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棋與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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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琪出宮時,把梅佳嬤嬤也帶出了宮,給她養老。
貝子府不算大,但內務府自然不敢怠慢皇子,園林假山一概不缺。
永琪把園子交給花匠後就懶得管了,花匠挑了一批便宜耐造的花木,什麽南天竹、二月蘭之類,還種了些紫藤。
隻是這些花木種下後總不繁盛,少了一分活氣。
永琪雖說身子不好,也沒有差事,但總不能什麽都不幹,於是常看些天文地理曆算之類的書籍,有時也寫些筆記心得。
隻是平靜的日子沒有持續多久,就有個人找上門來。
來人自稱叫珂裏葉特紮齊,是他額娘的侄子。
紮齊來了就是要錢,口口聲聲說當年若不是他阿瑪送海蘭進宮,哪能有五貝子這個人?
永琪最忌諱旁人提起他額娘,可他不懂怎麽對付這種人,隻想讓他趕緊離開,於是讓人去拿銀票,隻想趕緊把人打發走。
沒成想這銀票一給,紮齊就像見了血的蒼蠅,時時過來打秋風,胃口還越來越大。
梅佳嬤嬤看不下去了,提議他找幾位哥哥幫幫忙。
他歎了口氣,他額娘當年對多少阿哥下過手,把他們往死裏得罪,現在讓他怎麽開這個口?
於是仍然給些錢打發了。
又過了幾日,永琮迎娶西林覺羅氏。
永琪也與永璜、永璉、永璋、永珹一同參加了他的婚禮。
婚禮結束後,幾人便各自打道回府。
清朝重視對貴族和皇室的馬術培養,所以幾位阿哥都是騎馬回家,但永琪身子不好,沒騎過幾回馬,是坐馬車回去的。
已經是暮春時節,他還是穿著夾袍,抱著一個琺琅小手爐。
馬車緩緩走著,永琪聽著外麵大街上的已有些寥落的人聲,感到有些疲倦,正閉目養神,耳邊忽然傳來一陣驚叫:“芸兒,芸兒你怎麽了!來人,快來人幫把手啊!”
他心念一動,叫停了馬車,掀開簾子。
他看見田姥姥焦急地呼喊著什麽,和她身邊一個蹲在地上,麵色發紫,正在大口呼吸的女孩。
他隻匆匆瞥了一眼就仿佛被燙到般快速放下馬車簾,深呼吸一下,才喚來隨從,讓他們拿至寶丹和安宮牛黃丸過去,幫忙送人去醫館,別露了身份。
他沒把這件事放在心上,甚至有意不去想,因為那個場景會讓他想起他的額娘和璟兕,他覺得難受。
但令他沒想到的是,一個月後,他去三哥府上參加侄女的生辰宴,回來時偶然路過那條街,忽然聽見隨侍的小康子湊近馬車簾小聲道:“五爺,奴才好像看到那天那位姑娘,她身邊還有個少年。”
永琪:“誰?哦,她啊,是巧合吧,走吧。”
隨從道:“可是那姑娘好像想從這邊過來,又不敢呢。那少年還提著包袱,不是特意在這兒等您吧?”
永琪心下陡然升起一絲煩躁,不耐道:“沒有人會等本貝子,讓馬夫走快點!”
但是回府後他就坐立不安起來,當天晚上輾轉反側,一夜未眠。
第二天又煎熬了大半天,快黃昏時終於忍無可忍地站起來,讓人套馬車。
到了那條街上,他在心裏默默數幾下,果然隨從又湊過來掀開馬車簾子。
他呼出一口氣:“又看見那姑娘和那少年了?”
隨從嗯了一聲,永琪道:“停車。”
他讓隨從去問,隨從很快回報,這姑娘是田姥姥的大女兒,叫田芸兒的,那少年是她弟弟,叫田俊。一個月前,她額娘本是要帶她回家與弟弟相認,但她在半路忽然不適,幸好得永琪幫忙送她去了醫館,所以這一個月他們姐弟每日黃昏時分一直在此等著,想著若能再遇,回贈謝禮才好。
永琪捏捏眉心:“田姥姥呢?”
