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薄情寡義的初婚(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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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察覺到我正目不轉睛地望著她,臉頰上瞬間掠過一抹緋紅,隨即收斂了笑容,有些不自然地輕捋著鬢邊的發絲。空氣中彌漫著一絲微妙的尷尬。
我故作鎮定,試圖打破這份沉寂:“劉老板,您找我前來,應該不是僅僅為了深入探討政治經濟學的高深理論吧?”
她輕輕瞥了我一眼,嘴角勾起一抹微妙的弧度,巧妙地轉移了話題:“聽說你還是個大學生?”
我微微頷首,語氣中帶著幾分自嘲:“勉強算是吧,不過眼下,我就是一個下崗工人。”
她聞言,鼻腔裏輕輕哼了一聲,眼神中閃爍著譏諷之色:“那些隻會自怨自艾、顧影自憐的人,注定難成大器。下崗又怎麽樣?這也講一個改寫人生命運的契機。”
我沉默不語,麵對她突如其來的一番嚴厲教誨,一時之間竟無言以對。
她似乎也意識到了自己語氣的尖酸,隨即緩和了下來,開始講述起自己如何從一家效益不佳的企業中停薪留職,毅然決然地投身於商海,白手起家的創業曆程。
最後,她以一種近乎總結的口吻說道:“命運,始終掌握在我們自己的手中。現在,你麵前就擺著這樣一個機會,你,想不想牢牢抓住它?”
我並非愚鈍之人,在她緩緩道來自己的創業故事時,我已隱約察覺到了她對我的關注與期待。
當然,這份關注並非源自對我個人的喜愛,而是對我的學識與能力寄予了厚望。
於是,我審慎地回答:“這要看是怎樣的機會……”
她見我對她的話題有了興趣,便又故弄玄虛地問:“你感覺我的這間辦公室怎麽樣?”
“比我們廠長的還氣派。”
她猛的一拍寫字台,果斷地說:“從今天開始,它就是你的了。通過剛才的麵試,你被聘任為這間店的經理。”
我沒有表現出預期中的驚喜,因為我感到不太真實。
“那你去幹嘛?”
她說國家開放了私人藥店經營權,這是個千載難逢的機會,她要把握這個風口,準備開一家連鎖藥房。她自己要忙這件事,家具店就顧不過來,作為自己發跡的起點,轉讓出去又覺得可惜,所以她想要我為她管理。
我不得不歎服她的投資眼光,正如她所言,這也是我改變境遇的一個絕佳機會。
她給我開出了一個月一千元的工資待遇,在此基礎上按銷售額1提成。
待遇不高不低,收入和效益掛鉤。既能看出她在管理上的手段,又能看出她對我還有所保留,怕我是嘴上功夫。
我欣然接受,因為我對自己充滿信心。
她最後拿出一個黑色的bp機,推到我麵前。
“這是我用過的,現在是你的了,方便聯係。”
我推回去,紅著臉說:“我家裏沒裝電話。”
她繃著臉訓斥我:“你現在是經理,遇到問題都要事無巨細的報到我這裏嗎?”
我一把把bp機抓過來,放進口袋裏。
就這樣,我搖身一變成為了家具城裏最大店鋪的經理。
當晚,我把這個消息告訴了張芳芳,她興高采烈的像一個收到禮物的小孩,在我臉上狠狠地親了一口。
她精心做了四道菜,還給我斟了一杯酒。
吃過飯,我在刷碗的時候,她坐在鏡子前精心地打扮了一番。
又把兒子喂得直到打嗝,等把兒子哄睡後,就紅著臉鑽進被窩裏。
我在酒精的刺激下……
次日清晨,張芳芳特意為我找出了那套我作新郎時穿的西裝,催促我盡早換上,這樣才有個經理的樣子。
當我提早抵達公司時,老板劉芸滿意地點了點頭,她上下打量我,然後開始大笑,甚至笑得彎下了腰。
我被她笑得有些手足無措,全然不知自己身上有何等趣事能引發她如此開懷大笑。
好一會兒,她才漸漸止住了笑聲,用紙巾輕輕拭去因笑而溢出的淚水,氣息尚未平穩便對我說道:“弗拉基米爾,我請你來是擔任經理一職的,可不是請你來扮演新郎的哦。”
此刻,我才恍然大悟,原來是我的著裝無意間觸動了她的笑點,讓她忍俊不禁。
我臉窘的通紅,她發現我感到不自在,從包裏掏出來五百元錢遞給我。
我沒有伸手,無功不受祿,廉者不受嗟來之食,我也是受過高等教育的人,這個氣節還是有的。
她硬塞到我手裏,命令到:“我昨天疏忽了,店裏要求統一著裝,必須穿一套藏青色西服,你現在就去隔壁服裝城買一套。服裝錢統一報銷。快去!”
