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謐的月光穿透竹林，微風搖曳著細葉，雲裳的神女放下手中的墨筆，轉身，看向夜下來客。
    “坐。”
    “你在因鐸做得很好。”江夢檸紅唇輕啟，“金曜龍晶，小曼曼找了很久，沒想到居然會被夜悼詩班搶先一步。”
    蘇牧坐到石桌邊，轉頭發現，薇薇安無比安靜，完全沒有路上的吵鬧，又恢複成統治者家族高高在上、氣質典雅的貴婦人。
    “嗬。”
    看得他搖頭輕笑，然後問：“奧丁在您的劇本中嗎？”
    “不在。”
    江夢檸素手沏茶，說：“塵世之外不受王權約束，奧丁的位格遠高一般神明。哪怕是在天國，以我的權柄一樣無法窺測他的行蹤。”
    “對於這樣的神王，你隻能以對方的行事邏輯，去捕捉他的蹤跡。”
    “你這次的因鐸之旅，因為是在薔薇的主場，我想過會偏離劇本。但是沒想到由於奧丁的幹涉，連準備的後手都沒用上。”
    “但總體還是不錯的。”
    江夢檸認可地點點頭。
    “我接下來打算利用‘洛基’引出奧丁……”蘇牧將經過女皇改良後的計劃和盤托出，說到需要刃菊與小曼曼幫忙時。
    原本不在竹林的小曼曼突然出現，調皮的小魔女坐在半空的黑色鐮刀上，倒掛而下，探出小腦袋，頭頂尖尖的帽子無視重力，依舊牢牢戴著。
    “好啊！這個計劃好！好就好在……叛臣的神國一毀一殘，以我現在的實力應該能暴揍她的塵世身。”白毛蘿莉興奮鼓掌。
    她等待這個機會已經很久了，實在太想揍這個女叛臣！
    突然竄出來的小曼曼嚇了薇薇安一跳，在預感出對方的實力後，這位惡作劇達人更是動也不敢動。
    這究竟是什麽地方，居然住著兩位神明？
    其中一位還是主宰智慧的神明！惡作劇不了一點。
    她在看小魔女的同時，小曼曼也在打量薇薇安。
    望著對方湛藍眸子裏隱藏的狡黠，小魔女倍感親切，伸出小手摸了摸對方豐腴的臉頰。
    “我不記得你好這一口啊？什麽時候染上少婦人妻了？”小曼曼百無禁忌、口無遮攔。
    “咳咳。”
    蘇牧板起臉，說：“別胡說八道，這個玩笑可不好笑。介紹一下，薇薇安女士，貝爾莎倫的母親，玫瑰學社的主席。”
    “她負責扮演洛基惡作劇的一麵。”
    小曼曼收起大鐮刀，坐到石桌邊，笑著：“洛基？惡作劇？真是個好玩的劇本！你別說，你還真別說，她就適合惡作劇！”
    江夢檸給三人倒上茶，沒有參與討論。莎倫的秘密對於蘇牧還算是個秘密，但是對於她來說，早就是了如指掌的事。
    這種私密八卦不可能瞞過薔薇的眼，你可以說她腦子缺根弦，運籌帷幄差一些，但是你不能質疑她頂級的八卦能力。
    順帶著，薇薇安女士的祖宗十八代，都被結社查清楚。原以為這位“妖女”會一直老老實實待在古堡，沒想到她居然瞄準了蘇牧。
    還真是……命運才是最好的劇本！
    “怎麽說？”蘇牧問。
    他之所以帶薇薇安來，就是想借老板的智慧雙眸，看清她跟著自己究竟想做什麽。心底一直藏著一個懷疑，會不會真有洛基？
    “因為……”小曼曼眼眸轉動，在蘇牧的好奇與薇薇安的局促中來回觀察，故意拖慢語氣，就是戲弄這位妖女。
    “蘋果島的女人從小就擅長捉弄別人。”她模棱兩可地回答。
    蘇牧追問：“蘋果島在哪？”
    “或者我換一個說法，叫蘋果島太普通，改叫【阿瓦隆】你是不是一下子就清楚了？”小曼曼捧著茶杯滿臉壞笑。
    “阿瓦隆？”
    蘇牧依舊十分困惑，隻是覺得這個名字在哪裏聽過，直到腦海中回想起薇薇安女士的話，她將自己比作亞瑟王，並且她一直在尋找亞瑟王。
    紅玫瑰父子都不是真正的王者！
    答案呼之欲出。
    ——湖中仙女！古老的因鐸本土妖精。
    【阿瓦隆】，古因鐸神話中的聖地，古德魯伊教的中心信仰。傳說中的“天佑福島”，騎士王亞瑟的沉睡之地。
    “你居然用真名出來混啊！高貴又邪惡的薇薇安女士。”蘇牧很是驚訝，本以為薇薇安隻是化名，就像“黎祿”、“夜梭”、“江夢檸”。
    誰知這位“妖精仙女”居然實名上網。
    “嗬嗬嗬……”
    薇薇安尷尬地笑著，本來還想藏一藏，誰知居然被一位神·深紅祭司級的小魔女，揭穿自己同為魔女、巫女、妖精、仙女的全部底牌。
