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疑心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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刑部的堂官們昏天黑地地查了幾天,慎刑司的人和宮裏的進保公公也來了幾趟,結合桂鐸、江太醫、惢心提供的消息和為數不多的口供,和勘驗淩霄園的結果,大概拚湊出案件的經過。
當年烏拉那拉氏剩餘的人被撤出旗籍,由上三旗出身的沒落貴族直接被貶到平民,隻有曾經用於馴養奴婢的宅院沒被抄走,所以這些族人就在這宅院中落腳。而那些被收養後按照心腹仆役標準培養的孤兒,大部分被發賣別處或出逃,少部分貼身伺候的則選擇留下和昔日的主子們共苦。
然而,這些心腹大部分是替主子暗地裏做事的,最在行的是陰私醃臢的後宅手段,譬如怎麽折磨人,怎麽安排分寵,怎麽落孕婦的胎,其他的謀生之計完全一竅不通;那些烏拉那拉氏的男子,從前就是靠著女人的裙帶,幾乎全是無能之輩。再加上從前驕奢淫逸、大手大腳慣了,很快,這些人的生活就難以為繼,淪為乞兒,鑒於衙役們淩霄園的院牆角落裏挖出了幾具屍骨,堂官們推測也許這些人大部分都病死或是餓死,也可能有些自相殘殺的行徑。
後來,也許就在郎佳氏被處刑後不久,曾為三阿哥弘時效力的師爺被放了出來,回到淩霄園,麵對這個爛攤子,他選擇將郎佳氏的屍骸製成所謂的神像,自己化身為“大人”,用巫教的方式控製住這些已經絕望的人,再通過敲詐從前在淩霄園待過又留下把柄的人以及乞討等方式聚斂錢財。後來嫻妃複位,他們可能是看到了重現家族榮光的機會,於是與嫻妃大宮女海蘭搭上線,放手一搏,為嫻妃洗清冤情。
但這綁架昔日嫻妃身邊宮女送進宮陳情的方式怎麽看怎麽離譜,第一,他們怎麽能讓人順利繞開宮禁入宮?第二,宮女惢心出宮多年,他們怎麽就能肯定她一定會說出有利於嫻妃的話?
阿桂隱約覺得,這些人的做法與其說是想為嫻妃洗清冤情,倒不如說像一場徒勞又絕望的發泄。惢心離開嫻妃,而沒有和這些所謂忠仆一般選擇留在烏拉那拉氏的人身邊,卻衣食無憂,得享天倫之樂。桂鐸這個他們眼中的背叛者,雖然失去健全身體和大好前程,但至少生活平靜。對這些人,尤其是對選擇留下和烏拉那拉氏共苦的仆人來說,這兩人無疑是在顛覆他們的認知。
也許比起洗清嫻妃的冤情,向惢心和桂鐸發泄恨意,對他們來說是更重要的。
但這隻是猜測,畢竟堂官已經將律法中規定的最重刑罰都用上,這些人還是沒鬆口。
進保說海蘭在慎刑司也是負隅頑抗,受了刑後隻招認說是她一人的主意。
不過他沒提,海蘭還說過,想見嫻妃娘娘,慎刑司的人也覺得可以在她們見麵之後從旁監視,看她們會不會試圖串供,言談之間會不會有線索,所以上報了,皇上、皇後娘娘也準了。
嫻妃娘娘遭雷劈後一天就恢複如初了。但她仍然淡淡表示:“海蘭有陷害他人的嫌疑,本宮去了也是枉然。”
既然無法通過嫻妃從海蘭這裏獲得線索,慎刑司便接著用刑了。
此案懸而未決,又已經涉及宮闈,但被勒索的人在此案中還是比較無辜的,若是真的牽涉逆案,阿桂不希望再將這些人牽扯進來,好在他的建言呈上後,也得到了各層上峰的認可,宮中也有不要牽涉過多、鬧得太大的旨意。
那名管家娘子和其他類似遭遇的人隻被判處較輕的刑罰,允許贖刑,繳清贖金後,阿桂就讓她們離開了。
管家娘子卻沒有立刻離開,而是對阿桂說了一句話。
“奴婢現在的主家告訴奴婢,大人若是告訴四丫她喜歡的那人心裏有了別人,也許可以從四丫那裏得到什麽。”
阿桂震驚之餘立刻警覺:“你現在的主家是誰?”
