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牧按寒琡指明的方向，向著西北方向飛去。
    傳說萬山之山在這裏匯聚，形成狀如天柱的昆侖金頂，上有霞光直達天國。
    但這不是他第一次路過，沒有見到傳說中的金頂。
    更沒有見到，寒琡口中有仙子的瑤池，這裏隻有無盡的寒風，與白皚的雪山。
    “真是壯麗啊。”
    登泰山而小天下，朝昆侖而小蒼生。
    蘇牧沒有見到金頂、瑤池，不自覺地回過身，黃金瞳穿透層層寒霧，智慧感知籠罩綿延群山。
    望著、感知著腳下的眾山之山，一種別樣的神采在心中激蕩。
    仿佛登昆侖而……君天下！一種淩駕塵世的豪邁，在心中醞釀。
    “難怪飛翔，自古以來就是人類共有的夢想。”蘇牧望峰息心，深吸一口寒氣，填滿躁動的肺腔，盤腿坐於雲霞，縱目慢慢欣賞。
    “從高天俯瞰群山，原來是這樣的感覺。”
    靜止的雪峰、流動的雲靄，金光從東方照耀，霞光在山間氤氳。
    慢慢的，慢慢的，昆侖在眼前逐漸模糊，仿佛山不再是山，雲不再是雲。
    山如百川聚濤，雲如浪花翻滾。
    那一抹金色的朝陽，如浮光躍金！蘇牧陡然驚出一身冷汗，昆侖聖域在他眼中。
    ——活了！
    於太陽的照耀中，時間開始加速。於智慧的觀測中，雲霞擬態、勃勃生機。寒風為死亡伴舞，白光昭彰生命的律動。
    “這是……瑤池！”
    蘇牧站起身，腳下的昆侖不再是山，是池水、是江河、是大海！是神話傳說中的天庭瑤池，是眾仙匯聚之所！
    “呆子！”
    “你在看什麽？”
    熟悉的聲音在身後響起，蘇牧驚詫地回過頭，看到一抹夢影，她站在那神聖的昆侖金頂之下，一簇神光連綴天地。
    “「虞」？”
    “不，不是。寒琡師娘說過，你是瑤池的仙子，是天國的誘惑。”蘇牧不信，搖搖頭。
    「虞」不過是十幾歲出頭的年華，哪裏是眼前風華絕代的美人。
    “笨！”
    「虞」白眼一翻，說：“你老婆是我幫你追的，你的加冕祭舞是我幫你跳的。我們一起見過「卡洛兒」，我一起斬過原初之神。”
    “你，還欠我一天的使用權！”她說。
    蘇牧：“……”
    他沉默在高天，良久，說：“真的是你鴨！”
    “在這裏見到我很驚訝嗎？”「虞」問。
    “不是，我隻是驚訝，你好像又長高不少。”蘇牧說。
    “因為這裏是昆侖。”她說。
    “因為這裏是瑤池？”他問。
    “……”
    “……”
    麵對蘇牧的疑問，「虞」過了很久，說：“對不起，我不想騙你，所以很多事無法對你言明。不過有一點，你猜對了，也猜錯了。”
    “哪一點？”
    “這裏的確是瑤池，但這裏又不完全是瑤池。”
    “……”
    還是那麽符合「虞」的風格，總是說一些既對又錯，隨時都能兩頭解釋的謎語。
    麵對蘇牧心中所想，「虞」走到他麵前，指點輕點在眉心。
    “這裏，才是真正的瑤池！”
    璀璨的金光在神庭天穴處激蕩，那一枚太陽金羽神徽浮出，黎明的神國在高天不停閃爍。
    蘇牧隻覺得一陣天旋地轉，隨後昆侖與天倒懸而轉。
    昆侖是天，高天為地。
    那一川看不到頭的“大地”，才是真正的瑤池！
    蘇牧環顧四周，陡然發現自己似乎進入另一片天地，頭頂的“山峰”如雲霞流淌，腳下天空仿瑤池微瀾。
