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聽到可愛一詞後，蘇牧本以為是寒琡孤身鎮昆侖，終日不見人煙，才會產生獨特畸形的審美。
    但在見到伽瑪後，刻板印象在這一刻崩塌。
    “這是海德拉？”
    蘇淵博士以古赫納斯神話中的九頭蛇“海德拉”，命名這隻將級巨獸。
    蘇牧瞪大眼睛，從高空俯瞰，藏在河穀水地中的，不是肮髒、腐敗的猩紅團蛇，而是一團白白嫩嫩，嬉戲玩鬧的幼蟲。
    雪白的外表散發著虹彩的霞光。
    “嗯哼。”
    “怎麽樣，可愛吧？剛才你是不是還在懷疑我的審美？”寒琡淩空站立，腳下踩著一柄美玉金劍。
    “這……”
    蘇牧滿腦子問號，難道說自己也被父親騙了？
    但很快他便想到另一種可能，如“曦妃”故事，一切原因皆出自昆侖！
    “您見過它最初的樣子嗎？”他問。
    “沒有。”
    寒琡說：“我鎮守昆侖的時候，伽瑪就已經在這裏。不過我和它交過手，當然隻是鬧著玩，真要打起來我不是它的對手，哪怕我有一柄天使級神劍。”
    “交手的結果是。”
    寒琡轉過頭，看著蘇牧，說：“不要被外表欺騙，盡管我不知道伽瑪為什麽一副祥光瑞靄的樣子。但它的血不僅具有強烈汙染，而且帶著恐怖的劇毒！”
    “蛇血灑落之處，雪山傷痕累累！”
    她重新看向那一團白蛇，說：“自從那次後，我們就沒有在切磋過。”
    “毒嗎？”
    蘇牧想起女皇的推論，“阿爾法”是九首相繇的複製克隆品，“伽瑪”是耶夢加的複製克隆品，現在似乎有跡可循。
    “難道說真如女皇說得那般？可什麽人有用如此通天的神力？”他目露沉思，卻發現自己對巨獸的曆史知之甚少。
    世界對巨獸知之甚少。
    “女皇？是那個第一序列的女皇？”寒琡問。
    蘇牧點點頭：“是。”
    “你們什麽關係？”寒琡眯著眼睛。
    “別誤會。”
    蘇牧解釋說：“我不是行走的荷爾蒙，做不到老師那樣……咳咳。我的意思是，女皇陛下隻是看好我，並且想當我的丈母娘。”
    “丈母娘？據我所知，她沒女兒吧？甚至沒有孩子。難道說，夏沫飛黃騰達，成為律星皇儲了？”寒琡眼睛瞪得更大。
    她孤懸世外的這些日子裏，外麵居然發生了這麽大的新聞嗎？
    “咳咳。”
    蘇牧清了清嗓子，說：“其實情況或許比你想的還要匪夷所思，女皇陛下認的教女，不是夏沫，而是我的師姐——蒂娜·勞倫斯。”
    在聽到“師姐”一詞時，寒琡腦海中閃過各種可能，虞詩妃、路易莎。或者是某位已經畢業的師姐，唯獨有一個人至始至終沒考慮過。
    ——就是蒂娜·勞倫斯。
    “她……”
    寒琡張了張嘴，改口說：“很特別！”
    原來師姐已經威震昆侖了嗎？
    蘇牧笑著，解釋說：“這一次是真的很特別！夏沫的導師，學院煉金科技教授美帝奇，從師姐的血液中析出黑色雜質。”
    “雜質？”寒琡皺眉。
    他歎了口氣：“那是一種詛咒，一種對序列的禁錮，而對蒂娜師姐施加詛咒的那位——是「帝尊」！這才是最讓人想不通的。”
    “就在前些日子，「帝尊」殘影趁女皇不在，突襲法庭，如果不是我的一位朋友及時趕到，師姐怕是已經命喪當場。”
    這不可能！寒琡如是想著，「帝尊」怎麽會為難一個小小的紅血。
    “對了！”
    蘇牧問：“您知道老師當初為什麽收蒂娜為徒嗎？雖然她是第一序列，但畢竟隻是紅血，這不符合老師收徒的條件。”
    寒琡點點頭，說：“知道。我問過相同的問題，他當時對我說得是，蒂娜不是一般的女孩，他能從對方身上感受到一種……特殊氣息。”
    她格外認真地說：“那是神權的氣息！”
    “因為絕地天通的關係，千葉對神權極為敏感，畢竟幹的就是斷人天路的事。或許，這股神權氣息，正是源於蒂娜體內的「帝尊」詛咒。”
    “能從蒂娜父母那裏獲取一些有用信息嗎？”她建議說。
    蘇牧搖搖頭，說：“師姐的父母都是爛人，不折不扣的爛人！”
    “還真是神奇。”
    寒琡有些不知道該說什麽，如果說蒂娜是王嗣，是君王，她還能理解「帝尊」的反應，但是區區紅血總是顯得小題大做。
