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欒川書院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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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邊徐修傑兀自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並沒有注意到蕭珺的動作,直到他的跟班忍無可忍地拍了拍他,喊回了徐修傑的注意力。
    “徐兄,裴大人所說之人,好像並不是你……”跟班小聲說。
    你可別在這裏自作多情了。
    徐修傑抬頭看去,之間蕭珺轉身背過自己,看向了人群的另一邊。
    那邊,是先生們所站之處。
    然後,學子們見蕭珺將目光投向一個人,開口問道:“先生,您應該知道梁柏澤是將甄月月錯認成了何人吧?”
    跟著蕭珺的目光看過去,眾人俱是驚詫。
    蕭珺在看……梁先生?
    “我?”梁先生揚了揚眉,滿臉驚訝道:“阿澤雖然是我的族弟,可我們素日裏並不算親近,我實在無從得知。”
    “先生當真不知?”蕭珺笑了笑,說:“甄月月此前曾說梁柏澤輕薄於她,嘴裏還不幹不淨,此事確實是冤枉了他。因為梁柏澤所喊的,並不是什麽‘酥/胸’,而是‘蘇兄’才對。”
    甄月月瞪大了眼睛,難以置信地看向梁先生,這時,她聽見蕭珺繼續道:
    “是不是啊,梁柏蘇……柏蘇兄?”
    那時梁柏澤並非是將甄月月當成了青樓妓子,更不曾輕浮放浪品評她的身段,這著實是個天大的誤會。
    他喊得,其實是——柏蘇兄。
    “令梁柏澤心中苦悶之人,令他醉酒錯認之人,都是先生你。”
    “而殺了他的人,也正是先生你。”
    蕭珺看著梁柏蘇,一字一字地說,聲音清晰無比。
    園中一時寂靜,針落可聞,直到梁柏蘇笑出聲,滿臉無奈地搖頭道:“小姑娘,破不了案子便破不了案子,怎可如此胡亂猜測?”
    “對啊,即便梁柏澤心中真的傾慕先生,他對先生也是秋毫無犯,先生又何必殺他,況且,先生與梁兄同出一族……”
    “就是因為同出一族!”蕭珺沒有理會旁人的反駁,仍舊看著梁柏蘇,說:“我心有疑慮,所以已派人去查證,不過我想此事已是八九不離十,不妨先問一下。”
    “梁氏十幾年前因為男寵觸怒家主最後被除族的人,就是您的父親吧?”
    “什麽?”
    “怎麽可能?”
    “傳言他極近而立之年,行事卻荒唐了起來,又被夫人告到了家主那裏,如此說來,那個年齡的他應該已有子嗣。”
    “我猜,先生便是他的子嗣。隻不過先生並未一同被除族,而是留在族中長大,本官說的可對?”
    梁柏蘇本是一派從容的姿態,可那從容姿態卻在蕭珺提起被除族的梁氏子時出現了裂痕。
    “這……”梁柏蘇的麵容緊繃,僵硬地擠出這幾個字,“……是我的私事,與當前之事無關。”
    “這確實是先生的私事,但卻不是與當前之事無關。而是應該說,前事因,後事果,當前之事,與那件事息息相關。”
    *
    場麵一度寂靜,隻能聽到蕭珺一個人的聲音。
    “梁柏澤有龍陽之好,心中愛慕之人又是自己的族兄,我猜,他這個心思,梁先生知道得一清二楚。梁氏族長痛恨男風,待族人又嚴苛。而梁柏澤是族長的嫡孫,你擔心若是事情被人知道,族長不會責怪自己的親孫子,卻會怪罪於你,所以便先下手為強,除掉梁柏澤,嫁禍給賈文彬,這樣,這個秘密就永遠都不會有人知道了。”
    “嫁禍給賈文彬?這是什麽意思?”
    “宋縣令,你難道不覺得賈文彬與梁柏澤有私的事情暴露的時間太過巧妙了嗎?”蕭珺說:“梁柏澤屍身被毀,很容易讓人覺得凶手是與他有怨,且與私情有關,之前書院的人正是因此才懷疑甄月月,而賈文彬的事情爆出時,所有的矛頭又都指向了他。”
    “若賈文彬與梁柏澤之事乃是受梁柏澤威逼利誘,他不堪忍受梁柏澤欺辱,看起來確實最像是忍無可忍,暴起傷人之人。”
    “看起來?”