    “看啊，金頂在你身後，那是前往昆侖的天門。”「虞」說，“如果你願意，我可以帶你看看瑤池，但是……你會失望的。”
    “失望？”蘇牧不解。
    “那裏沒有仙女，沒有王母，沒有瓊樓玉宇，隻有無盡的……災厄！那是天國的傷疤，那是存律的豐碑，那是無法回首的舊日。”
    「虞」伸手抓住蘇牧，拉著他直奔昆侖金頂，那一簇神光照在身上，轉眼化作黃金天階，直通神國天門。
    “早些年，是要一步一步走的，但是現在不用，因為無人值守。當然，規矩是定給別人的，不是定給自己的。”
    “小心了！”
    「虞」拽著他沿著黃金登天路，直衝天門，一團純白在眼前綻放，隨後是奇花異香、紫氣霞光。
    等蘇牧仔細去看，異香、霞光統統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尊破碎的神靈。
    他的身後，是猩紅的星辰宇宙。隔著遙遙星河，看見一道道籠罩在灰霧中的瑰麗。
    “他們是？”蘇牧心中已有答案。
    「虞」說：“存律！”
    “祂們既不是人，也不是神。”
    蘇牧看著朦朧灰霧，那是一個個如泡泡般的宇宙之海。
    而存律正是一片汪洋的宇宙之海，由無數宇宙泡構成的太初灰霧。
    「虞」補充完下半句：“他們是……文明！每一幕太初灰霧之後，是無數的宇宙，宇宙中又有無數的星係，星係中又有無數的文明。”
    “文明層層疊疊積壓在一起，向這裏……黎明世界撞來。酥糖，或許你曾經不止一次地想象過，存律之間的戰爭有多智計百出、算無遺策。”
    “但實際上，存律與存律的戰爭，是最原始的粗暴，是毀滅的壯麗一瞬！是兩團星係先鋒、是兩顆宇宙泡泡，野蠻的對撞。”
    “在這樣的規則下，群星是文明擴張的炮灰，而構建文明的智慧生物……連炮灰都算不上。”
    “是智慧誕生了毀滅？”蘇牧問。
    「虞」說：“是毀滅誕生了毀滅，毀滅終將來臨，不以誰的意誌為扭轉。智慧隻是毀滅的擁躉，祂加速這一切，觀測這一切。”
    “毀滅因智慧而璀璨！”
    正說話間。
    蘇牧看到太初灰霧之後，一團如蝴蝶般美麗的星係，粗暴地向著天國的方向砸來。
    而他身邊，已經破碎的尊神，沒有絲毫猶豫，如棋子般徑直撞上蝴蝶。
    尊神升入宇宙，同樣化作瑰麗的星係，蘇牧看得清清楚楚，那是一隻不完整的猛虎！
    猛虎與蝴蝶相遇，星係與星係碰撞，爆發出耀眼奪目的光華，點燃整個大宇宙，那群星在歌唱，那宇宙泡在舞蹈。
    碰撞的時間接近無限，那是幾十億年的奇幻光景。但落在蘇牧的觀察視角，卻隻有短短的一瞬間，一眼便是億年。
    “內外時間流速並不統一？”蘇牧驚訝地發現這一點。
    「虞」給出答案：“速度越快時間流逝越慢。當猛虎星係離開黎明世界，在我的觀察視角中，他的速度在不斷增加。”
    “我們難道在……一艘飛船上？”蘇牧不可思議地問。
    「虞」：“……”
    “傻孩子！”
    “哪有這樣的飛船，能夠攜帶如此恐怖的宇宙質量，你所看到的黎明世界是被「伊蘭佩文」的權柄包裹住的宇宙。”
    “不止是「伊蘭佩文」如此做，你看到的那些灰霧，叫太初灰霧。因為他們和我們一樣，處於太初階段，內部時間無限趨緩。”
    “但中間空白的星辰空洞，則是無神庇護的戰場，這裏才是常量時間。唯一的不同是，「伊蘭佩文」的權柄淩駕一眾存律。”
    蘇牧：“……”
    他沉默著，說不出話。