管家娘子道:“暗香小築,水娘嫩才。”
阿桂從未聽過這地方,隻當是新開的茶館酒家或青樓之類,他這幾日一直悶在衙門辦案,連家都不曾回過幾趟,更別提出門了,也就無從知曉這去處。抱著試一試的心態按著這法子審了,沒想到還真問出來了。
四丫的口供印證了堂官的猜測,於是刑部就這麽把案子報了上去。
慎刑司中,海蘭如何受刑,也隻是不斷咒罵皇後、炩嬪,早被堵了嘴扔回牢房。淩雲徹承認了自己跟蹤江與彬,監視桂鐸,但堅稱自己隻是想為嫻妃伸冤,但他與趙九霄喝酒時失去意識,醒來後發現自己被趙九霄捆在家中,因此認為是趙九霄刻意阻攔。
趙九霄一開始說淩雲徹是喝醉了在雪地中滑倒,但慎刑司堂官的確在淩雲徹身上發現捆綁的痕跡,趙九霄麵對證據無言以對,承認是自己將淩雲徹打暈後綁在家中,但就是不說為何要如此。
大清律例規定,“事須鞫問,及正犯)罪人贓仗證佐明白,而幹連之人獨為之,相助匿非)不服招承,明立文案,依法拷訊,邂逅致死者,勿論”。
車爾登紮布走進慎刑司時,慎刑司的人正對趙九霄用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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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爾登紮布道自己奉皇上口諭,來問淩雲徹、趙九霄幾句話。讓人停止拷訊,把趙九霄放下刑架後全部離開。
趙九霄被放了下來,無力地癱軟在地。
車爾登紮布歎了口氣,半蹲下來,小聲說:“告訴他們,淩雲徹立功心切,見皇上將嫻妃從冷宮放出,認為嫻妃將重得盛寵,於是想借為嫻妃洗清冤情一事,得到皇上的青眼。”
趙九霄呻吟道:“車爾登紮布侍衛……雲徹他,真的沒有這樣的心思……”
車爾登紮布道:“事情已經做下,抵賴不得了。因為立功心切做下糊塗事,總好過像宮裏的傳言一般,是因為與嫻妃有私情才做下糊塗事吧。你若還想保淩雲徹和你自己一命,就照我的話做。”
趙九霄悚然一驚,良久,才認命般地閉上眼,點點頭。
堂官拿到趙九霄的口供後,再次審訊淩雲徹,淩雲徹仍然堅稱自己是為了給嫻妃洗冤。
車爾登紮布直接讓人按照趙九霄的說法做一份淩雲徹的口供,然後走進刑房。
一聲慘叫聲後,一切歸於寂靜。
車爾登紮布走出,將一截帶血的斷指扔在桌上:“畫押吧。”
章嘉呼圖克圖翻閱了各種經典和書籍,發現這屍蠟像舌頭伸出,頸部環繞頭骨,似乎與南域以南的天竺信仰中“大黑女神”相似。
這大黑女神又稱時母,即時間之女神,象征新生。“嫼”這個字本意為“因嫉妒發怒”,但拆開來,的確就是“黑”和“女”兩個字。
隻是這屍蠟像被發現時,是仰頭背對著參拜之人的,似乎無形虛空中抱著什麽人,衙役說其腳下有屍骨。而大黑女神在天竺的傳說中是為天界安危勇鬥修羅,以致於無法從忿怒相中恢複,其夫濕婆為防其以忿怒相震蕩三界,甘願受其踐踏。可這屍蠟像的信徒所為,全然沒有這傳說中女神的敢於任事,英勇作戰,更像是蠅營狗苟之輩。
如果說這屍蠟像真的擁抱著什麽,那也隻是虛空的幻象,如果它踩著什麽,也必然不是降服雜念的象征,或是濕婆為蒼生承受踐踏的慈悲之心,隻是單純地踩著別人的屍骨罷了。
一名僧侶進入書房,低聲道:“呼圖克圖,那屍蠟像身上的胎記疤痕,宮裏的人已經問過嫻妃娘娘,嫻妃娘娘說不記得其母身上的特征。這嫻妃娘娘,倒是還有一名小妹,如今在長春宮當宮女,隻是……”他有些不忍地沉默了半晌,才開口道:“她還不滿十四歲……”
章嘉呼圖克圖道:“罷了,這屍蠟像不過是一具皮囊,歪曲傳說和教義的邪物,生前身份,並不重要。”
正月十九,案件塵埃落定。
宮女海蘭,勾結宮外之人,意圖陷害其他嬪妃和朝臣,但皇帝念在其是伺候嫻妃妥帖,著掌嘴四十,杖二百,行刑當日,六宮同往觀刑。
淩雲徹為立功有陷害忠良之行,杖一百,撤其禦前侍衛之職,流放木蘭圍場服苦役。
趙九霄知情不報,撤其坤寧宮侍衛之職,逐出宮廷。
所謂嫼母教徒,查實為烏拉那拉氏餘孽,不念皇恩,妄行巫教之事,另有滋擾平人,傷人、勒索等罪,皆處斬,不必等到秋後,即刻行刑。
嫻妃,管教不嚴,但皇上懷想從前情誼,心存憐憫,著降為常在,停俸兩年,禁足一年,禁足期間每日掌嘴十下。
慎妃、炩嬪,查實無過,因是無辜受牽連,各賞賜二人錦緞三十匹,玉器十件,另許慎妃之母入宮探視,以為補償。
皇後同樣無辜受牽連,且處置得宜,賞錦緞五十匹,東珠一斛,玉器二十件。
允許探視的旨意下來,桂鐸夫婦終於確定,女兒平安了。
桂鐸本來已經做好親身入宮辯解的準備,懸心數日,乍一放下心來,病一下子嚴重起來。
包太醫號完脈,涼涼道:“思慮過重,情緒起伏不定,以致勞複之症又起,身子虛弱便不能抵抗邪毒,毒氣病氣就又上來了,您這身子,就像弓弦繃著太久,鬆懈下來反而會失去韌勁。看來您花朝節是不能去賞花了,不過微臣想您應該本來也沒這份閑心吧。”
桂鐸自知理虧,隻得說:“麻煩包太醫了。”又問道:“江太醫他們如何了?”
