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0章 回番犬所從長計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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礦道深處的風帶著鐵鏽與邪氣混合的腥甜,蝙蝠被腳步聲驚得撲棱棱飛起,翅膀掃過頭頂垂落的礦燈,在岩壁上投下幢幢鬼影。
江哲的銀狼長槍在前方開路,槍尖的銀光劈開濃稠的黑暗,照亮滿地廢棄的礦車與鏽蝕的鐵軌 —— 那些鐵軌上的新鮮劃痕,證明不久前有人從這裏經過。
“前輩,這裏岔路太多了。”
滕川雅舉著魔導筆化作的光球,看著前方突然分成三道的礦道入口,光球的光芒在岩壁上折射出破碎的光斑,“她會不會故意繞路?”
江哲沒應聲,隻是將掌心貼在中間那條礦道的岩壁上。
血色魔導輪的微光滲入石縫,瞬間捕捉到殘留的魔導波動 —— 比之前在冥想室感受到的更清晰,帶著幽月特有的紫水晶杖氣息。
“這邊。” 他話音剛落,銀狼長槍突然向前輕顫,槍尖直指礦道盡頭的陰影。
兩人加快腳步,轉過最後一道彎時,眼前的景象讓滕川雅倒吸一口涼氣。
礦道盡頭是處坍塌的石室,碎石堆上插著根紫水晶杖,杖頭的光芒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黯淡。
而在杖旁的平整石塊上,壓著張與冥想室同款的紫色符紙,邊緣的金線在光球下泛著詭異的光澤。
江哲走上前,指尖剛觸到符紙,字跡便如活物般浮現,依舊是古魔界語:“看來你還沒有看透本質,看來要另一把鑰匙來幫你看透了!”
“另一把鑰匙?” 滕川雅湊過來,眉頭緊鎖,“她在說什麽?難道除了您,還有其他人……”
“她在故弄玄虛。” 江哲將符紙捏在指間,金紅色的本源之力漫過紙麵,卻沒像之前那樣將其焚毀,反而讓字跡變得更加清晰。
“但這符紙的魔導波動很特殊,像是…… 某種定位信標。” 他突然將符紙扔向空中,銀狼長槍橫掃而出,槍尖的銀光將符紙劈成兩半
—— 裂開的符紙沒有飄落,反而化作兩縷紫煙,一縷消散在礦道風中,另一縷竟鑽入岩壁深處,消失無蹤。
“她在給同伴報信?” 滕川雅握緊魔導筆,警惕地環顧四周,“還是在標記我們的位置?”
江哲看著紫煙消失的方向,眼底閃過一絲冷冽:“都有可能。但她既然留下這個,就沒想過徹底脫身。”
他轉身走向礦道入口,“這裏不宜久留,先回訓練營。”
返回訓練營時,天邊已泛起魚肚白。
晨光透過薄霧灑在營地,將昨夜的血腥與邪氣衝淡了幾分。
守備騎士正指揮雜役們清理戰場,孩子們則被集中在東側宿舍前的空地上,由幾位懂醫術的雜役檢查身體,不少孩子手裏還攥著滕川雅之前留下的淨化符。
“江哲大人!”
看到江哲歸來,守備騎士立刻迎上來,鎧甲上的裂痕已用臨時修補的鐵片固定,“孩子們的邪氣都清幹淨了,隻是有幾個年紀小的受了驚嚇,一直哭著要找導師……”
江哲點頭,目光掃過空地上的人群:“雜役裏有擅長安撫孩童的,讓他們多照看。
另外,把西側廢棄的倉庫收拾出來,用魔導符布下安神陣,今晚讓孩子們先住那裏 —— 宿舍區的邪氣殘留太重。”
“是!” 騎士剛要轉身,又被江哲叫住。
“還有,” 江哲補充道,“清點所有雜役的人數,登記他們的技能 —— 會做飯的負責膳食,懂修繕的加固營房,剩下的配合預備役巡邏。
告訴他們,安心留下的,戰後會給予北瀚城的居住權。”
滕川雅在一旁聽著,突然明白江哲為何如此安排 —— 經曆過霍拉侵襲,這些雜役和孩子早已無家可歸,給予安穩的承諾,才能讓他們真正放下戒備。
她走上前,從懷裏掏出剩餘的淨化符:“我去給倉庫畫安神陣,順便看看孩子們的情況。”
江哲頷首,看著她走向宿舍區的背影,又將目光投向冥想室的方向。
掌心的金紅色本源之力尚未完全褪去,幽月留下的那句話在腦海裏反複回響
——“另一把鑰匙” 究竟指什麽?是某個隱藏的盟友,還是另一件能操控暗影的魔導具?
