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南笙冬至到榮家別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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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至的薄暮裏,南笙抱著桐木琴囊拾階而上。榮家別業的青磚影壁後,六角宮燈在暮色中次第亮起,將蘇式回廊的冰裂紋花窗拓在粉牆上。她數著月洞門上的黃銅門釘,指尖無意識摩挲著琴囊暗袋裏的深灰名片,陳逾明三個字在棉漿紙上壓出溫潤的凸痕。
“南小姐!”榮遠山披著件鴉青色羊絨開衫立在垂花門下,手中轉動的崖柏珠串在暮色中泛著幽光,“蕉葉琴在臨水軒候著,前日新換了玉珍徽。”他側身引路時,袖口滑落的百達翡麗折射出冷芒,與廊下懸著的青銅編鍾相映成趣。
臨水軒五恒係統運轉著,南笙跪坐在織金蒲團上調試琴弦時,餘光瞥見博古架上的紫砂茶具——正是父親生前最愛的那套曼生十八式。茶海邊緣磕損的包漿讓她指節發白,七弦間倏然迸出個刺音。
“當心琴魄。”榮遠山端著霽藍釉茶盞在她身側坐下,崖柏香混著陳皮普洱的氣息拂過她後頸,“虞山派講究弦與指合,指與音合,音與意合。”他忽然傾身按住震顫的龍齦,“就像現在,南小姐的呼吸比琴徽還亂。”
南笙盯著他壓在琴額上的手,腕間崖柏木串正壓著“虞山清韻”的琴軫。落地窗外突然傳來清越鳴叫,七八隻白孔雀掠過覆雪的山茶叢,尾羽掃落琉璃簷角凝結的冰淩。
“嚐嚐冬至團子。”管家端來的甜白瓷碗裏,赤豆餡在糯米皮裏洇出胭脂色。
南笙正要回話,紫檀案幾上的手機忽然震動。十萬酬勞銀行入賬提示短信在屏幕亮起的瞬間被她倒扣過去,赤豆餡冬至團子的甜香突然變得粘稠。
閣樓忽然傳來古琴泛音,南笙指尖微顫。
榮遠山起身推開暗門,旋轉樓梯間的金絲楠木琴穗掃過她手腕。南笙摸著扶手上熟悉的火焰紋,忽然想起父親當年扛琴上樓總念叨:“老木頭要吃足人氣才肯開嗓。”
榮遠山跟在後麵:“令尊的九霄環佩在頂樓琴房,要試試修複後的音色嗎?”
南笙解開圍巾搭在琴凳上:“這琴的龍齦處……”
“補了海南黃花梨。”榮遠山用麂皮輕拭琴額,“你父親當年在拍賣圖錄上批注過,說這塊料養泛音。”
他忽然傾身調整琴穗,袖口掃過她手背:“司法拍賣那天,這床琴的斷紋裏還沾著令尊的血。”他忽然握住她懸在琴麵上的手,體溫透過薄繭傳來,“虞山派講究琴人合一,南小姐現在摸著的是自己的半條魂魄。試試商音段,看可還有殺伐氣?”
窗外飄起細雪,孔雀藍的天鵝絨窗簾被風吹得鼓蕩。南笙在十三徽處觸到個微小凸起——那是她十五歲在澹園練琴時,不慎將鬆煙墨滴落在琴麵的舊痕。當時陳逾明用銀匙接住墨滴的模樣,此刻突然與眼前男人持匙攪動桂花酒釀的身影重疊。
“嚐嚐這個,今年新釀的比往年甜些。”榮遠山遞來的汝窯盞裏,酒釀圓子浮沉著金桂,“去年在拍賣行,這床琴的拍賣編號正好是南小姐生日。”他笑著翻開琴箱裏的鑒定書,“當時舉牌到第八輪,想著就當給本家姑娘存嫁妝,就像你父親冥冥中要我替他保管。”
晚餐設在臨水的玻璃花房,酸枝木圓桌上的描金攢盒盛著二十四道節氣點心,圓桌中央煨著砂鍋醃篤鮮。
榮遠山忽然將蟹八件往鎏金碟上一擱,用公筷給她布菜:“嚐嚐這刀板香,用的皖南老火腿。”
南笙小口咽下蟹粉灌湯餃後:“您對食材倒是講究。”
“養琴如養人。”他忽然輕笑,“就像這明代蕉葉琴,非要吃足虞山派的鬆煙墨才能安生。”
南笙手指一顫,蟹粉湯汁險些灑在衣襟。榮遠山放下銀匙,抽了張真絲帕子遞過去:“南小姐若願意常來調音,榮某可以預付五年酬勞。”
水晶吊燈突然暗下來,滿室燭光隨著自動窗簾的開啟流淌進來。整麵玻璃幕牆外,雪中亮起的數盞孔明燈正掠過山巒,將庭院照得恍如白晝。南笙在榮遠山眼底看見跳動的火光,聽見自己說:“家父教導,虞山派弟子調弦從不過三。”
“雪天難叫車。”榮遠山遞過來琺琅暖手爐,霜色羊絨圍巾妥帖地疊在酸枝木衣架上,“正好老周要下山采購鬆煙墨,順道送南小姐去星寰國際。”他突然停頓,“商演那台琴若是音不準,可以用聽鬆閣的印鑒找主辦方換。”
“榮先生特意交代走楓林道。”管家調整後視鏡的角度,“說南小姐定喜歡看雪壓枯藤的模樣,像虞山派祖宅那些百年紫藤過冬的景致。”
去星寰國際的專車上,車載香氛係統噴出紫藤香味的薄霧時,南笙忽然發現琴囊夾層多了枚孔雀翎胸針。手機屏幕亮起,榮遠山的短信浮現:“羽飾是拍回九霄環佩那日別在琴囊上的,物歸原主。”
“您別嫌老頭子多嘴。”管家突然指著儀表台上的翡翠平安扣,“這物件原是雙生對佩,榮先生非把另一隻嵌在九霄環佩琴的軫池裏,說殘缺才是傳世物的本相。”後視鏡裏他灰藍瞳孔閃過雪光,“就像別業這些年翻修,榮先生總留著西跨院的舊藤架——他母親年輕時最喜在花蔭下撫箏。”
南笙的指節無意識叩著孔雀翎胸針的銀質底托,藍綠羽絲在車載香氛的紫霧裏泛著冷光,倒像榮遠山常戴的那枚琺琅袖扣的色澤。智能車窗過濾著霓虹,將管家灰藍瞳孔折射成兩片碎琉璃,她忽然發現翡翠平安扣的飄花裏凝著星點金砂——與榮遠山書房那盞宋代建盞的曜變斑痕如出一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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