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顧知宴送蘇雨煙回公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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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雨將染井吉野櫻碾碎成胭脂淚,染透她滲血的指尖。
遠處傳來夜鷺的哀鳴,蘇雨煙坐在長椅上的身影被路燈裁剪得單薄,鎖骨間的北極星吊墜浸透了雨,在暗處發出幽微的藍,像遺落在雪地上的星屑。
雨聲織就的寂靜裏,黑傘傾斜的弧度突然割裂雨幕。
一雙手工皮鞋停駐在水窪邊緣,鋥亮的鞋麵映出她破碎的倒影。
男人西褲下擺凝結著細密的水珠,深灰羊絨麵料上,水痕正沿著精確的斜線向下蜿蜒——如同他永遠妥帖的處世法則。
“蘇博士。”
他低沉的聲線裹著雨水的潮氣漫過來,帶著視頻會議殘留的沙啞。
傘骨咯吱輕響,溫柔截斷斜飛的雨箭,陰影籠罩下來的角度像極了父親當年在校門口接她時的弧度。
蘇雨煙睫毛上的雨珠突然墜落,在顧知宴的鏡片上撞成碎鑽。
二十年前母親書房的窗戶也是這樣被暴雨衝刷,而他此刻才讀懂父親為何要把《洛神賦圖》鎖進防彈展櫃——有些美天生帶著易碎的芒。
蘇雨煙望著他垂落的袖口,那裏有枚鉑金袖扣泛著冷光,折射出她此刻的狼狽——發絲淩亂地貼在臉頰,睫毛結霜,像株被風雨摧折的染井吉野櫻。
她聽見布料窸窣聲,帶著體溫的西裝輕輕覆上她肩頭。
雪鬆的氣息混著體溫將她包裹,溫暖得讓人眼眶發熱。
遠處雷聲碾過高爾夫球場,顧知宴忽然屈膝半跪。染井吉野櫻的殘瓣正飄落在兩人鞋尖之間,像未寄出的信箋。
顧知宴虛扶的手勢停在半空,指尖與她的衣袖始終隔著三寸雨簾。
“能走嗎?”他聲音很低,像是怕驚擾了雨夜的寂靜,“再坐下去,會感冒。”
蘇雨煙攥緊變石吊墜,唇瓣輕顫著想說些什麽,最終隻呼出一團白霧。
雨水順著下頜滑進衣領,讓她想起宴會上那杯未飲盡的香檳——同樣冰冷的液體,同樣哽住咽喉的刺痛。
顧知宴的目光掃過她微微發抖泛紅的指尖。
雨聲漸密,顧知宴的傘又悄然壓低了幾分,將斜飛的雨絲盡數擋在外麵。
“能走嗎?”
傘骨忽然輕顫,他換手的動作驚落幾片早櫻。左手執傘的姿勢令他右肩的深灰襯衫頃刻洇出暗痕,像極了實驗室裏那些複雜方程的曲線。
遠處智腦研發中心的航標燈掃過亭柱,將兩人的影子釘在褪色的《寒食帖》拓片上。
蘇雨煙怔怔地望著他鏡片上蜿蜒的雨痕,指尖無意識地劃過西裝外套領口。她應該站起來,像個理智的成年人一樣離開。
可她動不了。
雨水混著寒意滲入骨髓,她突然很累,累到連呼吸都覺得沉重。
“數到三。”顧知宴突然說,下頜線被雨霧柔化。他仍保持著得體的姿勢,唯有握著傘柄的指節因用力而泛起青白,像在克製某種更逾矩的衝動。
蘇雨煙忽然想起母親演算時的側臉——那些泛黃的草稿紙也是這樣在台燈下戰栗,等待最嚴謹的證明。
“一。”
雨打櫻花的聲音突然變得很輕。
“二。”
蘇雨煙無意識地將他的西裝往身上裹緊。
“三。”
皮鞋碾過水窪的輕響與他的計數同時落下。
蘇雨煙還沒反應過來,膝彎已被虛虛托住。顧知宴的手臂像道溫熱的圍欄,隔著衣料傳來恰如其分的支撐力,讓她能借力站起又不至冒犯。
蘇雨煙終於伸手,指尖輕輕搭上他的手臂。
起身的瞬間,發梢的水珠甩在他領口。蘇雨煙慌忙後退,後腰卻抵上他及時橫擋的手臂。
“小心青苔。”他聲音依舊平靜,喉結微動,“d棟不遠,我送你。”夜風掠過,吹散了幾縷雨絲。
這一瞬間,也許是身邊有了人,也許是雪鬆香太溫暖,也許是壓抑了太久,也許是......