晨光漸亮,訓練營的煙囪升起第一縷炊煙。
江哲靠在門柱上,銀狼長槍斜倚在肩頭,槍身的符文在陽光下流轉。
他知道,幽月的逃走隻是暫時的,礦道裏的符紙是挑釁,更是戰書。
而那所謂的 “另一把鑰匙”,或許就是解開暗影霍拉之謎的關鍵 —— 無論對方是誰,他都必須找到答案。
不遠處,孩子們的哭聲漸漸平息,傳來雜役們哼唱的童謠。
晨光漫過訓練營的鐵門時,滕川雅已將淨化符收進魔導包。
她抬頭看向靠在門柱上的江哲,對方正用布擦拭銀狼長槍,槍尖的銀光在朝陽裏泛著冷冽的光澤 —— 顯然在等守備騎士。
“江哲大人。” 腳步聲從營房方向傳來,田中一郎穿著剛修補好的製式鎧甲,腰間的短劍還帶著未出鞘的寒氣。
他在江哲麵前站定,右手按在左胸行禮,鎧甲的鐵片摩擦聲在晨風中格外清晰。
江哲抬眼看向他,晨光恰好落在對方棱角分明的側臉:“還沒問你的名字。”
“田中一郎。” 騎士挺直脊背,右手按在左胸行了個標準的軍禮,“北瀚城第三守備隊,任職五年。”
他的語言帶著北地特有的粗糲口音,尾音微微發沉。
“田中一郎嗎?” 江哲放下長槍,指尖在槍纓上輕輕一撚,“記住這個名字了。”
他忽然話鋒一轉,目光掃過對方鎧甲上的裂痕,“昨晚在門口,你聽到番犬所就帶敵意,為什麽?”
田中一郎的喉結動了動,握著劍柄的手驟然收緊:“十五天前,確實有番犬所的人來過。”
他的聲音沉了下去,像是在回憶不願觸碰的畫麵。
“那人自稱魔戒騎士佐藤隼一,當時負責防禦的是我。他說有緊急情報要找幽月法師,我核對身份後放他進了營地。”
“然後呢?” 江哲的指尖停在槍杆的符文上,血色魔導輪的微光在掌心一閃而逝。
“當晚亥時,巡邏隊在幽月法師的冥想室外發現了他。”
田中一郎的指節泛白,“他的眼睛全黑了,鎧甲上爬滿暗紫色紋路,嘴裏念叨著‘逆轉即將開始’。我…… 我拚著左臂被他的魂鋼貫穿,才用魂鋼劍刺穿了他的心髒。”
他掀起左臂的鎧甲,一道猙獰的疤痕從手肘延伸到肩頭,“那是我第一次斬殺墮入黑暗的同伴。”
江哲的瞳孔微不可察地收縮。十五天前,正是佐藤隼一在番犬所遇襲的日子。
他清楚記得那天佐藤全天都在醫療室,之後被同伴背叛後腹部中了三刀,怎麽可能出現在訓練營?
