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愛是人中龍鳳才給得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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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子夜的城市在玻璃幕牆外沉睡。
    傅景爍解開領帶走進浴室。溫水衝淡衣襟殘留的香檳氣,喉結處懸著的水珠墜入氤氳霧氣,在瓷磚上碎成細鑽。
    浴室外,暖黃台燈裁出方寸溫柔。
    霧麵禮盒上橫臥著一支黑色鋼筆,筆身流淌著深海般的暗紋,樹脂材質在光線下泛起星砂似的微芒。
    這是蘇雨煙送他的生日禮物,一支萬寶龍鋼筆。
    筆帽頂端,六角白星標誌熠熠生輝,金屬環上纏繞著藤蔓浮雕,讓人想起她常讀的那本童話扉頁插圖。
    “哢嗒”一聲輕響,筆帽與筆身相觸的清音驚破寂靜。
    傅景爍屈指輕彈,餘震順著書案蔓延,鎮紙下的演算紙簌簌顫動,仿佛被夜風吻過的秋海棠。
    鋼筆旁躺著片褪色銀杏葉,葉脈間鉛筆字跡已暈成水墨:“霧,像候鳥般在公式的裂隙築巢。”
    保險櫃轉盤在黑暗中輕吟,傅景爍將鋼筆連同銀杏葉放進天鵝絨匣。密碼鎖扣合時的機械輕響,恰似她身著藕色旗袍撞進他視線的心跳。
    晨霧鎖著半山禦府,花崗岩門柱泛著冷光,智能溫控係統早已將書房烘至22c恒溫。
    傅景爍從黃花梨書案前抬頭,意大利小牛皮椅隨著起身動作輕旋:“可把蘇老師盼來了。”
    少年嗓音裏浸著晨讀後的微啞,定製襯衫袖口露出半截腕表,卻在觸到教案封麵的磨痕時,下意識將手腕藏向身後。
    教案從帆布袋取出時帶著圖書館的油墨香,不同色便簽標記著重點章節。傅景爍望著她凍紅的指尖在紙頁間翻飛,忽然想起祖父書房那套光緒年的《策學備纂》,也是這般被前主人摩挲得頁角溫潤。
    “這道題……”蘇雨煙俯身指點錯題集,衣領間飄散的蜜桃香,混著從博古架飄來的傅家祖傳龍涎香,在鼻腔釀成某種令人暈眩的甜。
    草稿紙上的公式突然叛逃。萬寶龍筆尖在收斂數列旁洇開墨點,像滴落未成形的星子。兩道剪影在鋼化玻璃上短暫交疊,又匆匆扯開。
    午飯鍾敲響時,女傭叩門聲驚醒了稿紙上那些仿佛正在私奔的字符。
    蘇雨煙手中鋼筆一顫,在字符邊緣洇開了一小團孔雀藍的墨點,像是不小心遺落的夢的印記。
    水晶吊燈將鎏金樓梯扶手割裂成無數菱形光斑。
    林知夏倚著西班牙高背椅,指尖摩挲著勃艮第酒杯的鎏金掐絲,孔雀石手鏈在腕間投下翡翠色陰影。
    “景爍最近倒是勤勉。”她銀叉刺破鵝肝慕斯,乳白膏體在骨瓷盤上綻成雪曇,“聽說蘇小姐是京大數院的明珠?”
