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烤山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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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座破敗的古廟內,殘存的神像早已被人齊肩斬斷,上半身不知所蹤,隻餘下半截石身孤零零地矗立在陰影裏,透著一股說不出的蒼涼。
    廟外,瓢潑大雨傾瀉而下,雨幕連天,幾乎將這座荒郊野廟與世隔絕。
    廟內,楊雲天靜坐在一角,升起了一小堆篝火。
    跳躍的火光將他身影投在斑駁的牆壁上,明明是一位修為有成的結丹修士,此刻卻如同最尋常的凡人旅人一般,正專注地翻烤著架子上兩隻快要成熟的野山雞。
    油脂滴落火中,發出“滋滋”的輕響,誘人的肉香逐漸彌漫開來,驅散了廟宇中的些許陰冷潮氣。
    離開那處紛亂的戰場已有一個多月,楊雲天本想尋一處修士聚集的城池打探此界情報,奈何這地方似乎比他想象的更為荒蕪。
    途中隨手“請”了一位麵相凶惡、不像好人的煉氣修士問了路,才得知此地名為“無羈荒原”。
    據那修士戰戰兢兢所言,想找到像樣的修士聚集地,必須穿越這片荒原,去往另一個國度。
    依照那份“得來”的簡陋地圖,楊雲天耗費了半月光陰,才堪堪行至這片無羈荒原的邊界。
    按圖所示,還需再走上兩日,方能望見人煙城池的輪廓。
    今夜天色漆黑如墨,狂風卷著暴雨,實在不宜趕路。
    楊雲天便決定在此歇息一夜,明早再行。正好前路隨手打了兩隻肥美的野山雞,許久未曾品嚐自己親手炮製的野味,倒也勾起了幾分興致。
    他看著篝火上烤得色澤金黃、滋滋冒油的雞子,濃鬱的香氣撲鼻而來,即便是他,也忍不住食指大動,露出了些許期待的神情。
    “阿——嚏!”
    一聲響亮的噴嚏混雜著急促的腳步聲從廟外傳來。
    旋即,一個穿著破爛不堪、頭發板結如同鳥窩般的叫花子,帶著一身濕漉漉的潮氣,匆忙闖入了破廟。
    他剛從外麵的淒風苦雨中掙脫,一眼就瞧見了廟內跳躍的火光,以及火堆旁的人影。
    然而,當他的目光死死鎖定在楊雲天麵前那火堆上——兩隻烤得金黃酥脆、正“滋滋”冒著油花的野山雞時,喉嚨裏立刻不受控製地“咕咚”一聲,狠狠咽下了一大口口水。
    那誘人的焦香撲鼻而來,讓他下意識地咂了咂嘴。
    這叫花子有著煉氣期的微末修為,自然絲毫感受不到楊雲天體內如淵似海的結丹靈壓,在他眼裏,對方就是個碰巧在此避雨烤火的凡人。
    他當即把腰一叉,大搖大擺地走到火堆前,擺出一副地頭蛇的架勢,咧嘴笑道:“嘿!這破廟可是爺爺我的地盤!不過嘛…今日雨大,爺爺我心善,就不治你擅闖之罪了。
    這樣,乖乖上交一隻雞,爺爺就發發慈悲,準你在這兒借住一宿!”
    他說著,臉上還配合地露出一抹自以為凶狠邪惡的笑容。
    對楊雲天而言,早已能夠長期辟穀,口腹之欲不過是為了回味凡俗樂趣,一隻烤雞予人並無太大妨礙。
    若此地真是對方棲身之所,用一隻雞換一夜清靜,倒也合乎情理。
    “再等一炷香功夫,那時火候到了,滋味才是最佳。”
    楊雲天並未動怒,隻是平靜地讓對方稍安勿躁。
    “拿來吧你!”
    那叫花子卻是個急脾氣,哪管什麽火候,嘴裏叫嚷著,竟直接伸手就朝火堆裏抓去,絲毫不顧灼熱的火焰,一把就將一隻烤雞搶了過去。
    楊雲天並未阻止,隻是靜靜看著。
    叫花子活像是餓了幾百年,也顧不上燙,狼吞虎咽起來。
    不過片刻功夫,一隻肥碩的烤雞便連骨頭都不剩。
    他意猶未盡地嗦了嗦油膩的手指,大聲讚歎:“香!真他娘的香!”
    此刻,那叫花子的目光又貪婪地盯上了火堆上僅剩的那隻烤雞。方才那隻雖美味,卻囫圇下肚,根本沒嚐出細致滋味。饞蟲再次被勾起,他眼中凶光一閃,髒汙的手掌快如殘影,再次朝著那誘人的金黃雞子抓去!
    然而,就在他的指尖即將觸碰到雞肉的刹那——
    叫花子隻覺眼前猛地一花,甚至沒看清對方是如何動作的,一股完全無法抗拒的沛然巨力便狠狠印在了他的胸膛之上!
    “嘭!”
    他整個人如同一個破麻袋般,完全不受控製地倒飛出去,重重砸在廟外冰冷的、被雨水浸透的青石板上!
    直到這時,鑽心的劇痛才從胸口猛地炸開!他低頭一看,一個清晰無比的大腳印正正印在他髒兮兮的衣襟上,肋骨處傳來令人牙酸的斷裂感。
    “哎——呦——!”
    一聲淒厲痛苦的哀嚎瞬間從叫花子嘴裏迸發,卻被嘩啦啦的雨聲吞沒大半。
    他癱倒在泥水裏,渾身劇痛,連一根手指都動彈不得。
    冰冷的雨水無情地澆打在他身上。
    足足過了一炷香的時間,那股可怕的麻痹感才漸漸消退,他才勉強重新掌控了身體。然而每一下細微的移動都牽扯著胸口的重傷,他清楚地知道,自己的肋骨至少斷了好幾根,若不立刻找個地方運功療傷,恐怕真會交代在這荒郊野嶺。
    他掙紮著,用盡全身力氣才勉強爬起身,每走一步都齜牙咧嘴。
    他慢慢地、一瘸一拐地再次挪回破廟門口,卻再也不敢踏入半步,隻敢瑟縮在門邊一角,用充滿了恐懼和謹慎的眼神,偷偷望著廟內正安然進食的楊雲天。
    楊雲天仿佛根本不曾動過,依舊慢條斯理地享用著那隻烤雞。
    他的吃相與這叫花子的狼吞虎咽截然不同,動作異常優雅而富有節奏,細細品味,仿佛一位恪守禮儀的食客。
    那叫花子雖然看得眼饞無比,口水混著雨水往下咽,但此刻早已明白自己看走了眼,踢到了深不可測的鐵板。
    他隻能蜷縮在門邊角落,一邊運起微薄的靈力試圖穩住傷勢,一邊膽戰心驚地祈禱廟內那位“前輩”不要再看他第二眼。
    當其瑟縮在門外屋簷下,正強忍著劇痛盤膝運功,試圖穩住那幾根斷裂的肋骨。
    然而,當廟內最後一絲烤雞的香氣散去,他恐懼地感覺到,那道他極力避免的、淡漠的目光,終究還是落在了自己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