    “是啊，不知道會不會有解開謎題的那一天。”蘇牧重新看回河穀中的一團白蛇，“換句話說，我不能在這裏斬殺它。”
    “是的。”
    寒琡說：“這裏是開雲、深闍、埃維蘇、維恒，四個國家水係源頭，一旦聖域被汙染，劇毒沿著河流向下，誰也不知道會發生什麽。”
    “汙染姑且不論，更重要的是，‘12’長眠聖域，我們無法判斷，伽瑪會不會成為影響祂沉睡的最後稻草。”
    “我不質疑你的實力，但這不是單純的暴力可以解決的事。你得想辦法將伽瑪提到外麵殺，並且它會想盡辦法賴在昆侖。”
    “我目前能想到的最好辦法，就是動用空間序列的權柄，把它強製扔出昆侖。”這句話說的蘇牧自己直搖頭。
    “空間序列的王嗣，怕是無法完成這樣的壯舉。”寒琡說。
    蘇牧補充下一句：“空間序列的君王尚未出現，空間王權的神明皆是結社死敵。所以，這一條似乎沒什麽希望。”
    “你呢？”寒琡問，“我親愛的小徒弟，你是否可以支配空間的王權。”
    “……”
    蘇牧沉默片刻，點頭說：“理論可以，但未必可以。”
    這一切得看「虞」的意誌。
    『不可以。』
    「虞」立即給出回應，聲音無悲無喜，說：『這種屁大的小事不要麻煩我，我隻會負責在你瀕死之刻，命運轉折之時，拉你一把。』
    “好吧。”
    蘇牧雙手一攤，說：“現在理論也不可以。那就隻能另想它法，既然是獸可不可以利用血脈壓製，來恐嚇、吸引，迫使它主動離開。”
    “血脈壓製？據我所知，夏沫小姐不被準許進入此地。”寒琡說。
    蘇牧笑嘻嘻的，問：“開個後麵？”
    寒琡搖搖頭，說：“不行啊，小徒弟。非是我不忙你，實在是權限不在我這，權限亦不在天闕那。昆侖有祂自己的意誌，天闕與我隻是代行者。”
    “我倒是有個辦法！”她說。
    “說說！”
    “你把法天象地好好練一練，達到你老師的那種水平，然後暴力拖拽它離開昆侖。過程要溫柔一些，不要傷到這團白蛇。”寒琡說。
    蘇牧：“……”
    “這太難。”
    “我原本倒是有一個寶物，是九首相繇給我的，可惜被我弄丟。否則，正好用在今日。這樣想來，似乎隻能等殺完耶夢加得，利用祂的殘骸逼出伽瑪。”
    “不過在那之前，我先試一試它的實力，看看昆侖聖域是否對它有壓製。”
    熾烈的流星直撲河穀。
    “你小心點，別打傷它！”寒琡喊著。
    流星貫穿長空，伽瑪立即感覺到死亡的威脅，十個隻腦袋齊齊抬高，深紫色的眼眸傻傻看著流星，忽然渾身一顫。
    它看到，一輪太陽照耀雪山。
    “嗚嗚——”
    雪白團子蛇悲慘地嗚咽兩聲，沒有任何反抗的意思，所有腦袋同時往地下鑽，誰跑最後一個誰挨揍。
    “轟！”
    太陽砸落，跑在最後的那隻蛇首，被火焰燙的哇哇亂叫。
    “嘶——”
    它憤怒地吐著蛇信，巨口張開噴吐出一團墨綠的毒霧。
    蘇牧毫不在乎，暴風序列卷起寒風，將毒霧卷入高天，均勻散開。
    “嗚嗚~~~”
    憤怒的蛇瞳充滿恐懼，不停撞擊著河穀泥地，想刨出一個大坑，用於藏住碩大的腦袋。
    伽瑪平生第一次痛恨自己，為什麽長這麽大個。
    雪白團子縮在一起，層層疊疊，遠遠看去仿佛一座矗立的雪山。
    “膽子這麽小？”
    蘇牧停在半空，麵對這種打不還手，就是賴在原地不走的態度十分無奈。立即改變策略，翠綠的枝蔓、金色的絲線齊出。
    沿著雪白團子蛇的露出的縫隙穿過，將它牢牢鎖住。枝蔓與金絲交織成繩索，匯聚在蘇牧手中，他深吸一口氣。
    力量序列，【57：霸王】，調用到極致。
    “啊！”
    蘇牧使出吃奶的力氣，不停衝向高空。想要將這頭山巒大小的怪物吊起，扔出昆侖聖域。
    “好！有股子力氣！”寒琡加油打氣。
    “嗚嗚！”
    伽瑪蜷縮在一起的身子，立即散開，十幾隻蛇頭不停啪嗒啪嗒流著眼淚。它同樣改變策略，身體不斷向外探出，牢牢抱住身邊的山峰。
    “壞！”
    寒琡說：“真是怕巨獸有腦子啊！小徒弟就算能提起巨蛇，但是提不起整個黎明塵世啊！”
    “哢——”