既然有規定,那就和氣節無涉了。我接過錢轉身就走,就聽見她在我身後又止不住笑出聲來。
看來她這個笑後勁挺大。
我和劉芸對了賬,盤了貨,就算正式走馬上任。
我把手下的六個員工由橫向競爭關係調整為縱向合作關係,形成鏈條式的協作機製。通過減少內耗和利益捆綁,形成風險共擔、榮辱與共的銷售團隊。
為了避免收入平均帶來缺乏激勵的問題,我又施行了崗位工資和崗位輪動,引入了目標管理和績效考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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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水不腐,戶樞不蠹。半個月後,我又通過末位淘汰,清退了兩個員工,通過高薪聘來倆個銷售高手。
一個月後,我交出了滿意的答卷,銷售額翻了一番。
劉芸拿著報表,臉上露出讚賞和欣慰的笑容。
她在兌現我的報酬之後,又拿出兩千塊錢給我。
我剛要拒絕,她嗬斥道:“這是我給我大侄子買奶粉的錢,你無權拒絕!”
沒有人不喜歡錢,若幹年後中國出了個電商大佬,他在屏幕上公開說“對錢沒有興趣”,我笑了笑,知道自己永遠達不到那種難以企及的境界。
我把錢交到張芳芳手裏,她竟然感動的一塌糊塗,一會兒哭一會兒笑,用崇拜的眼光看著我,仿佛發現了一處寶藏。
不久,劉芸開始發掘我更大的潛力。她開始領我出席酒局,帶我去ktv,不斷接觸官商兩界的大人物。
漸漸的,她由對我的讚賞和信任演變成喜歡和依賴。
我兒子周歲生日那天。早晨離家時,張芳芳反複叮囑我晚上早點回家,她的父母晚上過來一起給關寧宇慶生。
我答應的很痛快,可是不出意外的話就有意外發生了。
下午劉芸來到家具城,說她晚上要宴請食品藥品監督局的人。
我說我晚上有安排了,不能陪她應酬。
她拉下臉,顯得非常不高興,說今天就算我結婚這樣的大事也得推掉,事關連鎖藥房的前途命運,我是非去不可。
我犯了難,一邊是毫無妥協餘地的老板。一邊是盼我早點回家給兒子過生日的老婆。
最後,在她答應我隻陪客人一杯酒的前提下,我和她一起去了酒店。
事與願違,當晚赴宴的局長是個海量,輪番逼我和劉芸的酒。
結果我們兩個很快都敗下陣來。
客人是心滿意足的走了,我卻醉得兩步一搖三步一晃。劉芸的狀態就更糟糕,自己連路都走不成了。
萬般無奈,我在同一家酒店給她開了房間,攙扶著她坐電梯到了樓上。
進到房間裏,剛把她放到床上,我就有了一些意識迷糊。
未曾想,她一把扯住我的領帶,硬生生地把我拽到床上……
過了這麽多年,我始終回想不起來當天晚上究竟發生了什麽,酒精把記憶的片段永遠徹底的從我大腦裏抹了出去。
次日清晨,我被一陣急促而猛烈的敲門聲猛然驚醒。慌亂之中,我迅速搖醒了身旁的劉芸,她的眼神中也充滿了驚愕與不解。
敲門聲愈發激烈,伴隨著嘈雜的呼喊,我依稀辨認出張芳芳的聲音在其中。我和劉芸手忙腳亂地穿上衣服,麵對這突如其來的變故,我們嚇得臉色蒼白,手足無措。
深知再拖延下去隻會讓情況更加糟糕,我鼓起勇氣,硬著頭皮打開了房門。
門外,張芳芳懷裏緊緊抱著我們的兒子,身後緊跟著的是怒氣衝衝的嶽母和幾位酒店服務員。門開的瞬間,張芳芳似乎瞬間明白了眼前的一切,未等我開口解釋,她的一巴掌已經狠狠地甩在了我的臉上。
她的臉龐因委屈和痛恨而扭曲,淚水如斷線的珠子般滾落。她歇斯底裏地喊道:“關宏軍,你這個大流氓!家裏有個老婆還不夠,竟然還在外麵找野女人!”
