的人，並不是說她內向，而是她幾乎從不對外人展露真正的自己。
    即便到現在，江時眠對待他們也沒有完全坦白。江和月一知半解，江家其他人大多都一頭霧水。
    對於不相幹的人，江時眠給出去的所有東西都是有目的的，她做的每一件事都會考慮對方的目的和己方的收益，利益交換的相處方式讓她覺得安全。其他時候，她很吝嗇於付出什麽。
    她唯一不計回報去做的一件事就是保護家人，甚至惶恐家人給予她的東西，迫切地想要往外掏，向別人證明她不是為了這些。
    明明她是渴望這些的，想真正作為江家的孩子留下，而不是別人放在江家的釘子。
    這種“表裏不一”的根源是什麽呢？她身上那種突兀的在對待親情的不配得感是在什麽情況下養成的？
    不隻是因為她覺得自己可能是一個實驗品的原因。即便她知道了自己是沒有愛的兩個人製造出來的實驗品，按她的性格也不該會覺得自己不配獲得真正的親情。
    況且早在她有這個猜測之前，她就已經成了這個樣子。甚至更早一些，江時眠回到這裏開始，她就一直在策劃著所謂的“各歸各位”。
    按理來說，江家給她的東西足夠多，她並不缺愛和安全感，活在愛裏的人從來不吝嗇於給予別人愛。但江時眠從小表現出來的，像是她隻得到了很少的愛。
    這太矛盾了。
    如她所言，前幾世在這裏的隻是一個“江時眠”的軀殼，那那個江時眠的行動就隻能代表那個實驗品被設定的程序。
    自卑、敏感、懦弱，會對霸淩者妥協，甚至再往前第四世剛剛覺醒的江時眠，也還遵從著這樣的行為信條。
    這樣的性格程序下產生會不配得感似乎是一件順理成章的事情，但江時眠的靈魂回來之後，那些性格全都被顛覆了。
    為什麽這份不配得感會一直裹挾著她？
    她又不是無法感知愛，她很明確地知道自己從江家得到了多少愛，所以才會在得知她不是江家親生女兒的時候，對她從未謀麵的真千金帶有愧疚，也惶恐於這份愛消失。
    別人或許會為了不讓這份愛消失，從而去爭搶，利用她得到的資源，不計代價地消滅威脅自己地位的存在。
    而在霸淩麵前都會選擇忍讓的江時眠，在這種時候選擇了主動給予。從功利角度來說，這是對她而言最有利的選擇。她有這樣的決定，江家夫婦出於愧疚都不會真的拋棄她，反而很有可能留下來。
    但經過這十一世，江和月也看明白了一些事情。江時眠這麽做，並不是出於什麽“反其道而行之”的策略，而是她性格如此。
    在愛裏長大的小公主，軀殼被惡龍強硬地刻上了“不配得”的標簽。
    江和月無法理解一個在愛裏長大的孩子為什麽會性格懦弱自卑，這種性格的影響之大，讓她在經曆過無數曆練之後，也無法擺脫自卑的底色。
    可江時眠懦弱自卑的是什麽時候形成的？是她因為自己的胎記被嘲笑的時候？不，她的性格底色形成會更早一些，在她還沒接觸到愛的時候就已經形成。
    江家不會塑造她的懦弱，那就隻能再往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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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會是研究所嗎？那個潛藏著所有真相的罪惡之地。
    如果江時眠的猜測是真的，她是那個研究所裏的01號實驗體，那她很可能在赫連楓之前就已經存在了。
    如果真的是這樣，那江時眠在那漫長的時間裏，足夠有人對她的性格底色進行無數次塑造。
    研究所，所有人的苦難都是因為那個地方產生的。
    江和月堅定地看著前方。
    十一世，她並非什麽都沒調查到。約禾市138區，之前上一世她調查到那裏的時候，被持槍團夥誤殺身亡。
    她不確定研究所具體在哪個地方，甚至不確定是否真的在約禾市。
    但世界上所有的巧合都是必然的，那個地方不可能一點東西都沒有，不然有的人不會急著殺人滅口。
    之前她每一世都會記得前一世的事情，偏偏這次一無所知，肯定是有外力改變了她的記憶。
    江時眠遇見的空間主神有送她穿梭世界的能力，誰又能篤定方瑤沒有改變別人記憶的能力呢？
    某一刻，江時眠和江和月同時感到身體裏有什麽東西正在流失，隱形的光點從她們身上消散，匯成一條無人可見的星河。
    江時眠愣怔出神，是空間主神動手了嗎？
    侯林添是第一個察覺到係統消失的人。
    他之前聽到了虛空中開門的聲音，每次聽見這種聲音的時候，意味著母親要來了。
    可是他等了很久也沒有等來母親，莊園那邊也說沒有見過母親回來，這讓侯林添很不安。
    直到他想通過係統聯係母親時，係統無論怎麽呼喚都沒有反應。
    緊接著，赫連楓、何默語、賀冰瀾、韓應楨甚至遠在國外的虹鈺琪都打來電話詢問係統的事。
    電話聯係風險大，可他們現在沒法用係統聯係了。
    每個人都在問侯林添怎麽辦，可是侯林添也不知道要怎麽辦！係統突然消失，他也聯係不上母親！
    方瑤的身份隻有侯林添知曉，其他人隻知道有個名義上的祖母存在，並不知道這個人就是方瑤，也沒有往這上麵猜過。
    畢竟方瑤的官方年齡和侯林添差不多，甚至侯林添還要大一兩歲。沒有人會懷疑這樣的兩個人是母子。
    實際上的方瑤更是隻有二十多歲的年輕女子，做侯林添的女兒都夠了，怎麽能讓人知道那是侯林添的母親？
    侯林添臉色陰沉，心裏一團亂麻。聽命行事成了習慣，此時沒有人指揮他之後，他連定好的計劃都不再相信。
    他甚至覺得沒有係統的幫助，他掌控不了全局。
    越是去想失敗的下場，他越投鼠忌器，越不敢妄動。
    他盯著計劃核心的江時眠，久久沒有反應。他記得母親說過什麽，逼不得已的時候，毀掉江時眠，江家自然會崩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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