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顧知宴找到蘇雨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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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色沉沉,傅家莊園的琉璃宮燈將祠堂映得通明。
    傅太夫人端坐在主位:“景爍,你可知王家族訓首條為何?”
    傅景爍執晚輩禮立於堂中,背脊筆直:“立身以正,持家以和。”
    “既知持家以和……”傅太夫人指尖輕撫過百年紫檀案幾的紋路,“便該明白婚姻不是兒戲。那姑娘才學品貌俱佳,若願潛心學術,傅家自會助她青雲直上。”
    傅景爍下頜繃緊:“我要娶她。”
    祠堂內驟然安靜。
    “景爍,你可知王家老宅那株六百年的梧桐?”她端起霽藍釉茶盞,冰裂紋裏沉浮的銀針茶芽如懸停的時光,“當年移植時但凡根係沾了半分濁土,今日便沒有這通天徹地的氣象。”
    傅景爍雲紋袖口掠過案上鎏金香爐:“孫兒倒記得祖父書房那株羅漢鬆……”他抬眸望進搖曳的燭火,“枯木逢春發新枝時,恰是換了花匠那年。”
    傅振國指間的翡翠扳指突然映出詭異綠芒,二十餘年塵封的往事在茶霧中翻湧。
    他看見葉清歡站在京大銀杏林裏的背影,手中《九章算術》的書頁被秋風掀起,恰是蘇雨煙如今常讀的那一章節。
    “傅家這棵古樹,根係早與三十六行當的沃土相連。”傅太夫人腕間玉鐲輕叩案麵,驚起香爐一縷青煙,“景爍若執意要移栽雪山頂上的靈芝……”她忽然輕笑,眼尾皺紋裏藏著刀鋒,“隻怕寒了地脈,損了根本。”
    “祖母。”傅景爍眼底的冷意微微鬆動,“您要用雪巔寒氣壓碎雨煙麽?”
    傅振國猛地抬頭,臉色蒼白。
    傅老太爺卻突然笑了:“那丫頭是陳院士的得意門生,顧氏智腦的掌鑰人,可比沈家養在暖閣的纏枝牡丹耐寒多了。”
    傅太夫人眯眼:“老爺這是要縱容景爍胡鬧?”
    “祖母教導孫兒觀星要辨紫微垣,經商要識大勢至。”傅景爍執壺斟茶,“有些機遇,錯過了就是幫競爭對手鋪路。現在不是傅家選不選她,是她願不願意在配偶欄填傅家的名字。”
    傅太夫人輕吹茶沫,冰裂紋裏的茶湯泛起微妙漣漪:“景爍,你在學的博弈論該明白——真正的贏家,既要把握風口,也要守住基本盤。”
    祠堂突然陷入寂靜,百年老檀的香氣裹著電子設備的細微嗡鳴。
    傅振國忽然開口:“母親,當年您教我打算盤時說,”他摘下扳指輕放案上,“算珠要進退得宜,但關鍵子……”翡翠在燭光中泛起幽光,“該落就得落。”
    傅太夫人擱下茶盞,聲音如冰:“養在外頭的鶯雀,傅家倒不缺籠子。”她抬眸,眼底是數百年世家淬煉出的冷硬,“雲邸宮3801的波斯毯,總比錦華宿舍的硬板床暖和。”
    “養在外頭?去年父親親口允諾。經管院的鋼筆吸墨量,是按蘇雨煙解拓撲方程的心率校準的。”傅景爍指尖劃過紫檀案沿茶漬,“傅氏三十六行當的賬簿,不配典押我的銀河係。”
    檀香繚繞,燭火搖曳。
    傅太夫人聲音如淬了冰的刀:“景爍,你父親當年也說過同樣的話。”
    青磚地忽起青銅鳴響,傅景爍膝骨撞碎百年地脈時,祠堂三十六盞長明燈齊齊震顫。
    他跪姿如斷弦的機械鍾擺,脊椎卻仍是王家工匠鍛造的青銅儀軌:“當年父親跪碎的是汝窯冰裂紋——”膝下青磚綻開阿爾卑斯山雪線般的裂痕,“我跪穿的,該是傅氏賬簿裏那頁聯姻契約。”
    傅太夫人腕間玉鐲撞在香爐上,明代白玉鐲炸開冰裂紋:“好個傅家兒郎!”她指尖劃過族譜上被朱砂圈禁的名字,“當年你曾叔祖為個戲子……”
    傅景爍突然解開西裝前襟:“若傅家祠堂的族譜……”他染血的指尖撫過內襯蘇繡的Σ紋路,“容不下被方程證明的真心——那便添上我的除籍書!”
    “放肆!”傅太夫人猛地拍案起身,“你以為跪著就能改寫王家的規矩?這些血契裏,可沒有寒門天才的位置!”