    “我這個人還是很老實的，從來都不說假話。”薇薇安雙手捧起茶杯，戰術性喝了一口茶。
    該死的！
    本來想逗一逗他。
    沒想到這孩子身邊全都是惹不起的怪物！薇薇安十分慶幸。幸虧老娘不說假話，不然現在等待我的就不是熱茶，而是刀劍。
    “你該不會是想，讓我魂歸阿瓦隆吧？”蘇牧半開玩笑地說。
    既然薇薇安是湖中妖精，那麽很多事就有了解釋。自己對先民的裁決，對德魯伊教的改革，引起了她們的注意。
    也就是，仙隱北森一戰，自己得到剩餘先民的承認，成為無冕之王，成功觸發隱藏副本，引出一直在尋找下一位騎士王的眾妖精。
    “不是不是！”
    薇薇安立即擺手，慌忙解釋，說：“阿瓦隆不是地獄，我們沒有要害你的意思！阿瓦隆類比來說，更像是主流說法中的伊甸園，是彼岸的世外桃源，是永樂的天堂。”
    文化上的差異必須要提前說清楚，以免出現戰略上的誤判。
    “別緊張。我知道阿瓦隆是什麽。”蘇牧說。
    “我不緊張，不緊張。”
    薇薇安訕訕一笑，繼續說：“阿瓦隆沒有與黎明結仇的意思，我們隻是希望與你達成一筆交易，令因鐸恢複秩序。”
    “德魯伊的秩序？”蘇牧笑容玩味，令人看不出想法。
    “……”
    薇薇安沉默片刻，說：“我還是想說實話，妖精們也相信你的人品。的確是回歸德魯伊，但不是宗教的德魯伊、剛剛被滅教的德魯伊。”
    “而是最原始的德魯伊，即自然！死去的德魯伊已經從純粹的自然崇拜，與森林的和諧相處，變成教士集團統治的工具。”
    “我們想要的是，信仰歸信仰，政治歸政治。德魯伊應該是自然的哲學，是和諧共處的律動，而不是束縛思想的工具。”
    “人與自然，總要相處。汙染、治理、預防、回歸，德魯伊就是其中的均衡、調節之道。”
    薇薇安說了很多，蘇牧聽到的隻有一條：阿瓦隆需要一個強大的盟友，恢複對自然的統禦。
    “女士，這是一筆交易，除了要求外，你應該拿出點實際。”他說。
    “有實際！有實際！”
    薇薇安激動地說：“還記得奧丁奇襲古堡的目的嗎？索要銀白玫瑰手鏈，勝利之劍的碎片。重鑄勝利之劍的方法，我們也會！”
    她驕傲地揚起下巴。
    “嗯？”
    蘇牧有些意外。
    隨後想起因鐸的古老傳說，亞瑟王一共擁有兩把聖劍，分別是象征王權的石中劍，caiburn。象征勝利的湖中劍，excaibur。
    相比於大名鼎鼎的石中劍，湖中劍excaibur並不出名，甚至許多人誤以為excaibur就是石中劍。
    亞瑟王死後，湖中劍excaibur回歸阿瓦隆。
    “誓約勝利之劍：excaibur？”蘇牧問。
    “對！”
    “這還多虧奧丁的提醒，要不然我們都沒禮物來見你，知道‘劍鞘’下落後，妖精底氣十足！”薇薇安露出笑容，看起來頗有些邪惡。
    “我們曾經讓梅林叮囑亞瑟王，相比於鋒利的寶劍，劍鞘才是關鍵。佩戴劍鞘，不死不滅。可惜亞瑟王並沒有在意，最終一戰因為遺失劍鞘，死於刀劍。”
    薇薇安一臉惋惜的樣子。
    蘇牧聽完，點點頭，說：“女士，我認可這筆交易。阿瓦隆的妖精們，會在新時代恢複往昔的榮光，但這筆交易不由我親自下場。”
    “什麽？”薇薇安一呆，不明所以。
    “誓約勝利之劍的確很珍貴，但是對我來說，這不是必需品。”蘇牧抬手，荊棘王冠浮現，澎湃的生命力連兩位神女都為之側目。
    “這……”
    薇薇安望著近在咫尺的王冠，阿瓦隆的妖精陷入沉默，的確與這頂荊棘王冠一比，誓約勝利之劍相形見絀。
    “那您選中的交易對象是誰？”她問。
    蘇牧收起荊棘王冠，說：“這個人你認識。玫瑰手鏈原本就有主人，隻是暫時寄存在我這裏，抵押飯錢罷了。”
    “小阿萊克雅？你要讓她加冕騎士之王？這不能……”薇薇安失態地站起身來，。
    阿瓦隆無數歲月的傳承中，還從未出現過女騎士王。
    “為什麽不能？”蘇牧反問。
    他已經想好後續計劃，一個為阿雅量身定做的登神之路，從征服阿瓦隆的妖精們開始，從因鐸沒落的本土信仰開始凝聚神國。
    亞瑟王的故事有足夠的承載力，蘇牧相信，一位女騎士王的誕生，一定能在新時代爆發更耀眼的生命力！