“你確定他叫佐藤隼一?” 江哲的聲音聽不出情緒。
“絕不會錯。” 田中一郎肯定地點頭,“他出示的番犬所令牌上有名字,還有編號 ——734。”
734 正是佐藤的編號。江哲垂下眼簾,晨光在他睫毛上投下細碎的陰影。
看來有人冒用了佐藤的身份,而且對番犬所的內部信息了如指掌。
那個冒牌貨去找幽月,恐怕不是巧合。
“還有件事。” 江哲忽然看向一旁的滕川雅,她正低頭擺弄魔導筆,晨光落在她發頂,泛起一層柔和的光暈,“滕川雅是訓練營出身的法師,對吧?”
田中一郎順著他的目光看去,眉頭皺了起來:“恕屬下直言,我在訓練營五年,從未見過這位小姐。”
他撓了撓頭,語氣帶著困惑,“清水.....彌彥法師確實帶過不少學徒,但名冊裏絕對沒有叫滕川雅的。”
滕川雅猛地抬頭,魔導筆 “當啷” 一聲掉在地上:“不可能!我在這裏待了整整八年,彌彥法師親自教我畫淨化符,後山的秋千架還是我和師兄們一起搭的!”
田中一郎搖了搖頭,眼神裏滿是坦誠:“小姐要是不信,可以去查檔案室的名冊。五年內的學徒檔案都在,我敢保證沒有你的名字。”
江哲撿起滕川雅掉落的魔導筆,筆杆上還殘留著她的體溫。
他看著女孩震驚的臉,又看向田中一郎肯定的眼神,忽然覺得晨光裏的訓練營蒙上了一層詭異的薄霧 —— 就像幽月留下的符紙,看似清晰的線索,實則藏著更深的迷局。
“走吧。” 江哲將魔導筆遞還給滕川雅,銀狼長槍在他手中化作一道流光,收入魔法衣內側,“去番犬所。”
滕川雅接過筆,指尖還在發顫。
她回頭望了眼訓練營的尖頂,那些熟悉的建築在晨光裏忽然變得陌生。
為什麽自己明明在這裏生活了八年,卻像個從未存在過的影子?
她忽然抓住江哲的衣袖,聲音帶著顫抖:“前輩,我真的在這裏待過,對不對?”
江哲低頭看著滕川雅蒼白的臉,沉默片刻後輕輕拍了拍她的手背。
他轉身時披風掠過地麵,晨光在魔法衣的符文上流轉,像是要將所有謎團都卷入更深的迷霧中。
田中一郎站在鐵門內,看著兩人的身影消失在山道拐角。
他摸了摸左臂的疤痕,總覺得江哲最後看他的眼神裏,藏著比晨光更冷的東西。
山道旁的野花在風中搖曳,像是在低語著無人知曉的秘密。
訓練營的尖頂在晨光裏縮成一道灰影時,江哲的手已搭在越野車的車門把手上。
他回頭望了眼那片被薄霧籠罩的營地,鐵藝大門上的月亮徽章還沾著昨夜的血漬,在陽光下泛著暗紅 —— 就像某種未愈合的傷口。
“該走了。” 他轉身時,看見滕川雅還站在原地,魔導筆在指間轉得飛快,指節因為用力而泛白。
女孩的目光黏在訓練營的方向,像是在確認那些建築會不會突然消失。
江哲走過去,指尖在她後背輕輕一敲。
這記帶著微弱魔導力的觸碰讓滕川雅渾身一顫,她猛地回頭,眼底的迷茫像被驚擾的湖麵:“前輩……”
“副駕駛。” 江哲拉開後座車門,將她的魔導包扔進去,“我開車。”
滕川雅沒動,隻是盯著自己的手心:“我真的在那裏待過八年嗎?後山的秋千架,彌彥法師的書房,還有師兄們畫壞的符紙…… 這些會不會都是假的?”
