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3章 黑衫得手,妖王得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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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3
    江麵上蒸騰的霧氣如濃稠的墨汁,將殘陽染成詭異的暗紅色。鬼股立在烏篷船頭,左半邊的慈悲菩薩已經被猙獰修羅替代,惡鬼修羅麵正咧開大嘴,發出令人毛骨悚然的怪笑:“多美肥美的血食啊。” 那聲音像浸了腐油的鐵絲,在江麵刮出刺耳的顫音,驚起的江魚翻著白肚浮上水麵,魚眼倒映著他麵具上流淌的鮮血。
    隨著這聲怪笑,烏篷船的龍骨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原本漆黑的船身突然裂開蛛網狀紋路。數百條生滿吸盤的墨綠觸手破水而出,這些源自南洋海妖的肢體裹挾著河底腐臭 —— 那是二十年積累的沉屍氣息,每根觸手上都沾著淤泥與碎骨,吸盤邊緣的倒刺還掛著半片鏽蝕的腰牌,牌麵上 “梁山” 二字已被啃噬得隻剩殘痕。當先的虎賁侍衛舉刀欲砍,卻見觸手如活物般扭曲,“啵” 地一聲吸住他的鎖子甲,甲環間的縫隙頓時噴出猩紅血線,在他胸前繡著 “忠” 字的衣襟上綻開朵朵紅梅。
    年輕侍衛被卷至半空時,懷中跌落一枚鍍金懷表。表鏈勾住觸手的刹那,玻璃表蓋映出他驚恐的麵容 —— 那是他摸爬滾打三年,苦心搜羅的,準備在返鄉時送給未婚妻的聘禮。表針定格在巳時三刻,正是他離家的時辰。下一刻,吸盤驟然收緊,鎖子甲如紙般撕裂,懷表的齒輪混著碎肉墜入水中,唯有表鏈上的 “小容” 刻字,還在血滴中微微反光,像極了未婚妻送別時眼角未幹的淚。
    望著廝殺的黑衫衛和虎賁,鬼股慨歎,這支突襲的隊伍確實是宋公明麾下精銳。他們外罩洗得發白的梁山青布衫,看似普通,內裏卻藏著精鐵鎖子甲,每片甲葉都刻著微小的北鬥星紋,為首的虎目將軍樊勇,鎧甲下的護心鏡刻著北鬥七星,鏡麵中央有道寸許長的裂紋,那是三年前替汝陽王擋下妖將利爪留下的印記,此刻卻沾滿了血汙,連裂紋裏都滲著黑血。
    尖臉太監李順,袖口暗繡的五毒教紋已被血水暈染,腕間銀鈴暗藏的迷煙機關早已失效,隻剩鈴舌在血痂中徒勞地碰撞,發出喑啞的 “哢嗒” 聲。
    兩尊高手一死一傷,看似對黑衫衛十分有利,那些偷襲的黑衫衛也確實這般想,原以為能輕鬆得手,卻沒料到盡管沒了兩尊高手,殘存的侍衛和虎賁也露出屬於乾人的悍勇,一開始的上風差點被逆轉。
    要不是鬼股在一旁操縱烏篷船攔截相助,他們恐怕要折損慘重。黑衫衛們身著的黑衣浸滿血水後變得沉重,麵上蒙著的鬼麵早已歪斜,露出底下年輕的麵孔 —— 最小的那個不過十六歲,入堂時還帶著小地方來的泥土氣息,此時的他一半在船上,一半在船底。
    “廢物!” 王虎的咆哮震得河底碎甲片騰空而起,生鏽的鐵鱗在陽光下拚出 “王” 字雛形,卻被他額角暴起的青筋震散。這個綽號 “餓虎” 的黑衫衛統領,此刻雙眼通紅如滴血,腰間鬼頭刀的刀穗已被血水浸透,黏在牛皮刀鞘上扯出絲縷 。他腳下踩著半具屍體,死者手指還保持著拉引手榴彈的姿勢,掌心的老繭裏嵌著半片炸飛的甲片,那甲片邊緣還閃著紅流,這香瓜手雷分明是特製用來對付元湛的黑衫衛。
    至陽之血,外加火山精鋼,居然破開了王虎的護體罡氣。
    鬼股的麵具在陰影中變換,菩薩麵緩緩轉向江麵,眼尾的淚痕突然溢出鮮血,順著麵具紋路流進惡鬼麵的嘴角,形成詭異的血色微笑。他腳下的甲板布滿咒文,戰死者的鮮血正順著紋路匯聚,在船艏催生出血肉模糊的果實 —— 血嬰果。這些果實每跳動一次,就會發出嬰兒般的啼哭,仔細聽去,竟能分辨出 “娘”“哥” 等破碎的音節。鬼股伸出舌頭,舔了舔麵具上的鮮血,喃喃自語:“元湛大人,這第三十七顆血嬰果,該能換您老人家一句讚許了吧?”
