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6章 甲子秘境(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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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楊雲天在青翁的竹廬前輾轉反側了整整七日,盡管這秘境開啟,還需要一年之後自己才會真正離開這裏,但他已開始期待能在探險修士中遇見故人——哪怕隻是麵熟的同行者也好。
    然而,預想中的秘境開啟並未如期而至。
    又一個月過去,楊雲天徹底無心修煉。連每日蘊養“萬化母株”的功課都擱置了。他整日望著秘境中虛假的日升月落,那扇通往外界的大門卻始終緊閉。
    走遍秘境每個角落,莫說故人蹤影,就連新來的探險修士都未見半個人影。
    青翁執棋的手頓了頓,茶煙嫋嫋中沉吟道:“自你那批修士後,第十二年那次未開。算來至今隻開啟過三次。”
    棋子“啪”地落在星位上,“這次本該是第四次。”
    “嗤——”騰龍尊者不屑地噴出一口龍息,攪亂了棋盤上的茶霧,“這破秘境何時準時過?”
    金瞳中閃過一絲愜意,“老夫巴不得六十年開一次,省得那些小崽子們把此地攪得烏煙瘴氣。”
    楊雲天猛地從石凳上彈起,茶盞被衣袖帶翻,碧綠的茶湯潑灑在棋盤上,將未完的棋局浸得一片狼藉。
    “壞了!”他臉色煞白,聲音都在發顫。
    青翁的茶壺懸在半空,騰龍尊者的龍須無風自動。
    兩位老者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疑惑。
    楊雲天腦海中閃過當日仁渡和尚離去時的場景——那和尚嘴唇翕動說了什麽,是天妃後來轉述的:“...此間秘境再開三兩次就會徹底關閉。”
    當時他被其他事情分了神,竟沒細想這句話的分量。
    如今掐指一算:自己進來算第一次,之後又開啟過三次...
    “這次根本不會有修士進來!”楊雲天指甲深深掐進掌心,“不但這次...以後都不會再有了!”
    石台上一片死寂。兩位通天大能竟也陷入沉默——他們能移山填海,卻對這等他人法寶所化的洞天福地的開啟無可奈何。
    看到楊雲天良久的陷入到沉默之中,尊者遞給青翁一個眼神,示意其說點什麽安慰一下楊雲天。
    青翁歎了口氣,枯瘦的手掌攤開:“老夫藏身於此,正是看中此地開合不由人。”他指尖劃過茶湯暈染的棋路,“沒有那老瘋子首肯,進不來,也出不去。”
    騰龍尊者金瞳微閃,龍尾輕輕拍打石台:“小子,不如就留下罷。”聲音罕見地柔和,“外頭腥風血雨,哪有這方淨土自在?往後這秘境...由著你折騰”
    青翁冷笑道:“你這條老光棍懂什麽?”
    他指著遠處雲海,白須飛揚,“這孩子有親族,有牽掛!換作是你族人尚在,怕是要把天都捅個窟窿!”
    尊者龍須倒豎,周身鱗片“錚錚”作響:“那你倒是想個法子!盡說些戳心窩子的風涼話!”
    場麵頓時又沉默下來。
    這幾十年來,楊雲天如同真正的族中晚輩般侍奉左右。
    青翁仍記得他第一次笨手笨腳煮茶時的窘迫樣子;騰龍尊者眼前還浮現著這小子在練武場被揍的鼻青臉腫的模樣。
    千年孤寂的守陵歲月裏,這道突如其來的身影,早已成為他們枯寂生命中的一抹亮色。
    青翁的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裂開的茶壺,騰龍尊者則盯著棋盤上那枚被茶湯浸透的黑子,兩位活了無數歲月的老者,此刻卻像尋常人家的老祖父般,為晚輩的愁緒而揪心。
    “罷了...”青翁突然起身,袖中落下一枚古樸的玉簡,“老夫去翻翻那老瘋子留下的典籍。”
    騰龍尊者龍尾一掃,石台上頓時浮現萬千星圖:“本尊也想想,有沒有什麽取巧的法子。”
    楊雲天靜立在原地,目光始終凝視著遠方的天空,仿佛要將那蒼穹看穿。
    整整一日一夜,他如同化作一尊石像,任憑風吹衣袂,不動分毫。
    當兩位尊者拖著疲憊的身軀回到青石台前,看到的仍是那道凝固的背影。
    他們相視搖頭,青翁正欲開口——
    “唰!”
    空間突然被撕裂,楊雲天一步踏入甬道,身影轉瞬消失。
    “不好!”
    兩位老者臉色大變,急忙追入甬道。
    當眼前景象再度清晰時,滔滔黃泉水聲已震耳欲聾。
    “孩子!”青翁一把拽住楊雲天衣袖,聲音都變了調,“輪回之事豈可兒戲?總有別的法子...”