沾著雨珠的睫毛下,一滴蓄了很久的淚終於溢出眼眶。
顧知宴的手臂僵了一瞬,卻沒有抽回。他沉默地站著,任由她攥著自己的袖口,手指微微戰栗。
“抱歉。”她慌忙鬆手,聲音哽咽,卻還在竭力維持最後的體麵。
顧知宴的目光落在她發頂,喉結在陰影裏重重滾了滾。
“哭沒關係,但別淋雨。”他稍稍收緊了虛扶的手臂,給她一個更穩的支撐。
蘇雨煙終於再也撐不住。
她低下頭,肩膀顫抖,像是終於卸下所有防備。
淚水順著鼻梁無聲滑進唇角,鹹澀竟比暗夜王庭那夜的拉菲更灼喉。
她死死咬住下唇,貝齒在蒼白的唇肉上壓出月牙痕,卻止不住哽咽,像是要把這些年所有的委屈都哭出來。
淚珠簌簌滾落,正墜在顧知宴鬆開的袖扣邊緣。鉑金鑲邊的寒光霎時被淚水浸軟,順著腕骨青筋滑進表鏈的縫隙。
顧知宴望著淚珠在表鏈上撞碎成八瓣,喉結處的舊傷忽然刺痛,那是被記憶的玻璃渣二次劃開的幻痛。
他右手懸在半空,最終隻是輕輕拂去她發間的一片櫻花瓣——這個動作克製得近乎痛苦,指尖在即將觸到她臉頰時生生停住,轉而替她攏了攏肩上滑落的西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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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知宴的身影挺拔如鬆,在雨幕中為她隔出一方安靜的天地。
雨勢漸小,草坪上泛著濕漉漉的水光。
蘇雨煙的情緒漸漸平複,指尖無意識地攏了攏肩上寬大的西裝外套。
顧知宴始終保持著恰到好處的距離,傘麵穩穩地遮在她頭頂,自己的襯衫卻早已被雨水浸透,貼在背上。
通往d棟的小徑積滿落花,顧知宴始終走在她右前半步。傘麵向她傾斜的弧度剛好能遮住風雨,又恰好讓彼此衣角不會相觸。
他的影子在路燈下時而拉長時而縮短,最近時衣擺相觸,又迅速被主人克製的步伐分開。
直到轉角處一陣疾風掀翻傘麵。
蘇雨煙被雨迷了眼,踉蹌間抓住眼前最近的東西——是顧知宴的袖扣。鉑金棱角硌進掌心,她觸電般鬆手,卻被他反手扣住手腕。
這個動作隻持續了0.3秒,足夠穩住身形便立即鬆開。
“抱歉。”他嗓音比雨還啞,重新舉起傘的手臂懸在她頭頂,雨珠順著緊繃的下頜線滑落,墜在她手背燙得驚人。
蘇雨煙低頭盯著自己濕透的鞋尖,忽然發現他的影子始終疊在她的左前方,像道沉默的屏障。
d棟的玻璃感應門在雨幕中泛著琥珀色暖光,顧知宴停步收傘。水珠順著傘骨成串墜落,在他腳邊匯成小小的銀河。
他側身讓出通道的姿勢像經過精密計算,既不會讓她淋到雨,又保持著社交禮儀的三十公分距離。
“十二層走廊燈換了聲控模式。”他突然開口,“密碼還是初始設置。”
蘇雨煙怔然抬頭,這個連唐果和林小滿都不知曉的公寓秘鑰,此刻從他唇間吐出竟如此自然,仿佛早已在智腦數據庫裏演算了千萬遍。
“哭的時候,”顧知宴遞來深灰手帕,後退半步,“記得關窗。”
帕角繡著的一朵半開櫻花掠過她掌心。
蘇雨煙抬頭,看見他正在擦拭鏡片。
水汽模糊的防藍光眼鏡後,那雙總是沉靜如淵的眼,此刻竟映著一點破碎的暖光。
她忽然意識到,這一路走來,他早已濕透的身體,像把未出鞘的唐刀,沉默地截斷了所有風雨。
玻璃門合攏的瞬間,她隔著雨幕回望。顧知宴站在大樓前,濕透的襯衫貼著肩胛骨,挺拔如鬆的輪廓被路燈鍍上毛邊。
他抬手看表的動作牽扯出背部肌肉的線條,像張繃到極致的弓,在雨夜裏凝固成孤獨的剪影。
“蘇博士。”鍾疏月的聲音帶著恰到好處的溫度,羊絨披肩已遞到眼前。
“謝謝。”蘇雨煙接過披肩時嗅到極淡的櫻花香。
電梯鏡麵倒映著鍾疏月欲言又止的臉。她按下樓層鍵的指尖染著珍珠色甲油,最終隻簡單陳述:“顧總特意囑咐給您備了薑茶。”
金屬門緩緩閉合的刹那,蘇雨煙瞥見顧知宴正在大廳門外接電話。
他左手虛攏在唇邊咳嗽,右手無意識摩挲著無名指根的疤痕——這個角度望去,竟像在輕撫多年前那枚被丟棄的戒指。
蘇雨煙靠在冰涼的金屬壁上,突然覺得肩上的外套重若千鈞。
