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2章 假內鬼,真外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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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
梁山泊渡口,仿若被一層腐朽的黑紗緊緊蒙住,潮濕霧氣濃重得近乎實質,肆意彌漫,腐朽木板棧道每承受一步踩踏,便不堪重負地吱呀哀鳴,仿若垂暮老者臨終前的喘息。渾濁江水裹挾著刺鼻腥臭味,如猙獰惡鬼張牙舞爪撲來,直鑽人五髒六腑。
撲天雕身披一件灰布長袍,補丁層層疊疊,恰似歲月親手縫補的苦難勳章,衣角毛邊肆意翻卷,恰似風中殘燭般搖搖欲墜。腰間鏽跡斑駁的鬼頭刀,刀鞘纏裹的紅布條,顏色早已黯淡,仿若被歲月無情抽幹生機。他身旁的鬼臉兒,靛青色鬼怪圖案爬滿臉龐,眉眼處幹涸顏料結塊,更添幾分猙獰,那鬼手甲由泛著幽光的青銅片拚接而成,每一動,甲片碰撞出細碎聲響,好似惡鬼低吟。
“天蕩府君上山了?” 撲天雕沙啞開口,喉結艱難滾動,一口濃痰裹挾著滿心憤懣,“嗖” 地墜入水中,打破片刻死寂。
“哼,不過是些宵小之徒瞎嚷嚷罷了。” 鬼臉兒嗤笑,嘴角扯出一抹扭曲弧度,臉上鬼怪圖案仿若活了一般,跟著肆意扭動。
“沒錯,外麵那幾十萬魚鱉蝦蟹,夠他們喝一壺了。” 撲天雕拍了拍鬼臉兒肩膀,可二人目光卻如被磁石吸引,牢牢釘在渡口方向,眼神中滿是警惕與不安。
此處,本應是梁山咽喉要地,重兵環伺、戒備森嚴,如今卻僅留兩個形容枯槁的人類,帶著三百麵黃肌瘦的散兵遊勇。他們衣衫襤褸,仿若風中敗絮,手中兵刃鏽跡厚積,有的木柄甚至已開裂,輕輕一折便會斷為兩截。撲天雕望著這破敗景象,往昔公明哥哥在時的梁山盛景,如走馬燈般在腦海浮現,那時眾人豪情萬丈、意氣風發,如今卻淪為行者妖王手中棄子,被驅趕至外圍,充當抵擋敵軍的炮灰,任人屠戮。他倆若不是忍痛送上一對珍貴並蒂蓮給花和尚,此刻怕是已置身前線,直麵汝陽王大軍,生死未卜。
“聽說了嗎?” 撲天雕猛地壓低聲音,身軀下意識往後靠,破舊長袍下擺掃過地麵,揚起一片嗆人灰塵。
“咋了?” 鬼臉兒湊近,鬼手甲青銅片相互摩挲,發出細微聲響,仿若黑暗中潛伏的危險信號。
“金槍手死了,被人用他自己的金槍,從穀道穿入喉嚨,活活疼死的。” 撲天雕眼神驟縮,閃過一絲驚惶恐懼。
鬼臉兒臉上鬼怪圖案瞬間扭曲變形,倒吸一口涼氣,驚呼:“他那般身手也不行?”
撲天雕忙不迭擺手,布滿老繭的手掌在空中亂揮,“不行,他那點能耐,也就欺負欺負咱兄弟,撐死五六階實力,可對付他的,是太湖幫三位當家聯手啊。”
“太湖上的好漢也投靠朝廷了?” 鬼臉兒神色一黯,落寞道,“也是,白花花銀子、亮閃閃鋼刀擺在麵前,換誰能不動心……”
“噓!” 撲天雕大手閃電般捂住鬼臉兒嘴巴,雙眼警惕掃視四周,那些一同被發配來的 “老” 兄弟,或癱坐、或萎靡,雖看似毫無生氣,可誰能保證沒有耳朵尖的?“就憑咱們這點人手,能守住渡口?我一百個不信,半山腰的妖氣濃得嗆人,上頭分明是拿咱兄弟的命當兒戲。如今局勢動蕩,咱可得謹言慎行,那些妖怪神通廣大,稍有不慎,一句話飄進他們耳朵,咱倆腦袋可就保不住了。”