    “阿雅……女騎士王？”薇薇安愣在原地，一時有些無法接受。
    “不同意？”蘇牧問。
    “……”
    薇薇安嘴角露出苦笑，說：“因鐸之事在你、在結社，你今為之，誰能有不同意見？我隻是有些意外，最後會是這樣的劇本。”
    “這算不算是你的惡作劇？”她苦著一張臉，“如果讓莎倫知道，她的媽媽幫別人家的女兒、她的好閨蜜成王，她會是什麽反應？”
    阿瓦隆眾妖精原本的劇本，是讓蘇牧加冕騎士王，在他與王後夏沫延續血脈後，用魔法催眠蘇牧，讓他與莎倫結合，誕下屬於阿瓦隆的血脈。
    如果按照現在的劇本，莎倫真就徹底出局。雖然不是親生的，但是從小養到大，不可能一點情感沒有。
    “莎倫……”
    蘇牧看向老板。
    江夢檸麵無表情，眼神沒有一絲波動。
    莎倫的未來在她登上諾倫薇兒丹蒂號遊輪時，就已注定，即使是她也無法更改，施加命運的那位淩駕諸神。
    “我很抱歉。”
    蘇牧搖搖頭，說：“莎倫可以繼承紅玫瑰，成為下一任玫瑰學社學社主席，但這已經是她的極限。你我都清楚，她的未來受限於出身。”
    “這是一個連神都要遵守規則的世界。”
    薇薇安坐回位置，長長歎了口氣。
    “也好。”
    “老老實實待在古堡，有「一如」女神的庇護，起碼能保住生命。跟著你繼續走下去，結局注定死亡。不是誰都有寧寧小姐的氣運。”
    她最終選擇了妥協。
    “我什麽時候能夠見到誓約勝利之劍？”蘇牧問。
    薇薇安說：“你下一次踏上因鐸土地時，阿瓦隆會在您砸出來的內海上出現，成為整個德魯伊信仰的聖地。”
    “什麽？阿瓦隆在仙隱北森？”
    “是的。”
    “如果沒有紅龍之戰，我沒有砸出那片內海，阿瓦隆還會出現嗎？”
    “不會。”
    薇薇安滿臉嚴肅，說：“任何事都不是單一出現，必然有其前因後果。因為德魯伊教的變形，導致自然的衰落，導致地脈的畸變，從而釀出這場災難。”
    “但正是因為這場災難，才引爆自然的汙穢，誕生出扭曲鮮血紅龍。孽龍一旦出現，必然會誕生屠龍的騎士。”
    “騎士屠龍，加冕為王。吾王現身，妖精回歸。這是注定的劇本，不因誰的意誌而改變。或許是你，或許不是你。”
    “但這一次毋庸置疑，伊鉑斯閣下，命運選擇了您。”
    “您也出色地完成了命運的劇本，那片內海使得阿瓦隆可以直接降臨在先民腹心的位置，建立一個穩定、牢固的新國。”
    “阿瓦隆的妖精們尊您為王。可王卻選擇讓出禦座，當然，既然是王的禦令，妖精們自當遵守。”
    蘇牧聽完再度看向老板。
    江夢檸眼角微笑，回答他的困惑，說：“這的確是結社劇本的最終目的，雖然過程全錯，但結果是好的，並且更為出色。”
    這趟旅程唯一令她不意外的，就是會出現意外這件事。並且隨著高於塵世的眾神依次出現，自己將不再擁有設計劇本的能力。
    到那時，大概就是自己托付神位，離開黎明的時機。
    “如果這一次，我提前幹預，打斷孽龍的誕生，阿瓦隆還會出現嗎？”蘇牧好奇地問。
    “不會。”
    薇薇安說：“異化的德魯伊教一日不亡，地脈的汙穢一日不除，阿瓦隆永遠無法回歸，騎士王永遠不會誕生。”
    蘇牧又看向老板，問：“如果這一次我沒有去因鐸，終結這場災難的會是舊黨嗎？”
    “黎祿、夜梭，不是已經做好準備了嗎？”江夢檸笑著，“如果沒有你，結社也不會坐以待斃，阿瓦隆絕對不能交給舊黨。”
    “因鐸北部將會爆發一場眾神之戰！”
    薇薇安說：“如果最終加冕騎士王的是黎祿、夜梭，那麽結社將會再少一片信仰之地，「一如」的神國會加速崩潰。”
    江夢檸補上一句：“如果贏得是舊黨，夜梭，也就是舊黨界鴞。他創立的潘德拉貢家族，將會立即取代獨角翼馬，成為北國的新王。”
    “屆時，紅、白玫瑰將會兩麵受敵，統治者家族的政權距離顛覆，隻差一步之遙。”
    “蘇牧，你的出現，避免了最壞的結果。”
    蘇牧聽得心驚。
    原來這場由夜悼詩班引發的災難背後，居然藏著更大的危機！差點成為結社、舊黨又一次大戰的導火索。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