    傅太太的祖母綠耳墜隨笑意輕晃:“多虧蘇老師,景爍的進步……”
    “蘇小姐可知這道湯的秘方?”林知夏突然截斷話頭,將奶油南瓜湯推向對麵。她的琥珀木香調香水在空氣中織網,是投行人慣用的無聲領地宣言。
    蘇雨煙接過描金湯碗的姿勢讓林知夏瞳孔微縮,那截皓腕抬起時的弧度,與財經頻道那位新晉主持人的鑽石腕表重疊又錯開。
    “家常做法要加肉桂提香。”少女的聲線清泠似玉磬,卻讓林知夏想起上周路演時見過的科技新貴。同樣的從容,在金融城價值千金。
    水晶杯折射的光斑中,兩個女人的倒影在餐桌中線交鋒。
    林知夏的銀叉無意識地在餐巾上勾畫並購案常用的sot模型,直到發現蘇雨煙無名指上沾染的鋼筆墨漬,那抹孔雀藍,竟與顧氏集團ogo的潘通色號完全一致。
    管家適時呈上甜品車,法式閃電泡芙的焦糖脆殼裂開時,林知夏終於收回審視的目光。
    日子像被風吹散的試卷,嘩啦啦翻到十二月。
    傅景爍月考排名的名字終於躍進年級前四百。
    誰也沒注意到微博熱搜裏h城不明肺炎的詞條。
    直到寒假返鄉的高鐵上,蘇雨煙刷到鄰座阿姨手機裏的封城直播,車窗外的廣告牌正循環播放景區宣傳片。
    蘇城的年味被消毒水浸透。
    8歲那年,一場車禍奪走了蘇雨煙父親的生命,那是她童年記憶中無法愈合的傷痛。她曾在無數個夜晚,躲在被窩裏默默流淚。
    禍不單行,9歲那年,因車禍失憶的母親不明下落。她跟著爺爺奶奶四處尋找,一路不停地呐喊:“媽媽,你在哪裏?快回來啊!”喉嚨裏像是被火燒過一般疼痛,可回應她的,隻有死一般的寂靜。
    而18歲這年,命運再一次對她露出猙獰的獠牙,“不明肺炎”如惡魔般纏上了她的爺爺奶奶。
    醫院裏,身著厚重防護服的醫護人員不眠不休,全力救治。
    然而,命運終究沒有眷顧這對老人。
    醫院走廊彌漫著過氧乙酸那刺鼻酸澀的氣味,熏得人眼睛生疼,卻遠遠比不上蘇雨煙心中的鈍痛。
    遺體火化後的第三天,蘇雨煙接到通知前往指定地點領取骨灰。
    她顫抖著雙手接過骨灰盒,緊緊抱住,將臉貼在上麵,仿佛爺爺奶奶的體溫還未曾消散,淚水止不住地湧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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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路上,寒風呼嘯,路邊的樹枝沙沙作響,仿佛也在為這殘酷的離別而嗚咽。
    社區網格員送來隔離告知書時,春聯上的金粉正從“平安”二字剝落。
    傅景爍的指尖在手機通訊錄反複劃出焦痕。
    機械女聲“您撥打的用戶暫時無法接通”在五恒係統的書房裏結冰,汗濕的掌心在窗玻璃上按出霧印。
    十天前的視頻畫麵在視網膜上灼燒:蘇雨煙舉著手機的指節泛白,奶奶的體溫計在鏡頭邊緣泛著汞光,爺爺的咳嗽聲撞在麥克風上,炸成斷續的電流音。
    “爺爺奶奶,這是景爍。”她聲音裏繃著一月的冰淩。傅景爍看見她影子在牆上的《泛函分析》掛圖上顫抖,像道解不開的波動方程。
    老人似托孤般凝視鏡頭裏的少年:“煙煙八歲沒了父親,九歲走丟母親……”突然哽咽住,眼角的溝壑蓄滿淚水,順著臉頰簌簌落下。
    傅景爍的“等疫情結束”卡在喉嚨,身著厚重防護服的醫護人員闖入視頻。