隨從道:“大爺和二爺的側福晉都有了,要田姥姥多去幫著看看,所以這段時日不大著家……”
永琪噌地一下下了馬車。
隨從沒攔住,眼睜睜地看著他大步流星地走過去,對著田俊劈頭蓋臉就問:“你知道你姐姐什麽病嗎?”
田俊眼看一個衣著華貴的人從一架氣派的馬車上下來,開口就是問這個,已經懵了,下意識跪下道:“我,不是,小人的姐姐,有,有那個血,血病。”
田芸兒在一旁也懵了,一時諾諾不敢說話。
永琪深吸一口氣:“心主身之血脈,你姐姐既然有血病,心陽便缺,先前她發病時氣促、麵紫,這已經是心症的症狀了,你還敢帶她出來?”
田芸兒這時候才反應過來,忙道:“這位貴人,是民女非要弟弟陪著民女出來等您的……”
田俊也道:“是啊,姐姐就算有個萬一,小人還在,身旁也有人照應。”
永琪怒道:“胡鬧!”
既然有關心自己的額娘,為什麽要做這種可能讓疾病加重的事情讓額娘擔憂呢!
他後半句話還沒說出來,忽然感到一陣頭暈,眼前的田俊和田芸兒也變成了三個。
田俊看他打晃,然後被一旁的隨從眼疾手快地扶住,簡直快嚇死了,這位貴人不是被氣的吧?這要是氣得厥過去了他們姐弟可是跳進黃河洗不清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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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芸兒也嚇著了,忙問道:“這位爺您無事吧?”
永琪晃晃腦袋,下意識回道:“無事,舊病。”
這時街上三三兩兩的行人都看了過來,車夫忙去驅趕,另一名隨從附近的茶館中搬出一張圈椅讓他坐下緩緩,小康子又要了熱水,取出一瓶藥丸來。
永琪吃了藥才緩過勁來,不忘讓隨從把姐弟倆送回去,警告他們不許再這樣了。
回府後,梅佳嬤嬤聽說他忽然發病,也有些擔憂,他一再保證自己無事,梅佳嬤嬤才停止了嘮叨。
哪知兩日後,田姥姥就帶著姐弟倆拎著禮品上門道謝以及賠罪了。
人還是二哥帶來的。
他這才想起來自己是在街上說了人家後忽然病發,來來往往的路人都看著呢。
這下好了,恐怕“五貝子當街嗬斥平民反而把自己氣暈了”的說法是要傳遍大街小巷了。
他看著一臉惶恐的田姥姥一家,無奈道:“好了,不與你們相幹,也是本貝子自己太操切了,才引動了舊症,你們先出去吧。”
田芸兒堅持給他行禮,拜謝相助之恩,這才離去。
永璉留下,猶豫了一下,才道:“事情我都聽田姑娘說了,我知道你為了璟兕妹妹難過,但是逝者已逝,你也得放寬心才是。”
永琪心下歎了口氣,道理他懂,但對他而言,埋葬了璟兕,就好像是埋葬了另一個自己一般。
不過為了不讓二哥擔心,他還是答應了一聲。
這時外間傳來一陣吵嚷聲,永琪隱約聽見紮齊的聲音。
他一驚之下急忙站起身來,和永璉一同出去,隻見紮齊被府裏的下人和永璉帶來的隨從押著,猶自涎著臉,口中汙言穢語。另一邊田姥姥護在田芸兒身前,田芸兒有些受驚,臉色蒼白。
原來紮齊這一日又來要錢,不想卻在院中見著田姥姥母子三人。
他見田姥姥一身仆婦裝束,田芸兒也是荊釵布裙,隻當是府裏新來的下人。
他來要了幾回錢,見永琪予取予求的,越發得意,以表少爺自居,如今見著田芸兒有幾分姿色,不禁動了色心,就要上前拉扯,還說什麽跟了他這個表少爺日後吃香喝辣雲雲。
貝子府裏的人早對紮齊不耐煩,如今見他這般無恥下流,立刻摁住了。
永璉聽見這是海蘭的侄子,微微皺眉,隻是想到如今在五弟府中,這人又確實算是五弟的親戚,也不便出麵,於是沉默不語。
永琪漲紅了臉,半晌才硬邦邦道:“他們是府裏的客人,豈容你造次,還不快滾!”