    “但有時破局的關鍵,恰恰需要打破常規。”傅景爍膝下突然漫開朱砂色,“您教過我,真正的世家不是守舊,而是製定新規則。真正的世家,更要容得下驚世之才。”
    傅母的帕子按在兒子滲血的膝蓋上,突然被燙到似的縮回手——這倔強像極了當年跪在這裏的傅振國,可眼裏燒著的,卻是他父親從未有過的野火。
    “我不會娶沈瑤。”
    “由不得你。”傅太夫人手中的茶盞重重擱在案上,突然冷笑道,“顧家小子當年在查爾斯河畔立的誓言……如今不照樣帶著白家姑娘出席酒會?”
    傅母的翡翠耳墜輕顫:“要不……讓景爍先帶那孩子進門看看……”
    “荒唐!”傅太夫人龍頭杖尖重重點在青磚凹痕上,驚得廊下宿燕振翅,“你當傅家是能隨意拓印的碑帖?”她突然翻開《王氏族譜》,泛黃的絹帛上“立身以正,持家以和”八字朱砂批注,在宮燈下泛著凝血般的光澤。
    廊下宿燕掠過十二扇紫檀屏風,羽翼掃落供案積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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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景爍若執意悖逆——”傅太夫人撫過供案上磕碎的白玉冠,“傅氏祠堂的楠木槨,怕是要多停副棺槨。”
    祠堂內驟然死寂。
    出租車緩緩停在顧氏智腦研發中心大門前,蘇雨煙推開車門,冷風裹著雨絲迎麵撲來。
    手機在珍珠手包裏震動,傅景爍的未讀消息堆成數列:
    【2210】我在老宅藏書閣
    【2211】祖母的話別當真
    【2212】雨煙,接電話
    最新定位共享顯示他仍在傅家莊園,地圖上的紅點與蘇雨煙此刻的坐標構成歐氏幾何裏最遙遠的距離。
    深夜的研發大廈如巨型矩陣,蘇雨煙抬頭望向a區12層——實驗室的燈還亮著,藍幽幽的光透過玻璃幕牆,像深海裏的燈塔。
    三月的雨裹著料峭寒意砸在智腦高爾夫球場上,蘇雨煙踩著濕透的緞麵鞋深一腳淺一腳地走著。珍珠灰旗袍下擺沾滿泥漿,沉甸甸地垂著,像極了去年孟春墓園深灰呢料褲腳被雨水和泥漿浸透的模樣。
    智能感應燈在雨幕中次第亮起,將她單薄的身影投射成十八道搖曳的孤光。
    蘇雨煙靜靜站在球場中央像一株倔強的青竹,任憑風雨摧折,也不肯彎折半分。
    北極星吊墜貼在鎖骨上,冰涼刺骨,卻比不過胸腔裏蔓延的寒意。
    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來這裏。
    也許是因為這裏空曠,空曠到能裝下她無處安放的窒息感。
    也許是因為這裏安靜,安靜到能聽見雨滴砸在草葉上的碎裂聲。
    也許……隻是因為,她不知道該去哪裏。
    雨越下越大,每一滴雨水都像是一個未解的變量,在皮膚上留下冰冷的軌跡。
    她想起晚宴上沈瑤挽著傅母的手臂,想起傅太夫人鎏金甲套劃過琺琅彩碟百子千孫圖的聲響,想起離場時滿廳賓客憐憫與譏誚交織的目光——像細密的針,紮在皮膚上,看不見血,卻疼得真切。
    手機在珍珠手包裏再次不停震顫,屏幕明明滅滅映著唐果的未接來電,何穗的短信,林小滿的語音留言。
    兩小時前她回複何穗“在外靜一靜”的對話框,此刻正隨著電量衰減逐漸暗下去。雨珠砸在後頸的刺痛感,恍惚間又變成傅母護甲掐進她虎口的寒涼。
    手機終於耗盡電量,唐果最後那條“我們都在”的語音卡在傳輸途中。
    她知道自己該回個消息,至少該擦一擦臉頰的雨水。可手指像是被凍住了,連最簡單的動作都做不到。
    有什麽東西在心髒的位置翻湧著,像被困在玻璃器皿裏的蝴蝶,瘋狂地撞擊著透明的壁壘。
    她應該落淚的——若淚水能解開胸腔裏糾纏的貝葉斯網絡。
    可呼吸依然遵循最小能量消耗原則,睫毛凝著西伯利亞高壓般的霜,連指節泛白的弧度都精準如剛推導出的非線性方程。
    命運在給她的人生模型做特征消融:
    八歲那年,瑞士阿爾卑斯山麓的彎道,永久刪除了父親未完成的隨機森林算法,隻剩草稿紙上用銀杏葉壓出的傅裏葉變換圖案。
    九歲那年,母親的腦電波亂碼,最後輸出的行動軌跡終止家中染井吉野櫻開花的那天,亞曆山大變石吊墜成為唯一未被格式化的原始數據。
    去年孟春,祖父母的生命日誌停止更新,帶走了最後一個用吳語訓練的中文分詞模型——再沒人會喚她“囡囡”。
    而現在……
    她以為自己早已在無數個通宵推導的夜晚,將悲傷編譯成了可執行的韌性代碼。
    可原來在情感神經網絡的最底層,始終有個未被封裝的脆弱函數。
    她忽然蹲下身,攥緊吊墜,指尖在草地裏刻出父親最愛的銀杏葉。
    “都十一點了!”林小滿急得直跺腳,手機屏幕上顯示著“傅景爍——呼叫失敗”。
    唐果咬著指甲來回踱步:“傅少手機不可能一直關機,除非……”
    “除非被傅家收了。”何穗攥著發燙的手機,屏幕裏卡著蘇雨煙最後那條“在外靜一靜”的對話框。“就像當年傅振國被沒收所有通訊工具一樣。”
    三人對視一眼,空氣驟然凝固。
    唐果突然抓過平板:“我查查顧氏高管的聯係方式!”