    楊雲天緩緩搖頭:“小子記得當初仁渡那和尚說過一句話,‘黃泉河既是輪回往生之所,亦是離開之徑。’
    這些年間,小子踏足了這秘境當中每一寸土地,就連那神秘的‘毒仙蹤’,小子都悄悄溜進去過一回,唯獨這黃泉之所,小子隻有那次閉關時來過過一次。
    若是真有通往外界的路,那隻可能出現在這裏。”
    尊者眯起眼,突然道:“你這樣一說,我倒是想起來了,當年我問那老瘋子這黃泉水中到底有什麽,他說並無他物,唯有一口破井罷了!若真有路,那口井應該就是離開的關鍵!”
    “井?”楊雲天渾身一震,腦海中立即浮現出玉玨小世界裏那口詭秘的古井——同樣看得見摸不著,同樣散發著令人不安的氣息...
    青翁麵色凝重地望著翻騰的黃泉河水,沉聲道:“你可要想清楚了。這河水看似平靜,實則凶險萬分。即便以我二人的修為,踏入其中也撐不過一時三刻就會被消融殆盡。莫說找到那口井,光是活著遊到河底都是難如登天。”
    楊雲天毫不猶豫地抱拳跪下,鄭重道:“這是晚輩離開的唯一機會,懇請二位前輩成全!這些年來承蒙教導栽培之恩,晚輩銘記於心。他日若有機會...”
    “不必說了。”騰龍尊者突然出聲打斷,微微搖頭道:“莫要輕易許下承諾。我二人身上的因果太重,以你現在的修為還承受不起。記得老夫曾經說過的話麽?待你實力足夠時,一切自會明了。”
    尊者頓了頓,語氣緩和下來:“你也不必太過介懷。我二人不過是在你身上落了一枚閑子,能開花結果固然是好,即便不成也無妨。”
    楊雲天深深點頭。他明白這是二人在寬慰自己,但這份恩情,他早已鐫刻在心。
    “二位前輩珍重,小子去了!”楊雲天抱拳一禮,轉身就要縱身躍入這看似平靜的河水中。
    “且慢!”青翁眼疾手快,一把扣住他的肩膀,“你這要是一個猛子紮進去,那就真是投胎去了!”
    話音未落,青翁掌心青光乍現,一股精純的乙木靈氣如潮水般湧向楊雲天。
    隻見他周身瞬間覆蓋上一層青黑相間的木紋鎧甲,甲胄上隱約可見古老符文流轉。
    楊雲天隻覺渾身一輕,竟有種與天地靈氣融為一體的錯覺——這木甲之堅固,怕是化神修士全力一擊也難以撼動。
    騰龍尊者見狀大笑:“老木頭倒是舍得下本錢!”說罷袖袍一揮,一道金色龍氣如遊龍般鑽入楊雲天體內。
    霎時間,木甲表麵浮現出九道龍形浮雕,龍鱗熠熠生輝,龍睛處更是吞吐著懾人寒芒。
    此刻的楊雲天宛如天神下凡,從頭到腳都被這融合了兩位大能之力的靈甲護得嚴嚴實實。
    河風獵獵,吹動甲胄上的龍紋發出低沉龍吟。
    這既是臨別的饋贈,更承載著兩位前輩的期許。
    河岸邊,粼粼波光映照著兩位老者的身影。楊雲天縱身躍入鏡麵般平靜的河水,竟未激起半分漣漪,仿佛被某種無形的力量輕柔接納。
    青翁忽然輕笑,指尖一片青葉飄落水麵,卻在觸及河麵的刹那無聲碎裂:“老龍,你方才說...這不過是步閑棋?”
    騰龍尊者負手而立,鎏金長袍在風中獵獵作響。倒映在如墨的水麵上卻扭曲成猙獰龍形:“棋局如淵啊...你我困守這秘境千年,如今這‘閑棋’,怕是要攪動九天風雲了。
    而這潭死水下藏著多少暗流...你我最清楚不過。”
    青翁枯瘦的手指突然攥緊,掌中青藤瘋長又寸寸碎裂,“老夫可是把《青霞禦靈訣》都押上了!隻要這小子能活著抵達靈界...”
    他忽然噤聲,蒼老的眼中閃過一絲追憶,那些被血火湮滅的往事仿佛又在瞳孔深處燃燒起來。
    尊者突然仰天長笑,笑聲震得岸邊礁石簌簌剝落:“比起那個老瘋子,你我這點算計算什麽?”
    他猛地轉身,龍威激蕩間露出森然利齒,“他既敢斬斷因果將人托付給我們,所圖之事怕是連天道都要忌憚三分!”
    青翁默然,袖中飄落幾片枯葉。遠處暮雲低垂,將他的身影拉得愈發孤寂。
    “罷了...”他擺擺手,蹣跚著走向霧靄深處,“且看這株幼苗...能否長成撼動參天的巨木...”
    最後一縷餘暉掠過尊者額間的龍鱗,映照出他唇角意味深長的弧度。河風嗚咽,卷著兩位古老存在的話語,消散在漸濃的夜色之中。
    甲子秘境終於結束,第三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