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1章 打馬上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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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春佳節的喜慶,自臘月起便在關東山肆意蔓延,直到正月十五都不會停止。哪怕是年節已過,家家戶戶門前的紅燈籠,依舊如灼灼火焰高掛,映照著皚皚白雪。最貧寒的人家,也會扯來二尺紅頭繩,係在門楣之上,為這清冷寒冬添幾分溫暖亮色。
然而,這關東山僅次於黑風堂的若金壇,卻被一片肅殺陰霾牢牢籠罩,與外頭的熱鬧景象格格不入。
空氣中硝煙刺鼻,混合著濃烈的血腥氣,仿若能觸碰到那股黏膩。雪道上淩亂不堪,羅斯火槍兵的黃銅彈殼散落各處,在雪光下泛著冷硬光澤;東桑忍者的淬毒暗器,也星星點點地紮在雪裏。淩亂的人印、獸痕縱橫交錯,熊掌深陷積雪,留下巨大深坑;蛇鱗在雪地上閃爍著詭異幽光;鹿蹄印旁,是掙紮的淩亂痕跡。倒插在雪珂上的殘劍,仍在緩慢滴著暗紅血珠,那滴答聲,似在無聲訴說著不久前那場驚天地泣鬼神的慘烈廝殺。
火熊馱著朱漆大轎,慢悠悠地晃到半山腰。一座古樸的青石牌坊映入眼簾,上頭 “若金壇” 三個大字蒼勁有力,隻是那 “金” 字缺了兩點,缺口處凝結著暗紅色冰棱,仿佛被人硬生生剜去,透著股說不出的陰森詭異。元湛運轉地眼,刹那間,整座山頭的景象在他眼中無所遁形:濃稠如墨的妖氣肆意翻湧,山頂本該祥和的香火祥雲,此刻支離破碎,被攪得混亂不堪,好似末日來臨前的亂象。
“好家夥,這麽多‘肥羊’!” 元湛舔了舔嘴唇,眼中閃過一抹難以抑製的貪婪光芒。在他心中,身負業障的對手各有等級。羅斯火槍兵不過是底層小嘍囉,不值一提;東桑忍者稍強些,算是能入口的 “小點心”;那些大名和首領,勉強算得上優質 “獵物”,值得他親自出手,送進十八層地獄。而此刻山頭上那團裹挾著業障狼煙、攪得祥雲翻滾的黑影,才是真正的 “超級大客戶”,一旦拿下,必將收獲驚人。他輕撫腰間白骨令牌,背麵的菩薩正在露出和善的笑容。
此時他的金丹道紋已凝聚八道,這都多虧了之前羅斯人和東桑人的 “慷慨貢獻”。隻要斬了這些大妖,借助地府功德,突破金丹境界近在咫尺,到那時,看那頭囂張的黑虎還敢不敢耀武揚威。
吹吹打打的紙人隊伍,浩浩蕩蕩越過牌坊。刹那間,濃烈的血腥味撲麵而來,竟讓這些紙人的臉頰泛起詭異的紅潤,仿若被鮮血滋養。“吸吧,盡情地吸,這般鮮美的血食可不多見。” 元湛輕聲呢喃,聲音裏滿是壓抑不住的興奮。
沿著台階向上走了數十步,一個百步寬的緩台出現在眼前。這裏原本是行人歇腳、薩滿祭祀祈福的寧靜之地,此刻卻彌漫著令人窒息的緊張氣息。紙馬剛踏上緩台,簷角的鈴鐺驟然瘋狂作響,剛吸了幾縷鮮血的紅紙馬胸口,瞬間燃起幽藍火焰,眨眼間便化作一堆飛灰。元湛眉頭一皺,心知是殘存的陣法在搞鬼。這些紙人紙馬雖有些小手段,但麵對陣法,終究是不堪一擊。
細密的風鈴持續晃動,無形的咒力波動如蛛網般,將元湛的隊伍緊緊籠罩。火熊感受到威脅,發出一聲低沉怒吼,口中噴出帶著火星的 “口水”,對著那無形的束縛狠狠砸去。風鈴劇烈搖晃,發出尖銳刺耳的聲響,仿佛要撕裂空氣。片刻後,聲音漸漸平息,那殘破的法陣在火熊的攻擊下,耗盡最後一絲法力,可見其早已破敗不堪。