被母親的情緒所感染,孩子也開始哇哇大哭起來。孩子的哭聲讓張芳芳更加心痛與委屈,她口口聲聲地嚷著要和我離婚。
嶽母見狀,一把推開我和張芳芳,怒氣衝衝地衝進房間,二話不說便揪住了劉芸的長發,對她又打又撓。很快,劉芸的臉上、脖子上就布滿了指甲撓過的血痕。
然而,無論嶽母如何撕打,劉芸都既不躲避,也不言語,隻是默默地承受著這一切的淩辱。
我站在一旁,心中充滿了絕望與無助,真希望眼前的一切隻是一場噩夢,等夢醒後一切都能恢複如初。
可嶽母的一巴掌徹底打碎了我的幻想,她撇下躲在牆角的劉芸,又將怒火轉向了我。我沒有躲閃,也沒有辯解,因為我知道,再冠冕堂皇的言辭也無法改變眼前的事實。
若幹年後,唐曉梅好奇的問我,究竟和劉芸做沒做過那件事。
我說當時確實喝斷片了,所有的記憶蕩然無存,最終成為了一個人一種說法的“羅生門”。但我猜那件事大概率是發生過, 一個是離婚後久旱的單身女人,一個是被家庭壓抑得快要窒息的有婦之夫,在酒精的催化下,想不發生點什麽都很難。
唐曉梅說我是狡辯,出軌就是出軌,還要給自己找借口開脫,也許我和劉芸早就眉來眼去,暗通款曲。
我沒否認,對劉芸除了仰慕之外,她身上那種獨特的氣質確實吸引過當年的我。
本來可以內部解決的矛盾,因為警察的介入釀成了當時全縣轟動一時的婚外戀醜聞。
酒店服務員看到我和劉芸慘不忍睹的傷口,驚慌地選擇了報警。
事後,我才知道當天晚上在家盼望著我回家給兒子慶生的一家人,左等右等也沒等回我,他們尋找了很多我可能出現的地方,結果一無所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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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家具城剛開門,他們從銷售員的口中得知了我陪老板劉芸去了酒店的信息。
他們一路趕到了酒店,服務員在他們的催逼下,把他們帶到了我為劉芸開的房間。
這件事的第一個直接後果是:作為一名在當地受人關注的企業家,劉芸實在無法在縣城繼續生活下去。她選擇將所有產業以較低的價格出讓,帶著上初中的女兒搬到了外地。
而我在張芳芳聲淚俱下的聲討下,在嶽父嶽母聲色俱厲的譴責下,灰溜溜地逃回農村家中蟄伏了一段時間。
雖然嶽父嶽母極度慫恿張芳芳和我離婚,但張芳芳以孩子太小為理由頂了回去,給了我們這個家庭苟延殘喘的機會。
但嚴酷的現實是,我又成了無業遊民,比下崗時處境更糟的是我已經聲名狼藉,沒有誰還願使用一個對雇主下手的渣男。
這也成了壓倒駱駝的最後一棵稻草,沒有收入的我,在張芳芳的整日抱怨和挖苦中終於爆發,我義無反顧的提出了離婚。
張芳芳應該是哀莫大於心死,在權衡利弊後答應和我離婚,條件是我淨身出戶,兒子的撫養權歸她。
我被愧疚和良知折磨得形銷骨立,為了逃離窒息的現實,毅然選擇了全盤接受。
放棄兒子的撫養權,成了我父母至今都無法釋懷的心結。
在我事業蒸蒸日上之後,母親還會經常暗自垂淚,覺得兒子不在身邊是我一生無法彌補的缺憾。
離婚後,為了按時給付每月500元的撫養費,我選擇了背井離鄉,前往寢室老八所在的城市。
他正經營著一家網吧,熱切地期盼我去給他做一名網管。
離婚後,我和張芳芳並沒有成為老死不相往來的冤家。有了兒子這個紐帶,我們還會時不時聯係。
大概是離婚一年多後,張芳芳得知我沉淪在頹廢荒唐之中無法自拔時,曾提出過破鏡重圓。
她說她把兒子放在嶽母家裏,自己找到了一份工作,即使我什麽不幹,也能維持生活。在她心目中,一個完整家庭的象征意義比本質意義更為重要。
在彷徨絕望黑洞裏苦苦掙紮的我拒絕了這一提議,因為我明白暫時的包容無法彌合我和她之間巨大的鴻溝。
在我事業有了起色以後,隻要她在經濟上有所求,我都力所能及的滿足了她。
隻是在兒子高中畢業要去澳洲留學這件事上,我和她產生了嚴重分歧。
我當然不是怕承擔高昂的學費,而是我認為關寧宇學成報效國家的意願不大,大概率會留在國外定居。
張芳芳堅持己見,我就不再阻撓。
果然,關寧宇畢業後留在了當地。為此,張芳芳整日以淚洗麵,畢竟兒子是她這一生的全部,為此她從未再婚。
我在與關寧宇的越洋電話裏,把張芳芳這一生含辛茹苦把他帶大的苦痛告訴了他。兒子還算良心未泯,為她辦理了投親移民,他們母子終於在異國他鄉團聚。
唐曉梅說張芳芳和千千萬萬普通女人一樣,沒有什麽遠大的理想和抱負,她們隻是追求一種生兒育女、相夫教子的平凡生活。這種最低的需求我都沒有給予,在這段婚姻裏我完全是過錯方。
我沒有爭辯。
唐曉梅最後把我的這段婚姻定義為:薄情寡義的初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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