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9章 烽火貫江南

字數:5631   加入書籤

A+A-


    269
    當西北狼煙與西南妖霧還在天際翻湧,江南八省的青石板路上已浸透鮮血。金陵商會的黑底繡金旗轟然升起,八個五角星在金色的銅錢內傳成一條曲線,代表著江南八個省,同時也代表八個省的世界都站在了金陵商會的背後。
    商會組建的火槍隊迸出鉛彈撕裂晨霧,將城門上的九色鹿旗轟成齏粉。
    \"張統領!城門西側防線要崩了!\" 年輕的火槍手跌坐在染血的石階上,指節發白地攥著發燙的槍管。張承鈞一腳踢開橫在麵前的半截旗杆,燧發槍噴出的硝煙在他鐵灰色的甲胄上凝成霜花:\"告訴兄弟們,商會的紋銀箱就在朱雀大街!誰先踏破布政使司,誰就是新的百夫長!\"
    商會聯軍高呼著 “驅除韃虜,自治江南” 的口號,潮水般湧入街巷,腰間彎刀與手中燧發槍在陽光下泛著冷芒。 前排持盾的壯漢突然發出慘叫 —— 城樓上拋下的沸油潑在他脖頸,皮膚瞬間綻開猙獰的褶皺。但後方的火槍手沒有絲毫停頓,三排輪射的火光此起彼伏,鉛彈穿透木質盾牌的悶響混著箭矢破空聲,將整條長街變成血肉磨坊。
    \"別管傷兵!給老子把火藥桶推上來!\" 張承鈞抹了把臉上的血沫,望著布政使司緊閉的朱漆大門,突然扯開嗓子唱起俚俗小調。身旁的老兵們先是一愣,隨即跟著吼起來,蒼涼的歌聲裏,浸透桐油的木柴在火藥桶旁燃起,照亮聯軍將士們扭曲而狂熱的麵容……
    蘇州城內,昔日溫柔的水道化作血色長河。商會私兵踹開知府衙門的朱漆大門,火銃齊射的轟鳴震落屋簷下的銅鈴。忠誠於乾元的官吏們揮舞著雁翎刀負隅頑抗,卻在密集的彈雨下紛紛倒地。商會聯軍的首領一腳踩碎官印,獰笑道:“乾元的狗官,也配管我江南的銀錢?”
    “豎子敢爾!” 一聲暴喝撕破硝煙,蘇州守備陳正雄從斷牆後飛身而出,雁翎刀直取首領咽喉。寒光掠過之處,兩名私兵的火銃應聲而斷。首領瞳孔驟縮,側身滾翻避開要害,腰間短槍卻在起身瞬間對準陳正雄:“老匹夫,火器時代,刀劍早該進墳……”
    話未說完,陳正雄已欺身而至,刀背狠狠砸在首領持槍手腕。“當啷” 聲響中,短槍墜地,首領踉蹌後退撞在石柱上。陳正雄刀鋒抵住他咽喉,盔甲縫隙滲出的鮮血順著刀身蜿蜒:“江南賦稅乃天下命脈,爾等鼠輩勾結番邦,賣國求榮!”
    “殺了這狗官!” 遠處私兵統領揮舞令旗,十數杆火銃再度齊響。陳正雄旋身揮刀,鐵刃將鉛彈擊得火星四濺,卻在轉身時瞥見首領抽出袖中匕首。千鈞一發之際,一枚弩箭破空而來,精準釘入首領握刀手掌。
    “陳將軍,快走!” 蘇清瑤的勁裝被硝煙熏得焦黑,發間銀簪不知何時已斷作兩截。她足尖點在碎瓦上,軟鞭如靈蛇般纏住陳正雄腰間的甲胄,借著屋簷的弧度將人猛地拽上牆頭:“城外三千黑虎旗弟兄已備好 ——”
    話音未落,就聽到三丈高的城牆轟然炸裂。商會重金購來的西洋火炮噴出火舌,磚石裹挾著硝煙如暴雨傾瀉。陳正雄反手攬住蘇清瑤纖腰,雁翎刀鞘在飛濺的碎石上擦出火星,卻見一道黑影自硝煙中鬼魅般浮現。
    那黑衫男子周身纏著墨色綢緞,隻露出的雙眼冷若寒潭,袖中忽有黑影竄動,在暮色中凝成蜿蜒的蛇形虛影。“乾人豢養的狗!” 蘇清瑤咬牙甩出摻著石灰的骨釘,淬毒的釘尖在半空劃出細密銀光。
    骨釘卻如墜泥潭,剛觸及黑衫便被詭譎的布料吞噬。那些看似普通的綢緞突然化作百千黑蛇,鱗片泛著金屬冷光,其中一條蛇形黑影閃電般穿透蘇清瑤腰間軟甲。她瞳孔驟縮,溫熱的血順著蛇頭倒灌而下,恍惚間竟聽見黑衫男子喉間溢出的輕笑。
    “不 ——!” 陳正雄的怒吼被硝煙嗆住。他揮刀斬斷纏繞蘇清瑤的黑蛇,雁翎刀卻在觸及蛇身時泛起霜白。黑衫男子袖中又探出三條黑蛇,蛇信吞吐間,蛇身竟詭異地融合成鎖鏈狀,將陳正雄的刀刃死死纏住。
    “江南雖失,乾元氣節...” 陳正雄的話未說完,數條黑蛇已穿透他的肩胛。溫熱的血珠濺在蘇清瑤臉上,她掙紮著去夠情郎染血的手,卻見黑衫男子緩步走近,袖中蛇群如潮水般漫過陳正雄的咽喉。那些黑蛇在啃噬血肉時發出嬰兒啼哭般的聲響,陳正雄的慘叫聲漸漸微弱,雁翎刀墜地的聲響驚飛了牆頭寒鴉。
    蘇清瑤的指甲深深掐進牆縫,喉間湧上的血沫模糊了視線。黑衫男子伸手挑起她的下頜,袖口垂下的黑蛇緩緩纏住她脖頸,冰涼的觸感混著血腥氣逼近耳畔:“這就急著去見他?不如... 我送你一程?” 隨著一聲輕笑,黑蛇驟然收緊,蘇清瑤最後看到的,是陳正雄染血的身影倒在殘陽裏,如同折斷的旌旗。
    黑衫男子從懷中取出潔白的手帕,擦了擦手掌間根本沒有的血跡,然後靜靜的扔下。
    “誰讓你選錯了情郎,選一個乾人的狗!”