元湛雙手飛速捏動法訣,袖口猛地甩出大量紙人。這些紙人,與先前的轎夫、樂工截然不同,個個魁梧高大,仿若鐵塔。他們手中緊握長刀、長槍等致命兵器,寒光閃爍。“紙人紙人,由人化紙,由紙成人。外皮取自羅斯,精血源自東桑。” 隨著元湛的低語,這些紙人仿佛被注入生命,落地後便如敏捷的獵豹,跳躍著朝山頭奔去,準備先清掃那些小嘍囉,將大妖留給元湛親自收拾。
與此同時,山頂的局勢愈發危急。白老太爺把玩著從梁山得來的寶塔碎片,碎片的棱角已被他盤得光滑無比,他眯著眼,盤算著這碎片足夠給最寵愛的重孫子打個平安鎖了。“胡青青,還是乖乖把香火壇交出來吧,最遲不過日落,你們若金壇可就一個小家夥都不剩了。” 他的聲音冰冷刺骨,眼神中滿是貪婪與狠厲。
若金壇內早已哀鴻遍野,小狐狸、小蟒蛇、小刺蝟等未修煉出道行的小妖,被鐵鏈緊緊捆在閘刀下,動彈不得。麵前一排細密的香,正緩緩燃燒,每燃盡一根,就有一隻小妖被閘刀攔腰切斷,淒慘的叫聲回蕩在堂口。緊接著,屍身被拔毛褪皮,丟入案板與大鍋。白老太爺從滾熱的油鍋中撈出一隻蛤蟆腿,也不知是哪位老仙兒的子孫,他撒上一層辣椒麵,大快朵頤起來,“嘎吱嘎吱” 的咀嚼聲在寂靜的堂口格外刺耳,其他妖怪的吞咽聲也此起彼伏,這些弱小的生命,成了他們口中的美味補品。
“白沙,你這惡賊,不得好死!” 胡青青怒目圓睜,眼中似要噴出火來。這白狐白沙,正是昔日受蘇日娜所托前去梁山助力的大妖。他在黑風堂地位極高,除了閉關的堂主,他便是數一數二的高手,享九柱香。
“胡青青,咱們畢竟同族,隻要你交出香火壇,我定向堂主求情,留你一族性命,說不定到時候,咱們還能成為一家人呢。” 白沙說著,眼中閃過一絲邪念,幾百歲的老妖怪,此刻竟春心萌動,幻想著 “枯樹逢春,梨花壓海棠” 的荒唐美事。
“老祖,我們跟他們拚了!殺出去!” 在場的老薩滿和小妖們義憤填膺,一位白發蒼蒼的老嫗更是滿臉決然,哪怕拚上這條老命,也要護送老仙兒離開。胡青青紅爪輕輕按在老嫗背上,試圖平息她躁動的氣血。她深知血爆之術的威力,尤其是這等上了年歲的老薩滿,雖體內精血不再澎湃,但一旦用秘法點燃,威力驚天動地,比洋人的火炮還要犀利數倍。胡青青掃視四周,看著哭嚎的幼崽、囂張的黑風堂仙家,還有躲在暗處竊竊私語的洋人,心中怒火如火山噴發,一口鮮血忍不住噴出。
“哈哈,胡青青,還是降了吧,老夫勉為其難,再續個弦!” 白沙的笑聲中滿是嘲諷,其他妖怪也跟著哄笑起來,笑聲在堂口回蕩,仿若惡魔的詛咒。
而此時,緩台上的戰鬥已然白熱化。那些魁梧的紙人剛往上走沒多遠,便遭遇一群凶狠的小妖。一隻狼頭小妖揮舞著狼牙棒,帶起呼呼風聲,仿若一道黑色閃電,狠狠砸向一個紙人。紙人反應迅猛,身體如紙片般輕盈側移,狼牙棒擦著衣角砸在地上,濺起大片雪沫,地麵瞬間被砸出一個大坑。緊接著,紙人手中長刀呈半月狀劈下,寒光閃爍,小妖慌忙舉棒格擋,金屬碰撞聲震耳欲聾,火星四濺,仿若夜空中綻放的煙火。
另一隻蛇尾小妖趁機從側方突襲,它甩動泛著幽綠光芒的尾巴,如同一道綠色閃電,手中骨矛直刺紙人後心。紙人旋身翻轉,腳尖點地躍起,動作行雲流水,骨矛堪堪擦過腳底。紙人在空中甩出鎖鏈,如靈蛇般纏住蛇尾小妖的脖子,用力一扯。小妖頓時被勒得麵色發紫,蛇尾瘋狂擺動,身體在地上拖拽出長長的痕跡,試圖掙脫束縛,它的爪子在雪地上劃出一道道深深的溝壑。