    “對,看起來。”蕭珺說:“剛才驗屍格目送來時,我便覺得不對了。其心口的致命傷,快準穩,直上直下,傷口五寸三分深,可是其下/體的傷,卻淺得很,不過一寸有餘。試問,若傷口當真是賈文彬因心中憤恨,情緒失控而造成的,傷口會那麽淺嗎?”
    霍青竹張開嘴,恍然大悟。
    對,賈文彬並非冷靜自持之人,若當真是因為心中憤恨,傷口定會更加深。就像蕭珺之前刺肉那樣,狠狠落下才對。相反,那傷口淺,就好像……就好像蕭珺第二次戳刺,一副不得不刺的樣子,完全是應付了事。
    說到這裏,蕭珺看向梁柏蘇,問:“先生,我說的對嗎?”
    “牽強附會罷了。”梁柏蘇此刻已經恢複了平靜,道:“我有證人,案發時,我正在房中。”
    “對啊!我親眼看見了,先生的背影……”抄書的學子說。
    “對,背影。”蕭珺說:“最開始讓我感到疑惑的,就是這個‘背影’。”蕭珺笑了笑,說:“先生的房間幹淨整齊,據你自己所說,棋盤棋案從未動過……”
    “是。”
    “蒲團也是如此?”
    梁柏澤雙眼微眯,沒有立刻出聲。
    “按照蒲團所擺放的位置,先生,那位學子可不應該看見你的‘背影’啊。再者,窗前有一個書案,即便你是背對窗子,你的背影該被書案擋住,而非整個映在窗上才對。”
    “即便如此,可能是什麽影子讓他看錯了吧,我確確實實就在房中下棋。”梁柏蘇不為所動,道。
    “先生,你知道我為何一定要在花園審案嗎?”蕭珺咧嘴一笑,不答反問。
    “為什麽?”
    “因為我要當著所有人的麵找出你作案的證據。”蕭珺說:“梁柏澤的傷口是被細長尖銳之物造成的,且傷口上有些許鏽跡。”說到這兒,蕭珺歪歪腦袋,笑了一聲,問:“要不要猜猜,凶器究竟是什麽?”
    細長尖銳之物,又生著鏽……
    最熟悉書院的趙管事靈光一閃,立刻高聲道:“鏽釘!是舊屋裏拆下來的鏽釘!”
    “對,凶器就是拆下來的,卻尚未送走重鑄的鏽釘。”
    “可是那些鏽釘就擺在那裏,誰都能拿到。”趙管事又說。
    “鏽釘確實如此,可是血衣呢?”蕭珺繼續問。
    梁柏蘇平穩的呼吸驀地一滯。
    “直刺心口,必會有血迸濺而出,照理說,凶手身上該被濺上了血才對。事發之後,無人離開書院,宋縣令也著人搜查了所有人的衣物,卻並未找到任何帶有血跡的衣袍。當然,也沒有找到帶血跡的鏽釘,如今天氣尚暖,無人燃火盆,故而不能將血衣毀屍滅跡……那麽唯一的解釋,就是鏽釘與血衣都被凶手藏了起來。”
    梁柏蘇緊繃著臉,不發一言。
    “我們猜到了,凶手定是將凶器與血衣掩埋。其實,若按照尋常,官兵自然可以去尋找土地翻動的痕跡,可仿佛老天都在幫你,案發後下了兩日的大雨,衝走了所有的痕跡。而書院這麽大,官兵也不能把這裏掘地三尺。雨停後,你發現痕跡全被抹除,很得意是不是?”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麽。”梁柏蘇冷聲說。
    “你知道。”
    說完,蕭珺看著眼前的紫陽花叢,突然說起了些不相幹的東西。
    “紫陽花會因為土壤質性的變化而變色,所以山長才讓花匠上草灰,讓紫陽花變成紅色,為學子們討個好彩頭。”
    隨著蕭珺的話,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花園中盛放的紫陽花叢。
    “怎麽有一叢是藍色的?”跳上屋頂的霍青竹視野最好,一眼便看見了一叢藍色的紫陽花。
    “是啊,為什麽呢?”蕭珺看向梁柏蘇,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