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談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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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車隊緩緩駛入鎮中,青石板路兩旁,招魂幡在風中簌簌作響。幾乎每隔幾家,戶門前都掛著白幡,有些幡布還很新,顯然是最近才添的喪事。
    方二爺麵色陰沉如鐵,拳頭不自覺地攥緊:“讓劉翁見笑了。這次爭鬥...比往年慘烈數倍。”他聲音沙啞道。
    劉翁拍了拍腰間煙袋,渾濁的眼中透著看透世事的淡然:“人為財死,鳥為食亡。老朽這把年紀還在外奔波,不也是為了阿斐那丫頭?”
    他望向遠處幾個正在玩耍的孩童,“這些戰死的後生,哪個不是為了一家老小豁出性命?”
    暮色中,招魂幡獵獵作響。
    劉翁突然壓低聲音:“若方家真能拿下整條礦脈...”他意味深長地看了眼鎮中央那棟最氣派的宅院,“眼下這些犧牲,不過是黎明前的黑暗罷了。”
    楊雲天靠在駝車上,冷眼旁觀這一切。他注意到鎮中修士雖多,但修為最高不過築基中期。
    那些招魂幡上殘留的氣息顯示,死者大多是煉氣修士。
    比較讓楊雲天摸不透的便是,這座看似繁華的城鎮,竟連一個結丹修士的氣息都不存在。
    “放開我!我要給五哥報仇!”
    一聲稚嫩的怒吼突然打破街市的平靜。
    隻見一個八九歲的胖小子,手持一柄流光溢彩的極品法劍,正拚命掙脫幾名護衛的阻攔。
    那法器價值不菲,與孩童矮小的身形形成鮮明對比。小臉上淚痕未幹,卻滿是倔強。
    “六郎!”方二爺厲聲喝止,“你五哥的事已經讓你爹痛不欲生,難道你也要——”
    話音未落,一位素衣婦人踉蹌追出,一把將孩童摟入懷中。
    她渾身顫抖,淚落如雨:“娘就你們兩個孩子啊...你若再有個閃失...你讓娘還怎麽活啊!”哽咽的話語戛然而止,化作撕心裂肺的慟哭。
    楊雲天冷眼旁觀,指尖輕叩車板。
    那孩童手中的極品法劍,在這偏遠之地堪稱稀世珍寶。
    更令他注意的是婦人腰間若隱若現的玉佩——那分明是某種高階禁製的載體。
    一個築基家族,哪來這些珍貴物件?
    街心突然安靜下來,人群自動分開一條路。
    一位麵容肅穆的中年男子在眾護衛簇擁下大步走來,腰間懸著的家主玉佩隨著步伐輕輕晃動。在場眾人紛紛躬身行禮,連方二爺都低頭退到一旁。
    “啪!”
    一記響亮的耳光落在小男孩臉上。
    那男子顯然是方家家主方升,隻見其怒目圓睜:“報仇?就憑你這煉氣二層的廢物?”
    他手指著鎮上的招魂幡,“看看這些白幡!我方家已經丟不起這個人了!滾回去修煉!”
    小男孩臉頰迅速紅腫起來,卻死死咬住嘴唇不敢哭出聲。
    那婦人突然撲上前抱住方升的腿:“老爺!都是妾身的錯!求您——”
    “你當然有錯!”方升一把甩開婦人,“若非你平日對五郎百般溺愛,他怎會如此不知天高地厚?”
    他指著滿街白幡,聲音發顫,“這些喪子之家,哪個不是拜你那逆子所賜?!”
    發泄完怒火,方升這才注意到路旁的劉翁一行。
    他整了整衣襟,抱拳道:“讓劉翁見笑了。今日家中...唉,實在不便待客。”他轉頭對管家厲聲道,“帶貴客去雲來閣安置!明日我親自登門賠罪!”
    說罷,方升帶著一眾護衛匆匆出鎮,背影透著幾分倉惶。
    楊雲天斜靠在駝車上,趁著眾人還在街邊駐足時,指尖在袖中輕彈,一道無形丹元已悄無聲息地纏上方升的衣角。結丹修士的手段,豈是這些築基修士能察覺的?
    隨後隨著眾人來到那雲來閣中,選了個僻靜的柴房以療傷為由獨自住下。
    待眾人安頓妥當,他掐訣念咒,周身骨骼發出細密的“哢哢”聲——轉眼間已化作一個佝僂老翁,灰白須發,皺紋縱橫,連氣息都變得渾濁不堪。
    七十裏外的荒山腳下,方升駕著遁光落在一處新開的礦洞前。
    烈日當空,幾個黑黝黝的洞口像張開的巨口,四周散落著開采工具,卻不見半個礦工身影。
    不多時,天際劃過數道遁光。
    三隊修士分別從不同方向趕來——北麵修士清一色玄色勁裝,腰間懸著青銅羅盤;東麵眾人披墨綠鬥篷,袖口繡著銀色藤紋;南邊隊伍最為奇特,每人臉上都戴著獸骨麵具。
    楊雲天倚在一塊山岩後,結丹期的隱匿術讓這些築基修士根本無從察覺。
    他饒有興致地看著四夥人在礦洞前對峙——那三方想必就是與方家爭奪礦脈的另外三家了。
    “方家主倒是準時。”獸骨麵具的首領陰惻惻道,聲音沙啞難聽,“怎麽,今日是要繼續比鬥,還是乖乖讓出礦脈?”