周圍的小妖見狀,紛紛嘶吼著圍攏過來,將紙人困在中央。被困紙人周身突然燃起幽藍色火焰,火焰帶著刺骨寒意,靠近的小妖瞬間被灼傷,發出淒厲慘叫,聲音劃破長空。火焰越燃越旺,形成一道火牆,將小妖們隔絕在外。其他紙人趁機發動攻勢,有的舞動長刀,刀氣縱橫,在雪地上劃出深深溝壑,雪沫飛濺;有的投擲出帶著符文的飛鏢,符文閃爍間,飛鏢如流星般精準命中小妖要害,小妖們紛紛倒地,鮮血染紅了雪地。
一隻體型壯碩的熊頭小妖怒吼著撞向火牆,試圖衝破阻礙。火牆轟然倒塌,幽藍火焰瞬間包裹住它。熊頭小妖在火焰中瘋狂掙紮,毛發被點燃,散發出焦糊味,它的吼聲震得周圍的積雪簌簌落下。紙人們抓住機會,長刀齊出,刺入小妖身體各處。熊頭小妖搖晃幾下,重重倒在地上,濺起一片血花,將周圍的雪地染得通紅。
蛇尾小妖們見勢不妙,紛紛吐出腥臭毒霧。毒霧如潮水般湧來,所到之處,積雪迅速融化,地麵變得泥濘不堪。紙人們卻不閃不避,毒霧接觸到他們的身體,竟被吸收轉化為力量。一個紙人大吼一聲,縱身躍起,手中長槍如閃電般刺向為首的蛇尾小妖。小妖躲避不及,被長槍貫穿胸口,綠色血液噴湧而出,灑在雪地上,它瞪大雙眼,滿是不甘,倒地身亡。其他小妖見頭領已死,頓時慌亂起來,轉身想要逃跑。紙人們怎會放過,追上前去,手起刀落,將剩餘小妖盡數斬殺。戰鬥結束,紙人們身上雖有些破損,但很快便自行修複,繼續朝著山頭進發,步伐堅定有力。
另一邊,元湛念動引魂咒,堅硬的山石下緩緩浮現出淡淡的影子。影子與大地交融,逐漸變化出原本的模樣 —— 地胄?參商骨。它胸前的小兒麵孔望著元湛,癡癡地笑著,滿是討好;而身軀上的腦袋卻神情木然,透著股麻木不仁。地胄用泥土流動的手臂從背後卸下一個青銅棺槨,棺蓋打開,裏麵蜷縮著金錯,宛如嬰兒在母親懷中,可睜開的雙眼卻滿是金戈鐵馬的肅殺之氣。
“走吧,上山,今天有大買賣,你們倆可要打起精神,別丟份兒!” 元湛眼神堅定,聲音沉穩有力,仿若洪鍾鳴響。金錯用鋒銳的指尖劃了劃比往日更堅硬的青銅甲,發出 “嘎吱嘎吱” 的聲響;地胄憨厚地摸了摸腦袋,胸前的小兒更是張牙舞爪,仿佛在回應:“您就瞧好吧!”
“天靈靈…… 地靈靈…… 黃泉門人,六道行!” 元湛高聲吟唱,銅鑼聲隨之響徹山腰,聲音渾厚悠長,仿若來自九幽地府。此時,紙人已與更多小妖交上手,廝殺聲震天,喊殺聲、兵器碰撞聲交織在一起。元湛通過地眼觀察,發現那些大妖依舊聚在山頭,並未將他放在眼裏,依舊在肆意談笑,仿若這場戰鬥與他們無關。
元湛背負雙手,緩步朝著山頭走去。隨著他的步伐,天空突然烏雲密布,狂風呼嘯,原本明亮的天色瞬間變得昏暗如夜。一道道閃電劃破長空,如金龍舞動,雷聲轟鳴,仿若天崩地裂,仿佛在為他的到來助威。地麵開始震動,積雪紛紛開裂,一道道巨大的裂縫蔓延開來。一股強大而神秘的氣息從他身上散發出來,壓得周圍的小妖喘不過氣,紛紛伏地顫抖。
當他走到山頭邊緣時,密密麻麻的紙兵早已將這裏包圍得水泄不通。金錯和地胄一左一右立於他身旁,眼中閃爍著貪婪的光芒,死死盯著那些大妖,仿佛在看一堆待宰的羔羊。白老太爺等人這才注意到這個不速之客,看著元湛周身繚繞的黑霧,以及黑霧中若隱若現的詭異符文,心中不禁湧起一股寒意,仿佛被一隻無形的大手攥住了心髒。胡青青看到元湛腰間的白骨令牌,瞳孔猛地收縮,她知道,此人來曆不凡,或許是若金壇的轉機,是他們最後的希望。
元湛嘴角勾起一抹神秘的笑容,聲音低沉而威嚴,仿若從九幽地府傳來:“都別動,這筆‘買賣’,貧道接了。” 他的話語中仿佛帶著一種無形的力量,讓在場的妖怪們不由自主地停下動作,整個山頭瞬間安靜下來,隻留下風聲和元湛那餘音嫋嫋的話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