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抹如海天一樣清澈的藍色再次出現在也望的眼中的那一刻，他感到自己的心髒都停了跳動。
    他的嘴已經下意識地張開了，想要喊出來什麽，
    那個名字已經呼之欲出了。
    【！】
    明明已經就在嘴邊了，也望卻什麽也說不出來，隻能從喉嚨裏擠出來像是囈語的低沉嗓音。
    “啊——啊——”
    喉嚨幹得不像話，聽上去有些嘶啞。
    這就是自己想要尋找的答案……
    ——嗎？
    而也望的前麵，對峙著的兩人這時還都沒留意到他的情況。
    ——————————
    失去的才會懂得珍惜，托裏斯亞特似乎終於明白了這句話的真正含義。
    雖然已經作為傳承存續了千年萬年，但教會她種種情感與思想的卻是這短短百年的經曆。
    與芙露雅、維斯德姆的旅行經曆，
    以及，與這個名為“燁芙”的小家夥的點點生活細膩。
    【“托裏斯亞特小姐！”】
    那個總是麵露微笑的孩子，仿佛一切在她的麵前都能夠化解，她是如此的無所不能。
    但托裏斯亞特什麽都知道。
    那個總是在深夜卑微地祈求著母親歸來、淚流不止的燁芙，那個看似天真開朗，毫無心事，實際內心卻比任何人都更柔軟、更敏感的燁芙。
    在托裏斯亞特看來，少女明明能跟任何人成為朋友，但卻總是逃避，她的內心宛若城牆一般堅固而封閉，封閉到所有光芒都無法照射進去，
    封閉到像是已經把所有空氣都抽離，讓人絕望的窒息。
    取而代之的是，她會不厭其煩地給家裏所有的物品起上名字，幻想著有人陪伴在自己身邊。
    她會躲在人們不知道的地方自言自語，和她的幻想朋友們聊的不亦樂乎。
    她總是聊今天誰又得到了自己的幫助，誰的病又被治好了，這些讓她感到無比開心的事情——沒有自己的事情，燁芙似乎從來沒有對自己如今的生活感到過快樂，
    她的快樂，隻能附屬在那些被她幫助過的人們的愉悅的笑聲中。
    在托裏斯亞特看來，那無知的笑聲，是如此的尖銳而刻薄，像是在無情地嘲笑著那個守望在他們身邊的燁芙。
    燁芙從未說過自己感受到了如何的寂寞，也從未抱怨過那些讓她感到委屈的事。
    做飯的時候從凳子上摔了下來，晾曬的衣服因為忽如其來的大風被吹得不知去了何處，端著盤子的時候被拌了一下結果做好的飯菜全部灑在了地上，
    每一件小小的瑣碎都加倍侵蝕著少女孤獨的心房。
    而即便是受了委屈，麵向自己的幻想中的友人，也隻會抱怨自己，
    托裏斯亞特曾一度以為這孩子的精神已經飽受折磨而瘋掉了。
    但可悲的是，並沒有，燁芙無比清楚自己在做些什麽，她非常清楚，這一切都是自己的想象，一切都是虛假的。
    並沒有人在她的身邊，陪伴著她。
    但她依舊如此拙劣地表演著——用那稚嫩、漏洞百出的可笑的演技，
    既是舞台上大笑著哭泣的、唯一的表演者，又是舞台下供著雙手祈福的、唯一的觀眾。
    這已經是她最後的一層麵紗了——一層包裹著尖刺的薄紗，甚至無法遮蓋住那把尖刃的形狀，僅需稍微用力下拉，這層可悲的麵紗就會被無情地分成兩半，
    一如燁芙那早已支離破碎的心。
    每每看著這樣的燁芙，托裏斯亞特就會變得無言沉默。
    她就不能出現在燁芙的麵前，真的成為一個陪伴在她周身的朋友嗎？
    托裏斯亞特無數次想過這個問題，維斯德姆也是如此。
    但那樣的話，等到了“那一天”，
    豈不是就更加殘忍了嗎？
    先給予信任與關懷，最後再如此冷血地將她拋棄。
    生活在一個由謊言編織而成的世界裏，朋友是虛假的，陪伴是暫時的，結果是殘酷的，
    唯有燁芙遭受過的痛苦是真的，唯有燁芙的全身心的付出是真的，
    所有一切都隻是假象，虛情假意的迎合與關懷，口蜜腹劍，到頭來也不過是掩耳盜鈴的可笑行徑。
    燁芙就是這樣一個，無比可憐、卑微而脆弱的孩子。
    在那天之後，芙露雅是愛著她的女兒的。
    所以，她才會選擇編織起這個甜蜜而溫馨的謊言。
    但現在，這個謊言隻會繼續帶給燁芙痛苦與折磨，所有做法都是錯上加錯，都隻會平添燁芙的苦痛。
    為了緩解這樣的苦楚，燁芙甚至自己又新編造了這樣一個支離破碎的謊言的薄紗去蒙蔽自己清澈的雙眼，來試圖遮擋周身肆虐飛揚的塵土，
    ——即便是她明明依舊看得清一切。
    這一切都太荒謬了。
    【那為什麽還要再繼續下去呢？】
    托裏斯亞特曾對維斯德姆說過，她清楚維斯德姆有多喜愛這個孩子。
    維斯德姆當時知道卻沒有刻意反駁的一點是：她也是。
    因為愛著這個孩子，所以不想要再繼續讓她活在這樣充滿苦難的謊言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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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燁芙如今僅有14歲，還沒到血族成熟的最低年齡18歲，
    但托裏斯亞特已經等不及了，
    她受夠了。
    或許，她其實比比她更早擁有情感的維斯德姆還要感性。
    維斯德姆總說改變會到來，
    但改變從未到來。
    她也越來越無法理解，為何維斯德姆能夠就這樣看著這個可憐的孩子遭受折磨而無動於衷。
    ——芙露雅的離開是為了解決精靈族的困境，但似乎，她失敗了，
    自那以後，慢慢地，托裏斯亞特開始有了自己的打算了，既是為了燁芙，也是為了精靈一族。
    她也清楚，維斯德姆知道自己的想法。
    ——第一次與燁芙交談，顯露出了自己的存在。
    當少女將自己認作了芙露雅的時候，托裏斯亞特甚至察覺到了自己情緒裏的那一絲羨慕，甚至是——嫉妒，
    她必須保持冷漠，她必須孤立、冷落燁芙。
    越深厚的牽絆，最後就會留下越沉痛的傷痕。
    即便如此，最後燁芙心中的疑惑與絕望，也依舊讓托裏斯亞特感到無比沉重——那個渴求陪伴的少女，依舊把這樣的她當做了精神上的支柱之一。
    更讓她感到心痛的是，少女有不解，有絕望，有悲傷，有委屈，卻唯獨沒有對她的怨恨。
    所以，她需要一個理由來麻木自己的內心，
    “為了挽救精靈族”就是她能夠給出的最好、也最為標準的答複，
    無論她有沒有對燁芙感到憐憫，最終，在18歲的那一天，她都會占據燁芙的身體，離開這裏，回到精靈族中去，
    而現在的計劃隻不過是讓這個結果提前了一段時間罷了。
    這一切都是為了大義。
    況且，托裏斯亞特也完全沒有臉麵，將“殺你，是因為愛著你”這種無恥的言論當做是理由。
    所以，就這樣吧，把這一切都結束掉吧。
    反正，你的生活已經變得如此……
    不是嗎？
    隻是，
    為什麽……
    到現在，才感覺到了心中的悲傷呢？
    直直地看著眼前這張熟悉而陌生的精致的麵容，托裏斯亞特如此質問著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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