    揚州城鹽商宅邸外,廝殺聲震碎暮色。商會重金雇傭的 \"血手盟\" 殺手唐隼踩著飛簷,腰間軟鞭卷著三枚透骨釘,與城頭乾元守軍展開拉鋸。揚州城有名的神射手陳三娘半蹲在女牆後,弓弦震顫間,七支狼牙箭破空而出,卻被唐隼甩出的軟鞭攪得偏離軌跡。
    青磚牆上早已千瘡百孔,暗器與彈孔密密麻麻如同蜂窩。乾元軍千總陸玄鋒的環首刀舞出銀虹,連劈三名殺手,刀鋒上還掛著溫熱的血珠。正當他準備回防箭樓時,暗處突然傳來火銃轟鳴 —— 商會重金聘請的西洋槍手威廉?布萊克眯起左眼,附魔鉛彈精準洞穿陸玄鋒咽喉。這位鎮守揚州三年的將領,至死仍保持著揮刀的淩厲姿態,手中環首刀 \"錚\" 地插入青石板,濺起的火星照亮滿地殘肢與破碎的鹽引。
    鮮血順著排水口蜿蜒成河,將牆角堆積的粗鹽染成暗紅。幸存的士兵與殺手仍在纏鬥,刀光劍影中,誰也說不清這場為鹽政控製權的廝殺,何時才能停歇。
    與此同時,一名粘杆處的死士渾身浴血,在街巷中奪命狂奔。他懷中的密函記錄著商會聯軍的兵力部署與軍械儲備,在看他來,這是乾元朝廷扭轉局勢的關鍵,也是他舍棄一家老小為國盡忠的關鍵時刻。身後商會追兵的馬蹄聲越來越近,火銃子彈擦著他的頭皮飛過,在牆上炸出朵朵磚花。他拐進一條狹窄的巷子,卻發現前方已被商會的刀盾手堵死退路。
    死士眼中閃過決絕之色,抽出腰間短刃,如同一頭受傷的猛虎撲向敵人。短刃寒光閃爍,瞬間割開兩人咽喉,又用屍體擋下幾發火銃子彈。但商會聯軍人數眾多,他身上很快又添了幾道傷口,鮮血浸透衣甲。在力竭之際,他將密函塞進懷裏,縱身躍上屋頂,朝著江南總督府方向奔去。
    終於,死士帶著重傷抵達宅邸,踉蹌著將密函交到江南總督陸明遠手中,氣若遊絲地說道:“大人,這是商會聯軍的......” 話音未落,一柄匕首已從背後刺穿他的胸膛。陸明遠麵無表情地抽出匕首,用死士的衣角擦拭幹淨後冷冷道:“辛苦了,你可以安息了。” 隨後命心腹將屍體沉入秦淮河底。
    這位靠著鎮壓苗疆叛亂起家的乾元悍將,此刻正對著銅鏡反複整理官服。三日前他還在城頭高呼 “誓與乾元共存亡”,如今卻將象征江南八省軍權的虎符鎖進檀木匣 —— 那是準備獻給金陵商會的投名狀。當夜,陸明遠帶著密函秘密會見楚絲鏞,撫著腰間尚未幹透的血跡笑道:“乾元國庫空虛,連軍餉都發不出了。陸某麾下十萬將士,總不能跟著朝廷喝西北風。”
    楚絲鏞展開密函,臉上露出滿意的笑容:“陸大人深明大義,日後江南自治,少不了您的好處。” 陸明遠立刻拱手作揖,眼中滿是諂媚:“識時務者為俊傑!隻要貴會保我世代榮華,這江南八省的城防部署、糧草囤放,陸某知無不言。” 兩人相視而笑,仿佛已經看到了乾元朝廷覆滅後的美好未來。
    而此時的江南八省,戰鬥仍在繼續。商會聯軍以雷霆之勢,將殘存的乾元勢力逐一剿滅。曾經繁華的城市,如今滿目瘡痍,斷壁殘垣間,硝煙與血腥氣久久不散。這場由商會主導的叛亂,如同一場凶猛的風暴,徹底改變了江南的格局,也讓乾元朝廷的統治搖搖欲墜,向著覆滅的深淵又邁出了一大步。
