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南笙還錢給陳
字數:3709 加入書籤
南笙收起鹿角霜漆盒。青磚上碎落的夕照爬上她褪色的帆布鞋,像極了金瀾酒吧那夜霓虹燈投在陳逾明袖扣上的光斑。
榮遠山望著她睫羽在眼下投出的青影,想起春拍會那套流拍的翡翠餐具。此刻她染著鹿角霜碎末的指尖捏著酥點,倒比任何珠玉更生動。
“讓老周送南小姐。”榮遠山摩挲著崖柏珠串,“正巧老周要去裱畫店取畫。”
南笙望著被山風卷起的湘妃竹簾,突然想起父親說過:虞山派的傲骨不在推辭,在吞咽苦澀時仍要辨得出五音清濁。
“多謝!兒童班一點開課。”她將漆盒換到左手,虎口處結痂的琴弦勒痕在暮色裏泛著淡紅。
榮遠山笑著用銀匙敲響青花盞,驚得池中錦鯉甩尾:“順路的事。”他故意漏說那幅畫正是南父生前的藏品。
南笙指尖在帆布包帶上緊了緊。她望著廊下那輛黑色轎車的星空頂——與陳逾明那輛墨綠沃爾沃的麂皮頂不同,這裏的星辰都是鑲嵌的碎鑽。
雕花轎門閉合的瞬間,南笙嗅到車載香氛裏摻著的紫藤香,突然嗆得喉頭發緊,南笙低聲道:“勞煩周叔在鬆濤路口停便好。”
後座擱著桑皮紙包的茯苓糕,細麻繩結正是母親慣用的手法。她望著後視鏡裏漸遠的鎏金門牌,忽然想起陳逾明遞名片時說的話:“虞山派的傲骨不在清高,在知進退。”
書房內,沉香篆煙在鈞瓷香爐上勾出問心紋,黃花梨案幾上,鎏金台燈將南笙的檔案照暈出毛邊。
榮遠山摘了金絲鏡,用鋼筆尖劃過南笙檔案紙頁。
管家無聲呈上琉璃盞,冰珀裏醃漬的紫藤花瓣舒展如蝶:“調查顯示,南小姐除必要兼職外,未與異性單獨相處超十分鍾。”
他瞥見主人鋼筆尖懸停在“顧氏醫療京城總院”八個字上,“陳公子引薦的張院士團隊,上周剛為南夫人植入機械瓣膜。”
榮遠山忽然輕笑,崖柏珠串在腕間泠泠作響:“難怪她今日肯吃那荷花酥。”
鋼筆尖在“陳逾明”三字上洇出墨點。
“聽琴廬王師傅說,南小姐最近總盯著鬆煙墨出神。”管家見主人將檔案頁按進碎紙機,“陳公子托人捎了錫盒來,說是德國的潤喉糖。”
榮遠山望向窗外新移栽的紫藤枯枝正攀著南笙坐過的窗欞,經霜的藤蔓蜷成數道弧線,恰似醫用膠布在南笙冰弦上勒出的淺痕。
暖氣在銅管裏汩汩湧動,南笙將起球的毛衣袖口往下拽了拽。瓷白的臉隱在雕花窗欞的竹影裏,恍若澹園那架九霄環佩琴的冰弦,在暮色中泛著泠泠清輝。
門軸轉動時帶進一陣寒意,陳逾明裹著風雪推門而入,幾粒雪籽落在地板上,很快融化成細小的水痕。他解開深灰色羊絨大衣的紐扣,崖柏木的幽香混著古墨的氣息在室內緩緩擴散。
“伯母今年冬天還咳喘嗎?”他一邊摘下手套一邊問道,聲音裏帶著冬日特有的溫潤。
南笙用銀匙截住茶湯裏浮沉的丹桂:“每日按時服華法林,前日複查說瓣膜開合情況很好。”
陳逾明從公文包裏取出一個牛皮紙包裹,崖柏珠串在他腕間輕輕晃動:“古建所最近在拓一批碑文,新來的實習生把朱砂拓包當糖霜擠,弄得滿手都是。”
“該用熟宣襯底的。”南笙睫毛顫了顫,將銀匙斜靠在盞沿。恍惚間,她仿佛又看見父親握著她的手教她辨紙,老人溫和的聲音猶在耳畔:“生宣吃墨,就像雪落寒潭,轉眼就沒了蹤影。”