鬼臉兒這才回過神,意識到失言,無奈長歎一聲,下意識摸了摸鬼手甲,仿若那冰冷觸感能給他些許慰藉。
恰在此時,一聲沙啞的 “什麽人?” 從渡口傳來。一個老兵正朝著聚義廳方向撒尿,被突如其來的動靜嚇得渾身一顫,扯著破鑼嗓子厲聲喝道。隻見一行人步伐急促,順著山道匆匆而下,驚起一片飛鳥。
大戰將至,渡口周邊飛鳥早被肅殺氣氛驚走,這些飛鳥是特意馴養用來示警的,唯有陌生者靠近,才會撲棱棱飛起。遠處妖氣湧動一下,旋即又歸於沉寂,表明這些人已通過山上的妖物防線。
到了渡口,幾個兵丁懶洋洋抬起頭,有氣無力掃了眼麵前肩扛手提、大包小裹的隊伍,又抬頭望了望撲天雕和鬼臉兒所在,等待著兩位上司發話,他們實在沒力氣出聲詢問。
剛才喊話的老兵,此刻正趴在湖邊,大口灌著生水,劇烈咳嗽讓他整個身子弓成蝦米狀。
三百兵丁已整整一天水米未進,能勉強喊出一句話,都算竭盡全力了。
撲天雕眯起雙眼,細細打量這幾十人。為首的尖臉男子,生得細皮嫩肉,一雙三角眼滴溜溜亂轉,透著精明與狡黠,舉手投足間,那股子官宦的傲慢勁兒,簡直要溢出來。他身後眾人,個個氣息內斂,目光炯炯有神,渾身透著一股不屬於山上人族的幹練和對妖物不畏懼的強韌。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鬼臉兒的聲音,仿若蚊蟲嗡嗡,輕輕鑽進撲天雕耳中。
“是啊,我咋還犯傻,想著盡忠職守了。” 撲天雕自嘲一笑,還是開口問道,“可有腰牌?”
“有,大人!” 尖臉男子操著尖細嗓音,手腕一揚,一塊木牌朝著三米高木牆飛去。木牌邊角磨損嚴重,還有幾道顯眼裂痕,顯然久經歲月打磨,絕非新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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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門!” 撲天雕扯著嗓子喊了一聲,聲音裏滿是疲憊。所謂的門,早就大敞四開,畢竟關上這門,費神費力不說,還得消耗本就不多的體力,與其折騰,倒不如躺地上歇會兒。
沒有文書核驗,也未細問來路,僅憑一塊腰牌,撲天雕和鬼臉兒便放行了。他們心裏清楚,那些妖王個個寶貝無數,就說青麵獸那老蛤蟆,對奇珍異寶癡迷得很,藏寶貝的箱子堆了幾十個,今天還剛送走一批。據說是送到王府想要給自己謀一個官職,他們哥倆也想,可背後的刺芒讓他們隻敢想想,再說他們兄弟二人哪有那麽的寶物啊,早些年收集的財貨早就被癩蛤蟆卷個幹淨,瞧瞧身上發黴發臭的衣物就知道,這日子一天不如一天啊。
想到這兒,兩人望著緩緩劃走的船隻,又看看盤旋的飛鳥,相視苦笑,笑容裏滿是苦澀與無奈。
小船剛離開渡口,便如離弦之箭,一頭紮進隱秘河道。雖說船上堆滿寶物,吃水頗深,可在眾多虎賁齊心協力下,依舊飛速前行。
梁山河道錯綜複雜,猶如迷宮,連妖王都未必能摸清全貌,這條線路是宋公明曆經艱辛多方探尋確定的,即便此路不通,還有其他備用路徑。
“怎麽回事?你調配的迷藥,咋連那些老弱都沒放倒?”一個低聲很是不滿的詰問道。
尖臉男子一把扯下假胡子,露出嘴角周圍光潔皮膚,語氣裏滿是挑釁,“徐夫子死了,咱家按他方子配的,有問題找他去!”