    原以為「伊蘭佩文」是眾神之神，「創生造物之天」不過是對祂第一神的敬稱，原來祂是橫跨寰宇不可想象的存在。
    這真的是人可以達成的偉岸嗎？
    “零和一的差距，竟然如此之大嗎？”蘇牧問。
    真是越接近祂，越知曉祂的強大。
    「虞」又搖搖頭。
    “酥糖，有的時候大不一定代表強。黎明世界是怪物房，我們是被「伊蘭佩文」狠狠壓製才存在，因為祂深知，智慧對毀滅的青睞。”
    “一位支柱能夠輕易覆滅整個星係，一旦「伊蘭佩文」解開束縛，黎明世界立時自我毀滅！”
    “這就是為什麽，你在黎明塵世，隻能使用塵世王權。去往黑龍舊日卻能創造偽‘23’。即使是偽神主大權，也足以毀滅那條時間線，甚至毀滅自己。”
    蘇牧呆愣愣地點頭。
    “看。”
    「虞」指明方向，說：“老熟人，那是你的「卡洛兒」姐姐。”
    “「卡洛兒」？”
    蘇牧轉頭看向聖白大祭司所在的位置，隻是一眼，便永遠無法忘記。
    那存律入侵的位置，正好處於天國的防禦空洞。
    他看到仙童「卡洛兒」不過玉手一指，一顆放大千萬倍才能看清的粒子，從她指尖飛出。
    緊接著是原始的野蠻，那星係中的千萬顆恒星，在粒子的撞擊中依次爆炸，形成恐怖的毀滅長城。
    “這……”
    蘇牧不敢相信他看到一切。
    而一指泯滅星係的「卡洛兒」似乎感覺到什麽，她轉過身，看向死去的昆侖神國，看到了「虞」，看到了「虞」身邊目瞪狗呆的小男孩。
    這位聖白大祭司微微一笑，打了聲招呼，轉身消失，出現在另一片空洞，覆滅另一團星係，點燃千萬顆恒星。
    “原來這才是她真正的實力嗎？”蘇牧苦笑。
    “別灰心！”
    「虞」覺得也不好太過嚇壞年輕人，鼓勵著說：“在宇宙墳場你雖然不如她一根手指，但是在黎明天國她比你不過強大千萬倍，在黎明塵世……”
    “即使她是「伊蘭佩文」的姐姐，也隻能使用塵世王權！”
    “表~慌！”
    她眨眨眼。
    “嗬。”
    蘇牧聽不出半點安慰，滿耳都是“好好苟在黎明塵世，外麵的宇宙太危險”這樣的忠心勸告，等苟到足夠強大再到宇宙混。
    “這下算是一次性滿足你的好奇心了吧？”「虞」笑眯眯的，和「卡洛兒」打了個招呼，拉著孩子穿過天門回到山、天顛倒的瑤池聖地。
    “我剛才看到的那片猩紅的死國，就是‘12’的殘骸？”蘇牧問。
    “是的。”
    「虞」點點頭，說：“你不必擔心，有「卡洛兒」在前麵頂著，‘12’目前狀態良好。暫時不會徹底淪喪，你要抓緊時間斬滅白銀君主，消除存律投射在塵世的影響。”
    “我明白！”
    蘇牧深吸一口氣，「卡洛兒」的戰場他去不了，但他有自己的戰場，就是這片被「伊蘭佩文」壓製的黎明塵世。
    “回家吧！”「虞」又是輕輕一指。
    “！！！”
    蘇牧猛然睜開雙眼，太陽已經從東方，抵達西方。
    晚霞的天光從西方撫照而來，他發現自己一直盤腿坐在原地。
    一切恍如黃粱一夢，唯有眼前的昆侖金頂熠熠生輝。
    “白銀君主們。”
    “柯洛諾斯、奧丁、羽蛇神，還有一位未曾露麵。”蘇牧正盤算著君主們，忽然聽到一陣騷亂，然後是寒琡的警告。
    “誰？”他眉頭一皺。
    “奧丁！是奧丁來了，強行攻入昆侖聖域，好像直撲伽瑪而去。”寒琡的聲音出現在耳畔。
    “奧丁？”
    蘇牧一喜，然後問：“等下！是奧丁，還是洛基？”
    “洛基？是奧丁啊！”寒琡說，“八足神駒、獨眼龍，這不是奧丁的經典形象嗎？”