    方升手中長槍一抖,槍尖直指玄無笑,槍身符文在烈日下流轉著暗紅色的光芒:“姓玄的!殺子之仇未報,今日正好做個了斷!”
    玄無笑陰惻惻一笑,袖中隱隱有黑氣繚繞:“方家主何必如此激動?”他緩緩抬手,鄧、梁兩家家主立即會意上前,三人站位暗合三才之勢,將方升半圍在中間。
    “有這般上品火靈礦脈,我等再打生打死豈不可惜?”玄無笑指尖輕彈,一枚傳音玉簡在掌心若隱若現,“不如就此聯手開采,方家主以為如何?”
    方升目光一凝,注意到鄧家主右手始終按在腰間一個鼓鼓囊囊的儲物袋上,而梁家主左袖中隱約透出一抹銀光。
    他冷哼一聲:“說得輕巧!三個月來因分配比例談不攏,各家折損了多少子弟?你玄無笑今日又能開出什麽像樣的價碼?”
    “哈哈哈哈!”玄無笑突然仰天長笑,笑聲中暗含靈力震得周圍碎石簌簌滾落。
    他猛地收住笑聲,眼中寒光乍現:“不瞞方家主,我等三家已達成共識——玄、鄧、梁三家各占三成!這條件,夠誠意了吧?”
    方升瞳孔驟縮,手中長槍“嗡”地一聲震顫起來。
    他這才注意到,四周山林間不知何時已埋伏了數十名修士,每人手中都扣著明晃晃的法器。
    “好一個三三分成!”方升怒極反笑,槍尖迸發出一道三寸長的赤紅槍芒,“當我方家是...”
    “方家主且慢!”鄧姓修士突然抬手製止,臉上露出陰險的笑容,“動手前,不妨先看看這件‘寶貝’。”
    他拍了拍手,兩名隱匿在暗處的修士立刻扛著一個鼓鼓囊囊的麻袋走來。
    鄧姓修士一把扯開袋口,露出裏麵被五花大綁的青年。
    “二郎!”方升目眥欲裂,手中長槍瞬間迸發出刺目寒光。
    鄧姓修士一把扯住方仲的發髻,獰笑道:“令公子想去找時家和賈家求援,可惜...”
    他陰森地笑道,“那兩家已經收下我們的厚禮,答應不再插手此事。”
    梁姓修士上前一步,指尖凝聚著危險的光芒:“今日將令郎歸還,正好抵了那兩成份例。方家主若執意要戰——”
    他環顧四周,遠處山林間隱約可見人影晃動,“那我們三家就奉陪到底。若還分不出勝負,大不了召集更多家族,看看到底是你方家勢大,還是我們三家更勝一籌!”
    方升強壓下胸中翻騰的怒火,手中長槍重重往地上一杵,咬牙道:“好!此事就此作罷。我方家...認了!”
    “哈哈哈!”玄無笑仰天長笑,眼中卻閃著警惕的光芒,“方家主果然能屈能伸!不過...”他袖袍一揮,一卷泛著青光的玉簡緩緩飄向方升。
    方升冷哼一聲:“道誓玉簡?倒是舍得下本錢。”
    “修真之人,最重因果。”玄無笑眯起眼睛,“雖說信得過方家主為人,但這樣對你我都好。”
    玉簡上已記載了三家結盟的誓約條款,最後一行空白處熒光閃爍。
    方升指尖凝聚靈力,龍飛鳳舞地寫下誓約。玉簡剛回到玄無笑手中,便無火自燃,化作點點青光消散於天地之間。
    “放人!”玄無笑一揮手。
    方仲踉蹌著跑向父親,眼中滿是屈辱與不甘。方升一把扶住兒子,目光如刀般掃過三家修士。
    方升扶住兒子,目光陰沉地掃過在場眾人,從牙縫裏擠出一個字:“走!”方家眾人立即簇擁著家主父子,駕起遁光迅速離去。
    楊雲天隱在暗處,將這場鬧劇盡收眼底。他對方升能在這般屈辱下仍保持冷靜暗自點頭,不過若換做是他,即便局勢再不利,也絕不會輕易咽下這口氣。
    眼見三家修士彈冠相慶,楊雲天已無興趣再看下去。
    他指尖輕彈,三道無形的追蹤印記悄無聲息地附在了玄、鄧、梁三人身上。
    返回途中,楊雲天暗自盤算。在這陌生之地,貿然出手實非上策。
    雖說至今未感應到結丹以上修士的氣息,但難保沒有老怪物隱匿修為。若是因一時衝動而暴露實力,反倒得不償失。
    “先摸清底細再說!”他望著遠處方家遁光消失的方向,嘴角泛起一絲冷笑。
    礦脈之事不急,待查清此界修士的真正深淺,再出手也不遲。畢竟在絕對實力麵前,這些築基修士的算計,不過是個笑話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