包太醫歎了口氣,回道:“不幸中的大幸,嫂夫人隻是皮肉傷,沒有傷筋動骨,這幾日已經能走動了。隻是嫂夫人月子裏受了這樣大驚嚇,江太醫擔心得跟什麽似的,好在皇後娘娘慈心,準了江太醫這幾日都在家照顧嫂夫人。”
一日後,德其布帶著海蘭察過來探病。
桂鐸見德其布臉上還帶著三道傷疤,關心道:“臉上怎麽了?”
德其布似乎有些懊惱:“別提了,碰上個潑婦。”
海蘭察道:“明玉姑姑不是說那是宮裏娘娘的親眷,不讓你罵人家潑婦嘛。”
桂鐸幾乎是立即反應過來:“是進保公公讓你處置的那個人?”
德其布撓撓頭:“是。我也沒想到那個潑……我是說,那位太太那麽糊塗,進保公公和我一片好心,幫他兒子戒賭了,她還打上門來,不過現在已經沒事了,晾她現在也不敢惹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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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蘭察模仿著進保的口吻:“進保公公怎麽說的?‘皇後娘娘把他們母子召進宮中,幫咱們把事情平了。’”
德其布忍無可忍地敲了他一記,把他拎出房間。
桂鐸病中,德其布也不願多打擾,略坐了坐就走了。臨走前,他鄭重說道:“大人從此以後,真的可以放下心來,好好養病了。再也沒有烏拉那拉氏的人,會傷害您的女兒了。”
他帶著海蘭察回到富察家,將海蘭察托付給明玉照顧,接著便和傅恒去了一個地方。
是郊外一處荒僻之地,一些不便公開處決的人犯,會在此處秘密處決。
那幾名人犯已經被押到此處,跪地反綁。
他們和劊子手在寒風裏等了一陣,一輛馬車停下,一名老姑姑和一名太監半扶半拖地將一女子從馬車裏扶出。
那女子一身黃綠色緞繡花蝶袍,頭發蓬亂,淩亂地插滿大紅大黃的珠花,即使圍著圍脖,依然能隱約看到頸上有粉紅色的分叉疤痕。
傅恒小聲道:“那華服女子,就是嫻妃,哦不對,現在該喚她,嫻常在。”
進忠對如懿仍是不減恭敬:“嫻常在,皇上念及舊情,不忍您和從前的家人、忠仆連最後一麵都見不上,特意讓您來送他們最後一程。他們這樣大的罪過,皇上仍然如此給您恩典,這可都是皇上待您的真心啊。”
如懿隻是斜眼看著進忠,淡淡地不說話。
此時已是夜裏,再晚些行刑,也怕這些人成了厲鬼。
驗明正身後,劊子手正準備行刑,傅恒忽道:“等等。”接著上前將早就準備好的銀子交給劊子手和進忠,從劊子手手中接過鬼頭刀。
他舉著刀轉向如懿,微笑道:“嫻常在,幾年前,咱們見過一麵,奴才想,您應當還記得奴才這位皇後娘娘的幼弟吧。”
如懿仍是麵無表情。
傅恒道:“當年的案子,因為奴才查了一半,所以您一直疑心著,是皇後娘娘指使奴才栽贓您。今日,奴才少不得為自己,為皇後娘娘說個明白。”
但他並沒有解釋什麽,而是直接轉身走向一名人犯,舉刀便砍。
傅恒雖習過武,畢竟沒真的砍過人,這一下站得太近,那人犯人頭落地,濺了傅恒半身鮮血。
傅恒麵上帶血,眼中寒光凜冽,一個一個砍了過去。
打從第一個人被砍頭時,如懿就一改冷靜神色,嚇得一搐,待幾名人犯人頭落地,如懿已經是雙腿發軟,要不是進忠在一旁扶著,隻怕馬上要癱倒在地。
傅恒交還鬼頭刀,上前恭敬地單腿跪下:“嫻常在,您的疑心,應當盡去了吧。”
如懿夢囈般道:“當年有些事情,是我錯疑了皇後娘娘和阿……和慎妃,還有炩嬪。”
傅恒站起身來,微笑道:“很好,既然都是誤會,說清楚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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