    最後一個虎賁被張一刀的短刀割斷喉嚨,也代表著整個江麵除了黑衫衛再無活人。
    “把箱子撈幹淨。” 鬼股的聲音突然低沉,指尖劃過甲板咒文,水下頓時翻湧如沸。數十條枯木般的觸手破水而出,吸盤上粘著珍珠、玉器,甚至還有半幅繡著金線的官服 —— 那官服的補子上,金線繡的麒麟已被血水染成暗紅,像極了當年被官軍焚燒的聚義廳梁柱。當一條觸手卷著鎏金香爐浮出水麵時,爐蓋上的 “壽” 字還沾著新鮮血漬,爐中殘香混著血腥,在江麵織成一張死亡的網。周圍的黑衫衛們雖然疲憊,但不敢有絲毫懈怠,他們知道白靈兒對這些財寶誌在必得,更知道鬼股的血嬰果,專吃任務失敗者心髒。
    在另一處,撲天雕和鬼臉兒的遭遇堪稱淒慘。撲天雕的後背火辣辣地疼,皮鞭抽在結痂的傷口上,每一下都能帶下一片血肉,露出底下交錯的刀疤 —— 那是他三年前因為搶奪糧米船,被官軍砍了十七刀留下的印記。
    他被剝得渾身赤條,吊在三桅大船的帆桁上,腳下就是翻湧的河水,河水散發的腥臭味鑽進鼻腔,混著後背的血腥味,讓他一陣眩暈。鬼臉兒就在隔壁帆桁,他那張原本塗滿鬼怪圖案的醜臉,此刻油彩已經斑駁,露出下麵青紫色的瘀傷,左眼腫得隻剩一條縫,卻還在朝撲天雕擠眉 —— 那是他們當年一起來梁山泊投效時,約定的 “活下去” 的暗號,隻是此刻,鬼臉兒嘴角的血跡讓這個暗號顯得格外悲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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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花和尚... 咳... 看在咱們...” 撲天雕想分辯,卻被花和尚一鞭抽在嘴上,頓時鮮血直流,兩顆門牙混著血沫掉落在甲板上。這個渾身刺青的胖大和尚,此刻光著膀子,袈裟浸滿血汙,手中倒刺皮鞭還滴著血水,鞭梢上掛著的碎肉,不知是撲天雕的還是鬼臉兒的。“咱們?” 他冷笑一聲,肚子上的刺青隨著呼吸顫動,“什麽咱們,真當妖王大人是吃素的?當年老子在相國寺種菜時,連菜蟲都比你們機靈!”