陳逾明腕間的崖柏珠串突然發燙。三天前他確實換了生宣墊拓片,結果毀了兩張唐碑拓本。
“嚐嚐這個核桃酪。”他把青瓷盞推過去,盞底特意囑咐加了蜂蜜。
支票被推進光影交界處時,陳逾明的袖扣在桌麵磕出輕響。
“祖父最近在整理澹園的老琴譜,說當今琴師奏不出鹿角霜調弦的殺伐氣。”支票在橡木桌麵劃出半弧,恰好停在兩人中間,“權當琴譜修複的顧問費,時薪按古建所特聘專家標準。”
南笙的指尖在支票邊緣頓了頓。三年前父親修複澹園藏琴時,也是這樣將賬單折成鶴形遞還陳老校長。她忽然將支票折返三折,恰是虞山派工尺譜裏“清商”調的記號:“家父若在,定要說琴道酬知音,不論金銀。”
暖氣突然加大嗡鳴,陳逾明解開袖扣時瞥見她腕間淡青血管。他想起上周在琴廬撞見她踮腳夠高處的琴囊,毛衣下擺掀起的腰線,細得能盛住從雕花窗漏進的月光。
“那就當是預付茶資。”他突然將支票折成紙船,泊在青瓷茶海中央,“祖父每日申時在澹園煮雪烹茶,缺個辨水的人。”
南笙望著紙船吃透茶湯漸漸沉沒,忽然想起十五歲那年,陳逾明用銀匙接住她打翻的鬆煙墨時,硯台邊也泊著這樣的紙船。
“陳先生太客氣了。”她頓了頓,“能為陳老校長撫琴,已是……”聲音輕得像紫藤架下漏下的光斑,“莫大的榮幸。”
“周末……”他聽見自己說,聲音裏帶著未察覺的溫柔,“周六什麽時間方便?”
這章沒有結束,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
“都有空。”南笙脫口而出,隨即意識到什麽,耳尖瞬間染上晚霞的顏色。她慌忙低頭去攪早已涼透的核桃酪,銀匙撞在盞沿發出清脆的響。
空氣突然凝固。陳逾明望著她發間晃動的紫藤絹花,忽然想起母親說過,真正的美人連慌亂都是風景。
燈光在她睫羽下流轉:“周六申時三刻可好?令祖最重水沸蟹眼時的火候。”
“澹園……我永遠記得十五歲那年的澹園。”南笙沒說出口的是,那年暮春的墨香裏,藏著多少未說出口的驚鴻一瞥。
“乘我的車去吧。”他將珠串按回腕間,“那輛老沃爾沃的暖風,比澹園的恒溫係統還足。”
南笙的拒絕在舌尖轉成半闕清商調:“陳先生的車載音響,可還放著《瀟湘水雲》的鋼絲錄音?”她忽然輕笑,“家父總說那版泛音像雪粒子敲瓦當。”
暮色中的笑意像澹園雨後的素心臘梅,在她消瘦的臉龐上綻開。盡管眼下還帶著青灰,但這個笑容卻明媚得讓陳逾明想起九霄環佩琴上跳動的陽光。
玻璃窗外的沃爾沃p1800亮起霧燈,暮色裏像頭收起利爪的獸。
陳逾明望著後視鏡裏她泛紅的耳尖,忽然明白徐誌摩《沙揚娜拉》裏的那句“最是那一低頭的溫柔,像一朵水蓮花不勝涼風的嬌羞”——原來有些美,真的不需要任何裝飾。
南笙望著窗外的雪,突然低語:“周六,我帶些自製的鬆子糖去吧!”
陳逾明微怔:“祖父定會高興。他總說現在的鬆子糖,再沒有當年的味道了。”
喜歡雨煙傾世,情動京城請大家收藏:()雨煙傾世,情動京城書更新速度全網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