    金陵朱雀大街上,三百名商會私兵甲胄鋥亮,長矛如林。臨時搭建的行刑台上,六名被鐵鏈捆住的犯人低垂著頭 —— 為首的乾元正三品江南鹽運使蔣子寒,脖頸間掛著寫滿罪狀的木牌,血跡將 “私通北狄” 四字暈染得模糊;其身旁是乾人出身的應天府同知蘇克頓,清瘦麵龐上布滿淤青,與乾人千總察罕的魁梧身形形成鮮明對比。
    “時辰到!” 金陵商會的大股東周鶴年揮袖擲出令旗,銅鑼聲驟然炸響。圍觀百姓中爆發出山呼海嘯般的喝彩,商賈們爭相將銅板拋向刑場,銅錢與瓦礫在血泊中碰撞出刺耳聲響。明教彭和尚輕搖揉搓著指尖的粗大佛珠,望著察罕被劊子手斬斷的首級滾入竹筐,低聲對白靈兒道:“乾元以‘分而治之’駕馭夏人五十年,如今商會反用其術,倒是有趣。”
    天地會韋堂主靜靜比量著手中的火銃,目光掃過被拖上刑台的江湖人物。青城派二弟子被繩索勒得麵色青紫,丐幫五袋弟子則高呼 汙言穢語,卻被商會刀盾手用盾牌擊碎膝蓋。當最後一名官吏家中的供奉身首異處時,周鶴年登上高台,錦袍在血風中獵獵作響:“凡與朝廷勾結者,皆是江南百姓公敵!”
    刑場西南角,十餘名蒙麵人被鐵鏈串成一列。商會執事扯開為首者麵巾,露出漕幫分舵主的麵容:“漕運私吞三成商會糧餉,當誅!” 話音未落,鬼頭刀已破空斬落。人群中突然傳來孩童哭喊,兩名抱著幼兒的婦人被侍衛拖出行列 —— 竟是察罕的妻妾,她們脖頸間的銀質嘎拉哈還在搖晃。
    白靈兒捏碎手中青瓷盞,釉麵裂紋如蛛網蔓延。彭和尚見狀笑道:“白姑娘若覺得血腥,不如去觀禮台後廳?周大股東準備的‘江南新局’茶會,可比這砍頭戲碼有趣多了。” 韋堂主將早上剛剛采摘的梅花落紅方巾向刑場內甩去,方巾恰好蓋住蘇克頓圓睜的雙眼:“聽說金陵商會要與明教共掌鹽鐵,不知天地會的漕運份額......”
    暮色漸濃,刑場木樁上懸滿首級。商會小廝提著燈籠穿梭其中,將 “順我者昌” 的朱漆告示貼在染血的城牆上。當最後一抹斜陽沉入秦淮河,觀禮廳內的銅爐升起嫋嫋青煙,周鶴年推過檀木匣,露出金燦燦的鹽引:“彭教主、韋堂主,這江南八省的棋局,該落新子了。”
    韋堂主纖細的如同女兒的手掌重重拍在案幾上,震得茶盞中的龍井濺出:“周老板好大的手筆!但天地會弟兄們在漕幫刀口舔血時,也不是衝著幾張鹽引賣命的。” 他三角眼斜睨著明教彭和尚,刻意抬高聲調,“聽說貴教在安慶囤了三百艘烏篷船?不如勻出半數給我們運糧?”
    彭和尚低眉盤玩著巨大的佛珠,喉間發出冷笑:“韋堂主怕是忘了,明教聖火船的龍骨浸過三年桐油,比漕幫的破木筏強過百倍。要船可以,蘇杭兩地的香燭鋪子,以後都得改供明教聖火。” 兩人針鋒相對時,角落裏的白靈兒正用銀剪修剪燈芯,月白色襦裙在燭火下泛著冷光,腕間鈴蘭香囊隨著動作輕晃,倒像是在看場熱鬧戲文。
    周鶴年轉動著冷玉扳指,餘光瞥見白靈兒鬢邊新換的珍珠步搖。這位從白蓮教叛出短短不到一年成為血煉堂堂主的奇女子,一天前剛在玄武湖截了三艘官鹽船,手段狠辣卻從不出麵,倒比在場這些張牙舞爪的江湖人更難捉摸。他輕咳兩聲打破僵局:“明教的香燭生意,自可在揚州新開三條商路。至於韋堂主的漕運……” 話未說完,窗外忽有夜梟長啼,白靈兒手中銀剪 “當啷” 落地,清脆聲響驚得眾人皆是一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