    船尾傳來嬉笑聲,兩個掛著紅綢的稚童正在行者妖王腳邊玩耍。他們麵色青白,指甲長如鳥爪,卻偏生穿著繡著肚兜的童裝,肚兜上的蓮花圖案已被血漬染紅,每走一步,腳踝上的銀鈴就發出清脆響聲,與這血腥的氛圍形成詭異的對比。行者側臥在軟榻上,身披黑色大氅,露出半截毛茸茸的虎腿,腿上的虎毛間夾雜著幾根白毛 —— 他損傷的元氣並沒有完全修複。
    他瞥了一眼吊在帆桁上的撲天雕和鬼臉兒,虎目中閃過一絲不屑,尾巴不耐煩地拍打軟榻,榻上繡著的 “替天行道” 四字,已被他的虎爪抓得破爛不堪。
    撲天雕和鬼臉兒心裏明白,自己不過是替罪羔羊。當初行者妖王下令讓他們守渡口,說是 “給兄弟們留條後路”,如今出了事,卻成了 “通敵的內奸”。他們想起幾天前,為了給花和尚送並蒂蓮,在淤泥裏泡了三天三夜,渾身生滿毒瘡,如今卻被花和尚的皮鞭抽打得體無完膚。更想起公明哥哥還在時,梁山人族過的安穩自在,如今卻被妖怪分成三六九等,人族嘍囉隻能當炮灰,連死了都沒人收屍。
    江底,九紋龍在水下睜開蛇目,頸後九道暗紋依次亮起幽藍光芒,每道暗紋都映著江底的沉船殘骸。那些被炮火轟碎的船板上,“梁山水師” 的字樣雖已模糊,卻仍能辨出那時的雄渾。
    八百裏水泊此時隻剩下最核心的位置,外圍已經盡數落到官軍的手裏。
    他甩動蛇尾,掀翻一塊刻著 “兄弟齊心” 的殘破匾額,匾額上的 “心” 字已缺了一角,像極了被撕裂的梁山水泊,“如今卻要帶著咱們給朝廷當狗?給人族當奴才?不過也是,咱家哥哥本身就是人族嘛,什麽狗屁的聚義梁山……” 聲音在水下回蕩,驚起一群背生倒刺的怪魚,魚鰭劃過他的蛇鱗,未留下一道劃痕。
    蝦兵蟹將們聽不懂他的低語,隻是機械地推著戰船前行。這些半人半妖的士卒,有的背著生鏽的魚叉 —— 叉頭還沾著戰死兄弟的骷髏,有的扛著斷裂的船槳 —— 槳柄上刻著已故頭領的名字,甲殼上沾著的骨灰,是他們從河底一點點篩出來的。當九紋龍發出進攻信號時,一隻老蝦兵突然頓住 —— 他的螯鉗上,還卡著半片屬於梁山兄弟的腰牌,牌麵上 “義” 字的筆畫,正好穿過他的瞳孔,讓他想起幾天前,自己還是個人族士兵。
    順著那些賊盜的痕跡,竟然讓妖王找到了汝陽王大軍的側翼,攔阻河道的水草被魚鱉蝦蟹連根拔出,原本小船才能勉強行進的小路,變成了大軍直通的坦途。
    “殺!” 虎嘯聲撕開霧靄,行者化作斑斕猛虎躍出船艙,虎爪踏破甲板的瞬間,木屑飛濺,露出底下密密麻麻的骸骨,卻被他的虎爪碾成齏粉。
    他已經聞到了宋公明的氣息,今天他必須死。
    宋公明手中的《南山記》無風自動,書頁嘩啦啦翻飛,每張紙上都浮現出梁山好漢的畫像,武鬆的戒刀、林衝的蛇矛、魯智深的禪杖…… 這是他的神通也是他的修行。
    當行者的虎爪踏碎船艙的遮蓋,即將撕碎他咽喉時,一張畫著武鬆怒目圓睜的書頁突然飛出,畫中武鬆的戒刀竟真的斬出刀風,在行者虎爪上留下淡淡血痕。
    “公明哥哥...” 行者的聲音裏帶著哽咽,虎目卻依舊凶狠,“當年你在聚義廳說‘替天行道’,如今卻要帶著兄弟們給皇帝當奴才?你看看這江麵,漂的都是咱們梁山子弟的屍體!” 他爪子拍向江麵,激起的浪頭打翻三艘戰船,落水的士兵在漩渦中掙紮,喊著 “救命”,卻被水下的蟹將拖入江底,隻留下串串血泡,很像單薄的燈籠,被風雨打滅時的情景。
    岸邊的水師士兵們看著這慘烈的一幕,心中滿是恐懼與不滿。“咱們本是莊稼漢,扛著鋤頭能過日子,為啥要拿命換他們的榮華?” 一個年輕士兵小聲嘀咕著,手中的兵器握得太緊,虎口都滲出了血。“閉嘴!” 旁邊的老兵趕緊製止他,眼神卻不由自主地望向梁山方向,那裏曾經是他們心中的聖地,如今卻成了妖怪的巢穴。