    “太好了！”
    蘇牧萬萬沒想到，奧丁居然會來昆侖，這可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啊！
    他立即幻化成洛基的模樣。
    “哦！”
    “我愚蠢的哥哥呀！你狡詐的弟弟，詭計與火焰之神來找你啦！”
    他直撲伽瑪所在的位置。
    山間河穀，團子蛇正在打洞。
    它覺得攤在地上不保險，必須藏到地下去。
    萬一那個大魔頭再回來，自己怕是真要完蛋。寶寶還年輕，寶寶還不想死。
    忽然團子蛇渾身一顫，它感受到了一股死亡的威脅，比之前那個人類大魔王，在血脈上更具壓迫感。
    它脖子僵硬地看向天空。
    八足神駒、渡鴉隨侍，是神王奧丁！
    “嗚嗚嗚……”
    伽瑪慘叫著，今天到底是走哪個背字，先有魔王，後來神王。
    “嗬嗬嗬。”
    “神王奧丁”等了一會，舉起永恒之槍：昆古尼爾，又等了一會，卻遲遲不見鎮守昆侖的那位紅衣女劍仙。
    人呢？
    我poss擺這麽久，人也不過來看看？
    “神王奧丁”憤怒地擲出昆古尼爾，卻並沒有發動因果的必殺，他隻是來走個過場，並不是真的要殺死這團毒蛇。
    汙染了昆侖聖域，即使有洛基這個共同大敵，聯盟也結不了一點。
    昆古尼爾飛出。
    團子蛇害怕地縮成一團。
    “哄！”
    赤血的火焰點燃長空，瞬間打飛昆古尼爾。
    “神王奧丁”先是一喜，poss終於有人看，但立即發現不對勁。
    剛才的火焰！
    他轉動僵硬的脖頸，看到了一抹包裹在火焰中的惡魔之影，那火焰充滿複仇、憎恨的氣息。
    “弟弟。”
    “神王奧丁”喊著。
    “哥哥。”
    蘇牧不介意喊一句哥哥。
    “哈哈哈……你回來了？愚兄真是開心。哈哈……今天天氣真好！”“神王奧丁”顧左右而言他，心裏後悔不迭。
    “是啊，是下葬的吉日，您看呢？”
    蘇牧拔出一把許久不用的配劍——格勞爾，澤諾恩烏爾德號上的那把，古典卡爾瑪風格。
    用在此時正合適。
    “這是格勞爾？！”
    “神王奧丁”自然認得，驚訝地問：“你居然把蘇爾特爾的兒子，做成了的佩劍？！”
    這劍這麽牛逼嗎？看著一般啊。
    “洛基”蘇牧說：“哥哥，我的怒火，永不熄滅！”
    “你我殊死一戰就在今天！”“神王奧丁”也舉起昆古尼爾，一臉視死如歸的模樣。
    “當然！”
    “洛基”蘇牧笑著，可算讓我逮到你的本體。
    “去死吧！”
    “神王奧丁”喊著，兩隻渡鴉立即飛出。
    “洛基”蘇牧立即迎戰，但迎戰的隻有渡鴉，神王本王騎著八足神駒跑得飛快。
    一眨眼，便消失在天際。
    “淦！”
    “洛基”蘇牧的怒火傾瀉在渡鴉之上，將它們撕得粉碎。而這血腥的一幕，被團子蛇完全看在眼裏。
    太可怕了。
    真是太可怕了！這昆侖待不了一點！
    團子蛇清楚昆侖的守護者會慣著它，但兩位卡爾瑪大神，慣不了一點。
    祂們可不在乎汙染昆侖這種事，必須趕緊跑！
    “洛基”蘇牧撕裂渡鴉，回頭看了一眼團子蛇，想確認它有沒有受傷。受傷要趕緊醫治，別汙染了我的昆侖……
    團子蛇蠕動龐大的身軀，向著西南方向奔逃。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