江哲的拇指摩挲著方向盤的紋路,晨光透過擋風玻璃照在他側臉,線條冷硬如刀刻:“你的魔導筆能畫出淨化符,你的淨化術能壓製邪氣,這些都是真實的。”
他頓了頓,補充道,“至於記憶,有時候比實物更頑固。”
女孩終於彎腰坐進副駕駛,安全帶扣上的聲響在寂靜裏格外清晰。
她側頭看著窗外倒退的訓練營,嘴唇動了動,終究沒再問什麽,隻是把臉埋進臂彎,肩膀微微顫抖。
越野車引擎轟鳴著衝上山道時,江哲擰開了收音機。
嘈雜的電流聲裏混著北瀚城早間新聞的播報,主持人用平穩的語調說著 “城西商業區正常營業”“城主府發布宵禁解除通知”,仿佛昨夜的暗影侵襲從未發生。
“前輩,” 滕川雅的聲音從臂彎裏傳來,悶悶的,“如果我真的不存在於訓練營的名冊上,那我是誰?”
江哲打方向盤的手頓了頓。
車窗外掠過一片廢棄的農田,稻草人歪斜地插在地裏,身上的破布被風吹得獵獵作響,像個找不到歸處的魂靈。
“你是滕川雅,” 他目視前方,語氣平淡,“是能畫出淨化符的魔戒法師,是昨天救了七個孩子的人。這些就夠了。”
“可是……”
“沒有可是。”
江哲打斷她,餘光瞥見女孩重新埋下臉,“回去後先睡一覺,醒了我們去查檔案室。訓練營的名冊未必全,番犬所的學徒檔案或許有記錄。”
這話半真半假。
他清楚訓練營的檔案由幽月一手管理,既然對方刻意抹去滕川雅的存在,番犬所的記錄恐怕也早被動了手腳。
但此刻,穩住她比揭露真相更重要。
越野車駛離山道,進入北瀚城的環城路。
江哲鬆了鬆領口,視線掃過後視鏡 —— 鏡中映出的不僅是逐漸縮小的訓練營方向,還有這座城市潛藏的陰影。
三百隻血手霍拉的失蹤最蹊蹺。
以吸食人類恐懼為生的霍拉,不可能憑空消失,除非有人在背後操控,等著某個時機集中爆發。
暗影霍拉的威脅更隱蔽。幽月的 “鑰匙” 說辭,銀麵具操控者的實力,還有能模仿佐藤身份的冒牌貨…… 這些線索像纏繞的蛇,指向一個遠超訓練營的龐大計劃。
更麻煩的是城主府。
“前輩,” 滕川雅忽然抬頭,眼底的紅血絲清晰可見,“你說…… 會不會是幽月法師動了手腳?她能篡改記憶,也能抹去記錄……”
江哲踩下刹車,等紅燈的間隙轉頭看她。
女孩的手指緊緊攥著裙角,卻比剛才多了幾分篤定 —— 至少她開始主動思考,而不是沉溺於自我懷疑。
“有可能。”
他點頭,綠燈亮起時猛踩油門,“但篡改全城人的記憶太難,她更可能是利用了某種魔導術,讓你在訓練營的存在變成‘不可見’—— 就像藏在書頁裏的字,需要特定的光才能顯形。”
滕川雅愣住了,隨即若有所思地低下頭,手指在膝蓋上畫著淨化符的紋路。
江哲看著她的側臉,心中的盤算逐漸清晰。
回番犬所後,第一步要查佐藤的死亡之後靈堂參拜記錄,確認冒牌貨的來曆;
第二步得想辦法繞過城主府,調動治安巡邏隊搜尋血手霍拉的蹤跡;
至於滕川雅的身份…… 或許可以從她記憶裏的 “師兄們” 入手,那些人未必都被幽月控製。
越野車穿過市中心的鍾樓時,滕川雅靠著車窗睡著了,眉頭卻依然皺著。
江哲調低了空調溫度,目光投向遠方籠罩在薄霧中的番犬所大樓 —— 那裏的燈光亮了整夜,像一頭警惕的夜獸,正等著他們帶回新的獵物與謎題。
車窗外的風卷著落葉掠過地麵,發出沙沙的聲響,像是在催促,又像是在低語。
北瀚城的黎明,終究藏著太多未醒的噩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