“哼。” 藏在人群中的虎目男子,進了迷霧才挺直腰杆,冷哼一聲,眼神裏滿是厭惡。他身材魁梧壯碩,單薄的棉衣被風吹一角,露出裏麵的鎖子黃金甲,甲片在微光下閃爍冷光,手指上的虎口指環,滿是歲月痕跡。
此刻,為了偽裝,不得不佝僂著身子,扮成普通水手模樣。
好在入了河道,江麵迷霧遮掩,他才能挺拔幾分。
他死死盯著尖臉太監,恨不得一拳將其砸進水裏,可理智告訴他,還得靠這太監記住河道進退路線。
粘杆處與虎賁聯手,靠著宋公明的書信和地圖,好不容易把梁山的財富洗劫一空,湊齊了一部分老佛爺修園子的錢,以及汝陽王的軍費。
“可惜,那頭豹子沒死,不然咱能拿更多。” 尖臉太監貪婪地舔了舔嘴唇,眼裏閃著不切實際的光。
宮內太監向來好高騖遠,不過虎目男子並未反駁,隻是暗暗握緊拳頭,心想,他們兄弟幾個還能咬牙堅持,再裝上兩船也不在話下。
“將軍!” 突然,一個士兵指著迷霧,驚呼出聲。隻見一艘小船,隱隱約約浮現,小船不大,看著載不了多少人。
“低調行事!” 虎目男子低聲下令,又迅速佝僂身子,變回那不起眼的水手模樣。太監重新沾上胡須,挑著燈籠,壯著膽子喊道:“天王蓋地虎!” 他心裏想著,自己先開口,總歸能占些主動。
船隊與小船相距不過十幾米,對方卻停在那兒,一聲不吭。船上虎賁們隱隱察覺到異樣,不自覺握緊藏在挑子裏的兵器,氣氛瞬間劍拔弩張,仿若一點即燃的火藥桶。
“雜家去會會!” 尖臉太監兩袖一甩,露出棉衣下飽滿肌肉,足尖輕點水麵湖草,身形如燕,輕巧落在孤零零的小船上。背後傳來 “小心!” 的呼喊,他嘴角勾起一抹笑意,心想著,在宮廷幾十年的修為可不是白練的,就算碰上妖王,也能鬥上一鬥,要不是身上帶著這麽多財貨,他早就殺個痛快了。
幾步跳到船上,他再次尖著嗓子喊道:“天王蓋地虎!” 可回應他的,隻有死寂。多年深宮生活,讓他耳朵異常靈敏,此刻竟察覺不到一絲人氣。他心裏 “咯噔” 一下,暗叫不好:“不是人?那是……”
還沒等他想明白,前進的腳猛地往後一擰,施展輕功,試圖逃離這艘詭異小船。
“小心!” 虎目男子和一眾粘杆處侍衛、虎賁,眼睜睜看著,心急如焚,大聲呼喊。可太監卻渾然不覺背後危險。
刹那間,太監背後猛地躥出三個人影。與此同時,小船竟如鬼魅般,變成數十艘,影影綽綽橫亙在河道上,好似從地獄爬出的索命陰差,將前路堵得嚴嚴實實。
落船的太監趕忙翻身,運足氣力拍掌抵擋,卻隻見一麵半人高盾牌,裹挾著千鈞之力狠狠撞來。盾麵上第三隻眼瞬間睜開,瞳孔裏映出的,竟是他年輕時淨身的痛苦場景。他心神劇震,氣血瞬間紊亂,整個人如斷了線的風箏,被砸進船艙。
那盾牌上鐫刻的惡鬼獠牙,仿若活物般猙獰,此刻又突兀長出第三隻眼睛!盾牌後的惡鬼,手持利刃,凶神惡煞撲來,眨眼間,整個江麵被血腥氣息籠罩,一場腥風血雨就此拉開帷幕。
虎目男子見狀,剛想起身支援,麵門便結結實實挨了一拳。他多年苦練的橫練功夫,竟如紙糊般被瞬間擊破,眼瞼滲血,腦子嗡嗡作響,仿若有千萬隻蜜蜂在飛。他強撐著心神,伸手胡亂抓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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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點本事!” 王虎大喝一聲,氣力下沉,施展出餓虎撞心絕技!虎目將軍雙臂拚命抵擋,卻根本攔不住這淩厲攻勢,拳鋒瞬間穿透護心鏡,虎目將軍背後血霧噴濺,脊椎碎片如霰彈般四射。
張一刀揮舞鬼頭刀,刀光閃過,貨箱上斬斷的兵刃迸射出火星,瞬間點燃飄散的血霧,將江麵映照得一片血紅。
“殺啊!” 王虎得手後,戰意更盛,繼續向前衝殺。張一刀則手持盾牌和寬厚鬼頭短刀,縱身一躍,跳到另一艘滿載貨物的船上。周圍蓄勢待發的黑衫衛,仿若黑色閃電,紛紛化作大鳥,飛速滑入運輸寶物的船隻。
眨眼間,整段河道被緋色煙瘴徹底籠罩,粘杆處精銳的淒厲哀嚎,與黑衫衛張狂的獰笑,在這血霧中交織回蕩。
鬼股佇立船頭,腳下甲板突然下沉三尺,好像一個巨物突然攀附在船底。
他臉上的麵具,左半邊苦難菩薩眼泛起悲憫淚光,右半邊惡鬼羅刹口卻伸出猩紅長舌,詭異至極。他腳下甲板浮現奇異紋路,說是九宮八卦對不上三分之一,說是星辰北鬥又各有出入,總之這副詭異的紋路滲透甲板,湧入河水。
所有戰死者流出的鮮血,仿若有了生命,紛紛朝著小小的烏篷船匯聚,船艏處,一顆顆如酣睡孩童般的血嬰果,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茁壯成長,散發著令人作嘔的腐臭氣息,似在宣告這場血腥殺戮的殘酷與瘋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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