紮齊見他維護人家,卻是想左了,諂笑道:“五爺,我要知道這是你看上的人,表哥哪能碰她一根手指頭!”又伸長了脖子對芸兒嚷道:“你這丫頭也是有造化,還不好好服侍五爺,趕明兒開了臉,和五爺的額娘似的,就是你的造化了!”
他話音未落,永璉就知道不好,也不顧得什麽不便了,立刻讓人堵嘴捆了,沉聲斥道:“攀扯皇親,調戲女子,辱人清譽,你可知這是什麽罪名!你們!”他點了自己手下的人:“立刻把這賊子拖走!”
那邊芸兒平白無故被這麽說,頓時怒氣上湧,喘著粗氣上前給了紮齊一耳刮子,田姥姥嚇得把女兒拉回來抱在懷中。
永琪腦中轟地一聲,腦中又浮現出那個撲向自己的已經變成妖怪的額娘,和她看向自己的怨毒眼神。
他忽然感到心如擂鼓,身上一陣陣冒虛汗。
他渾身僵硬,同手同腳地走到就要被拖走的紮齊麵前,那些隨從見他過來,也停了動作。
他不受控製地伸出手,也“啪”地一下扇在紮齊臉上。
就這一下,他忽然覺得心中仿佛有一道閘門被打開,壓抑的情緒像洪水一樣湧出,他一下下扇著,仿佛不受控製一般,一連扇了十幾下,直到感受到手上沾了溫熱的血液,才木然地退後兩步,剛轉過身,就感到腦中一陣嗡鳴,接著一頭栽倒在地。
醒來時,他發現自己躺在床榻上,梅佳嬤嬤站在一邊擔憂地看著他,永璉和包太醫在旁邊輕聲談論著什麽。
他低低地喚了聲“二哥”,永璉走過來。
他是很想教訓永琪幾句的——紮齊那種地痞無賴,一開始就該打出去,怎麽能任由他打秋風呢!
但是看永琪麵無血色,又想到包太醫說永琪本就身子虛弱,還有些情誌不舒,肝火鬱結,又驟然受了刺激,一時急火攻心,才會忽然暈厥。他便又把教訓的話語咽了下去,轉而寬慰道:“已經沒事了,好好歇著吧。”
永琪虛弱道:“那,田姥姥他們沒事吧,田姑娘她,她的病已經引起心症,而且,此事畢竟事關她的清譽……”
永璉道:“放心吧,包太醫已經去給田姑娘看過了,田姑娘這病,皇額娘一直交待了黃太醫和包太醫好生看著,雖說之前病勢突變,引起心肺的症候,但兩位太醫也已經調了藥方,這一個月來已經控製住了。她今兒就是一時受驚,有些心慌,沒什麽大礙。管家也交待下去了,今日之事,傳不出貝子府。紮齊已經被慎刑司關押起來了,他鄰裏街坊都說了這人就是個爛賭鬼,他說什麽都不會有人信的。”
永琪這才鬆了口氣,讓梅佳嬤嬤去給田姥姥一家子送點銀子和補品,就當是賠禮了。
永璉不欲打擾他歇息,叮囑了兩句好好休養就告辭離去。
到了晚間,永琪勉強能坐起來,才想起來看看田姥姥拎來的禮。
打開禮盒,裏頭是一枚平安符,永琪看出來這平安符出自京郊一座名山古刹,聽說非常難求到,平安符下墜著絡子,編成蝙蝠形狀,拴著一溜五個銅錢,是“五福臨門,福到眼前”的式樣,既是好彩頭,又暗含他序齒為第五之意,編得精巧,可見用心。
小康子正想恭維兩句哄永琪開心,就見永琪把禮盒蓋上,讓他拿去收起來。
他隻得收了盒子,轉身剛走出兩步,又聽永琪道:“還是拿回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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