樓下,顧知宴撐著傘站在雨中,抬頭望著十二樓那扇終於亮起的窗,身影在路燈下拉得很長。
深灰西褲吸飽了春寒,緊貼小腿的觸感讓他想起二十年前那場葬禮,黑傘邊緣墜落的雨簾同樣模糊了墓碑上的微分方程。
直到那扇窗的燈光熄滅,他才微微動了動有些僵硬的肩膀。
鍾秘書從大廳走出來,高跟鞋踩在水窪裏,發出輕微的聲響。
“顧總,蘇博士服了褪黑素。體溫36.8c,臥室燈光已熄滅二十七分鍾。”她停頓片刻,“張特助在車上備好了幹燥的……”
顧知宴的傘麵忽然傾斜十五度,這個角度恰好讓十二樓的黑暗完整地落進瞳孔。
“回吧。”
他聲音輕得像傘麵顫落的雨珠。鍾秘書的高跟鞋在水窪邊頓了頓,終究沒敢提醒他後頸的發梢已凝成冰棱。
晨光未至的混沌時刻,蘇雨煙被雷聲驚破夢境。
指尖還殘留著八歲那年父親西裝麵料的觸感,刹車聲的餘震仍在耳蝸轟鳴。真絲睡裙緊貼脊背,像被暴雨打濕的蝶翼。
她突然顫抖著去抓住床尾的西裝外套,雪鬆香裏突然混進墨韻味——袖口暗紋處洇著星點墨色,那是顧知宴得知她失聯時,萬寶龍鋼筆尖穿透紙背的傑作。
蘇雨煙將西裝袖口貼近鼻尖時,潮濕的墨香驚醒了記憶的褶皺。龍膽墨水味,與八歲那日父親握著她小手臨摹求和符號∑時,袖口沾染的墨香如出一轍——自己的小下巴擱在父親左腕,感受著羊絨西裝下脈搏的跳動。
赤足踩上飄窗台麵時,大理石紋路沁出的涼意讓她想起父親書房的硯台。
蘇雨煙攥著窗簾的手驟然收緊——路燈下,顧知宴的身影在暴雨中凝成一道孤弦。傘麵浮在雨幕中,像枚不肯沉底的銀杏書簽。
廚房的智能燈感應到人影,亮起實驗室級別的冷光。蘇雨煙找出恒溫櫃裏珍藏的祁門紅茶,突然想起上周學術酒會上,顧知宴曾對侍應生說:“勞駕,茶要雙倍蜂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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琥珀色蜜液墜入茶湯時蕩開的漣漪,恰似顧知宴傘尖在積水裏劃出的同心圓。
水汽氤氳中,她猶豫片刻,還是披上了那件西裝外套。
感應門開啟時,冷風夾著雨絲撲麵而來。
蘇雨煙端著茶盞的手微微發抖,卻還是向前走去。
“顧總。”
雨聲幾乎蓋過了她的呼喚,但那個身影卻猛地轉身。黑傘抬起,露出顧知宴略顯疲憊的臉。他的目光在看到她時驟然一凝。
晨光微熹中,她穿著單薄的睡裙,外麵隨意披著他的西裝外套。發絲有些淩亂,手裏捧著的茶盞冒著熱氣,在雨夜中格外醒目。
顧知宴快步走來,傘麵傾斜,第一時間遮住了她頭頂的雨。他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一瞬,喉結微動:“怎麽下來了?”
聲音比想象中還要沙啞。
蘇雨煙將茶盞遞向傘下陰影:“您……一直在這裏?”聲音比茶霧更輕。
茶香在兩人之間氤氳開來。
顧知宴接過茶盞時,冰涼的手指不經意擦過她溫熱的指尖,觸電般的溫度讓兩人都怔了一下。
“看櫻花。京都實驗室的新變種。”顧知宴的傘麵傾了傾,擋住斜刮的風,“他們說……暴雨能讓花色更接近理想態。”
蘇雨煙順著他的目光望去,花廊外幾株染井吉野櫻在暴雨中搖曳:“暴雨會改變染井吉野櫻的酚氨比。”
顧知宴執茶盞的姿勢像捧起精密儀器,熱氣模糊了他的表情:“祁門紅茶?”
“加了點蜂蜜。”她目光落在他濕透的襯衫上,“可以暖胃。”
雨勢漸小,天邊泛起魚肚白。
顧知宴的目光落在她光裸的小腿上,眉頭微蹙:“回去吧,別著涼。”
蘇雨煙點頭,轉身時卻聽見身後傳來一聲輕歎。下一秒,帶著體溫的西裝外套被輕輕攏緊,修長的手指在她肩頭短暫停留。
“謝謝。”他的聲音很輕,卻字字清晰。
她沒有回頭,隻是將外套裹得更緊了些。茶香混著雪鬆的氣息縈繞在鼻尖,竟比晨光還要溫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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