    那一座座高聳的山峰，在純粹的力量中，已經裂出縫隙，隱隱有崩塌的意思。看得寒琡眼皮直跳，這是在拆家啊！
    “嗚嗚！”
    伽瑪悲憤地拿出最後一招，隻見一隻碩大蛇頭放棄纏繞，徑直衝向另一隻蛇頭，張開血盆大口，準備一口咬下！
    “霧草！”
    蘇牧被它這股狠勁鎮住，立即放棄拖拽，枝蔓、金色飛出，立即拉住這顆暴躁的蛇頭，阻止伽瑪的自殘。
    “小徒弟，他在威脅你耶！”寒琡飛到他的身邊。
    伽瑪自殘其實根本用不到獠牙，調用權柄對準自己就行。
    這隻雪白團子蛇這麽做，完全就是演給天上兩個人類看。
    ——再欺負我，我就死在這，死給你們看！
    “呼——”
    蘇牧撤回權柄，巨蛇摔落在地，恐怖的震動立即向外擴散，一場地震避無可避。
    “真是麻煩！”
    他說：“如果所有巨獸蘇醒的第一件事，就是往昆侖聖域衝，那我豈不是什麽都幹不了？”
    “那這就是你的事。”寒琡說。
    “難道不是你的事嗎？”蘇牧反問。
    寒琡標準起手式，說：“我年紀大了，沒幾年好活……”
    蘇牧：“……”
    “開雲過去是我們的，未來是你們的。鎮守昆侖的事情，你可有挑選好後繼之人？”寒琡問。
    “這……”
    他想了想自己的周圍，根本沒有可用的人，幾個強大的戰力都不被準許進入昆侖聖域，唯一可靠的人選是她。
    “虞師姐，可以進進入昆侖嗎？”蘇牧問。
    “可！”
    寒琡說：“她是純血開雲人，你能去的地方，她都可以去。讓她來接我的班，倒也不是不行。可以先先送過來，我將神劍與陣法悉數傳授於她。”
    “唉！”
    “沒想到我這一輩子，最後居然還是被千葉摘了桃子，接班人居然是他一手養大的徒弟。”寒琡麵露笑容，她還是很喜歡虞詩妃的。
    “伽瑪的事情你再想想辦法吧，九首相繇給你的那個東西，看看能不能找回來。”她說。
    “我會的。”
    隨著時間的推移，蘇牧越來越懷疑，新出現在朝鶴的妖怪組織，未必沒有東條亞姬的參與，她可是上一代的元老。
    解決朝鶴的事情，源頭在昆侖。沒想到，解決昆侖的事，源頭居然在朝鶴。
    還是得回朝鶴看看。
    “如果沒有別的事，我先回去了。慢走，不送。”寒琡轉身，準備離開。
    “等，等一下！”
    蘇牧猶豫幾秒，最後還是問：“您知道‘祂’的沉睡之地，究竟在哪裏嗎？我想去看看，放心，就在門外看一眼。”
    “看一眼就走，絕對不亂來。”
    嗬。
    寒琡搖搖頭，這種話她才不相信，這就和千葉說，他就……咳咳。總之，男人的嘴，騙人的鬼。
    她說：“其實……你腳下的這片山脈，就是祂的屍骸！”
    “什麽？”
    蘇牧一愣，低頭看向腳下，綿延不斷的雪山。
    神沒有具體的身軀，屍骸通常指的是——隕落的神國。也就是說，“12”的神國是【昆侖】？
    “沒錯，就是你想得那樣，至於神國的入口，在傳說中的瑤池。”寒琡指出方向，“在這個位置，你可以去碰碰運氣。”
    “瑤池入口從不固定在一個方向，找不找到得到，全看你的氣運。但是如果你能遇到，我的意思是，在瑤池門口看看，不要進去。”
    “一旦進去，沒十天半個月，根本出不來。”
    蘇牧點點頭。
    “對了！還有一件事。”寒琡說，“如果你在瑤池碰到仙子，切記切記，那些早已是死人，千萬不要上當！”
    “姐姐，我不好色的。”蘇牧辯解一句。
    “嗬嗬。你老師也是這樣說的。”寒琡冷笑。
    蘇牧：“……”
    “美色，隻是最低級的誘惑。小徒弟，記住，真正的誘惑是——共鳴！”寒琡伸手，指著他的心口，“就像困住我的記憶。”
    蘇牧深吸一口氣，說：“明白。”
    “嗯。”
    “慢走，不送。”
    寒琡揮動紅衣，轉身離開昆侖，遠遠地再度飄回她的聲音：“如果小詩妃願意，記得找個時間，把她送過來。”
    那一抹紅塵魅影消失在天際盡頭。
    蘇牧目送“師娘”離開，看了看縮成一團的雪白團子，轉身前往瑤池的方向。
    門口蹭蹭，不進去的。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