    視頻定格在老人身後褪色的“壽”字掛曆。
    傅景爍記得自己當時特意露出書架上全家福的鎏金相框。
    如今京大荷塘的枯枝在監控畫麵裏結霜,他承諾要帶二老看的夏日蓮葉,永遠停在了草稿紙的莫比烏斯環裏。
    蘇城老宅的雕花木窗漏進一縷殘陽,在骨灰盒上切出斑駁的菱形光斑。
    蘇雨煙蜷在爺爺常坐的藤椅裏,雙手緊緊抱住膝蓋,指甲深深掐進掌心。
    她張了張嘴,想哭,卻連一絲聲音也發不出來,淚水在眼眶裏打轉,卻怎麽也流不下來,那種極致的痛苦,像是將她的心一點點碾碎。
    一千公裏外,傅景爍的球鞋碾過京城胡同結冰的路麵。醫用防護口罩的金屬條在鼻梁勒出深紅凹痕,護目鏡被呼出的白霧暈成毛玻璃。他攥著兩張借來的蘇城電話卡,塑料封套被汗濕的掌心浸得發軟。
    老李記雜貨店的霓虹燈牌在寒夜裏淌著血紅色,卷簾門上的小廣告還留著蘇城區號的辦證電話。
    傅景爍站在空調外機轟鳴的熱風裏,凍僵的手指第三次嚐試將si卡懟進卡槽。彩鈴《獻給愛麗絲》的鋼琴聲刺破死寂,驚飛了電線上的麻雀,羽翼撲棱聲混著急診轉運車的鳴笛遠去。
    “快接啊,煙煙……”聲音被n95口罩層層阻隔,悶成了壓抑的嗚咽。
    直到第十七個提示音“您所撥打的電話已關機”傳來。
    回到書房,少年預約檢測後,購買了前往蘇城的高鐵票。
    核酸檢測報告在傅景爍掌心折出深痕,“陰性”印章的朱砂色刺進視網膜。社區登記處的鋼印蓋下時,窗外救護車正轉運密接者。工作人員遞回通行證的動作像在投擲鉛球:“蘇城現在可是重災區。”
    高鐵站的消毒水味鑽進n95邊緣。空蕩的候車區裏,零星旅客坐在間隔兩米的座位上,羽絨服摩擦發出窸窣的靜電聲。
    電子屏紅光掃過傅景爍的防護麵罩,將“蘇城南站”四個字烙在他腳邊的黃色一米線上。
    1405分,銀白色車頭切開北方的凍霧。
    月台上白熾燈在雨霧中暈開光斑,傅景爍的羊皮手套在行李箱拉杆上勒出深痕。
    防疫檢查通道的隔離帶被夜風吹得獵獵作響,消毒水氣味混著江南特有的潮濕撲麵而來。
    “請出示行程碼。”
    傅景爍解開駝絨大衣掏出手機,腕間積家月相表在冷光下泛著幽藍。
    紅外測溫儀掃過額頭的刹那,他聽見自己心跳撞在肋骨上的回響。三十七度二的綠燈亮起時,喉結重重滑動著咽下懸了十二小時的忐忑。
    防疫登記表簽下最後一筆時,鋼筆尖在紙麵洇出墨團。十八年嚴苛家教刻進骨子裏的楷書筆跡,終究在“探訪事由”欄描出顫抖的“家事”二字。
    穿過最後一道噴霧消毒區,手機在掌心震動。
    梧桐巷七號的青石板路在雨夜裏泛著光,行李箱輪子與石板的撞擊聲驚起簷角白鴿。
    老舍在《駱駝祥子》中曾寫道:“愛與不愛,窮人得在金錢上決定,‘情種’隻生在大富之家”。
    這話初聽時,像是對現實的無奈嘲諷,可細細想來,卻又透著幾分道理。在這世間,普通人光是活著,便已耗盡了全身力氣。每日為了生計而奔波,哪裏還有多餘的心力去付出真正的愛?又哪裏有時間和精力去當那純粹的“情種”呢?
    愛,是人中龍鳳才給得起的東西;情種,也隻會出生於大富大貴之家。他們擁有優渥的財力,無需為生活的瑣碎而煩惱;他們具備深厚的內涵修養,內心充滿了靈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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