    一張張人物走出,又一張張被行者撕碎,寬大的艦船早就破碎沉沒水中,站在豎起的桅杆上的宋公明,狼狽至極,道袍已被撕破,露出裏麵繡著八卦的中衣,刺繡線已開,像極了梁山好漢們逐漸散去的人心。
    他反手甩出七頁書頁,每一頁都化作利刃射向行者,書頁上的好漢畫像在血霧中若隱若現,仿佛在進行最後的告別。行者揮爪拍落書頁,卻見其中一頁突然變化 —— 那是記載武鬆景陽岡打虎的篇章,畫中的吊睛白額虎,竟與他此刻的虎軀一模一樣,連虎眼的神情都如出一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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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武鬆!” 宋公明大喊,“你忘了咱們在聚義廳發的誓?忘了替天行道的初心?” 行者突然頓住,虎目深處閃過一絲迷茫,耳邊響起公明哥哥當年的話:“兄弟,等咱們招安了,就不用再過刀尖上舔血的日子,就能給兄弟們一個安穩的家。” 可如今,這個 “家” 卻成了墳場。
    滾滾道音把行者妖王變成了行者武鬆,可見宋公明的神魂之術已經達到了可怕的程度。
    就在這刹那,宋公明趁機甩出最後三頁書頁,分別化作刀、槍、劍,直取行者要害。然而行者很快清醒,虎尾橫掃,將三般兵器掃落水中,濺起的水花打濕了書頁,上麵的字跡漸漸模糊,水和墨相容,武鬆打虎的景象,竟然變成黑虎下山的奇妙之景。
    嘩啦……
    一直在水下等待機會的九紋龍,甩動蛇尾拍擊戰船,江底的沉船殘骸應聲而起,如同一根根巨大的骨刺,將汝陽王的水師戰船刺得千瘡百孔。船上的士兵哭喊著跳水,卻被蝦兵蟹將的螯鉗夾住四肢,拖入水中的瞬間,還能聽見 “哢嚓” 的骨折聲,那聲音在江底回蕩,驚醒了沉眠的冤魂。
    宋公明看著眼前的慘狀,心中滿是悲痛與無奈。他手中的《南山記》越來越薄,書頁的力量也在逐漸減弱,他知道,這場戰鬥,不僅是生死之戰,更是道心之戰,是繼續逃,還是一戰蛻變。
    鬼股的烏篷船在霧中穿行,船艏的血嬰果已經成熟,每個果實都長著一張模糊的人臉,仔細看去,竟與死去的黑衫衛兄弟們一模一樣。王虎看著果實突然愣住 —— 那分明是樊勇,李順等人的模樣。
    鬼股凝視著懷中的財寶箱,箱底壓著一封未送達的信 —— 那是青麵獸寫給宋公明的招安密信。
    “元湛大人要的是業障,可不是招安...” 鬼股冷笑一聲,將信投入江中,信箋在江水中漂浮,漸漸被血水染紅,“公明哥哥,你當年能騙得了妖魔,卻騙不了這滿江的血水啊。” 江水裹挾著信箋,流向沉在江底的烏篷船,那裏,年輕侍衛的鍍金懷表還在轉動,表針指向的,正是他約定回家的時辰。
    江麵的霧氣漸漸散去,露出被血水染紅的天空,像是老天在為這場悲劇哭泣。行者站在破碎的戰船上,望著漂浮的屍體,虎目終於泛起笑意。
    宋公明躺在另一艘戰船上,《南山記》的書頁散落在身邊,每一頁都沾滿了血,像是給梁山好漢們寫的墓誌銘。他望著天空,突然想起當初奉命進入梁山的第一個夜晚,在聚義廳,兄弟們圍著篝火喝酒,那時他們真的好像很快活。
    霧散了,陽光照在江麵上,卻照不亮這滿江的血。九紋龍的蛇尾掃過水麵,激起的浪花中,隱約可見無數個良家子弟的倒影,他們的臉上,都帶著與行者、宋公明不同的迷茫與痛苦。他們隻想安安穩穩的種地捕魚,他們真的很討厭這個糟糕的世界,殘存的水師命運,就如同這江麵上的血霧,彌漫而又悲涼,不知何時才能迎來曙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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