    “來不及。”何穗已經撥通電話,“張特助,我是京大數院何穗。”她語氣冷靜,指尖卻捏得發白,“蘇雨煙失聯了。”
    電話那頭沉默兩秒:“稍等。”
    張特助握著手機快步走向會議室外的鍾秘書。
    兩人交換一個眼神,鍾秘書掃了眼緊閉的會議室大門——裏麵正進行著與歐盟代表的視頻會議,屏幕上跳動著實時股價數據。
    鍾秘書壓低聲音:“什麽事?”
    張特助附耳低語:“京大何穗來電,蘇博士失聯了。”
    鍾秘書手中的平板差點滑落,瞬間抓起內線電話:“接安保部,調a區12層監控。再準備車,要快。”隨後看向腕表,“等中場休息,還有七分鍾。”
    視頻會議剛進入茶歇時段,張特助即刻推門而入,快步走到顧知宴身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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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顧總,”張特助的吐息掠過他耳際絨毛,“蘇博士失聯超過三小時二十七分。”
    話音未落,顧知宴手中的鋼筆尖已在“碳配額”條款上刺穿紙背。    全息投影裏歐盟代表仍在比劃,他起身時定製西褲的褶皺線割開會議室的暖光。
    “調取智腦3級權限。”他解開袖扣的動作比標準流程快0.7秒,“啟動虹膜追蹤模塊,覆蓋半徑擴展至雲棲農場邊界。”
    全息投影陣列展開,畫麵上能看見研發中心南門閘機的冷凝水珠滑落。
    “虹膜軌跡回溯完成。”智腦的合成音色帶著瑞士精密儀器的冷感,“目標對象2247分途經a3走廊,瞳孔收縮率異常值達17.3,超出日常基準線。”
    張特助迅速操作界麵:“接入園區智能監控係統,啟動多模態生物識別。”
    全息投影裏瞬間彈出數十個監控畫麵,智腦的算法快速過濾,最終鎖定一個身影——高爾夫球場邊緣的觀景亭,蘇雨煙獨自坐在長椅上,雨水順著她的發梢滴落。
    顧知宴的目光落在那抹身影上,眸色深了幾分。
    電梯門合上的瞬間,顧知宴鬆了鬆領帶——這個在談判桌上都未曾有過的動作,讓張特助和鍾秘書同時心頭一緊。
    電梯下降時顧知宴望著防彈玻璃外的雨幕,突然想起父親書房裏那幅《洛神賦圖》的題跋:髣髴兮若輕雲之蔽月,飄颻兮若流風之回雪。
    邁巴赫撕開雨幕疾馳,車輪碾過水窪的聲響悶如遠雷。
    顧知宴垂眸盯著膝頭平板上實時刷新的定位紅點,手指無意識地輕叩膝蓋,羊絨麵料被壓出細小的褶皺。
    “顧總,到了。”張特助的聲音混著雨刷器刮擦玻璃的嘶鳴。
    車未停穩,顧知宴已握住車門把手,玄黑傘骨“哢嗒”彈開的瞬間,暴雨在傘麵炸成千百朵銀曇。
    鍾秘書遞消毒毛巾的手僵在半空。
    他們看著那道頎長身影徑直踏入雨簾,意大利手工皮鞋碾過草坪時,草尖積雨濺上褲腳,在昏黃地燈下泛著冷光。
    兩百米外,觀景亭的輪廓在雨霧中搖晃。
    顧知宴握傘的指節微微發白,傘麵被狂風吹得後仰,露出他繃緊的下頜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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