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5章 回雨淩城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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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到雨淩城時,時間已來到峰啟二年八月。經過十五日的趕路,終於看到城門。
    我輕手掀開獸皮簾,夏日的熱風裹挾著熟悉的氣息撲麵而來。
    蝶仍趴在我懷中,小嘴微張,口水順著嘴角滑落,在我的衣襟暈開深色痕跡。她睫毛輕顫,不知在夢中追逐著怎樣的樂趣。
    城牆巍峨聳立,土基上斑駁的痕跡訴說著歲月與戰火。
    護城河波光粼粼,孩童們背著比自己還高的草垛,搖搖晃晃地往城中走去,稚嫩的吆喝聲此起彼伏。
    蠶豆地裏,女人們彎著腰,在收割後的田壟間仔細翻找遺漏的豆莢,背簍裏時不時傳出豆粒碰撞的聲響。
    遠處大河上,捕魚的族人劃著木筏,漁網撒開時驚起大片水花,歡快的笑鬧聲順著風飄來,與搗衣聲、牲畜的低鳴交織成獨屬於雨淩城的生活樂章。
    當城頭的士兵瞥見地平線上揚起的塵煙,望見那熟悉的雨族旗幟在陽光下若隱若現,立刻扯開嗓子大喊:
    “族長回來啦!”
    “族長回來啦!”粗糲的呼喊聲撞在土基城牆上,又向著四麵八方擴散開去。
    刹那間,整個雨淩城都沸騰起來。
    正在河邊搗衣的女人將木杵“哐當”一丟,濕噠噠的麻衣滑落進水裏也顧不上撈。
    蹲在屋頂修補獸皮的漢子直接順著草繩滑下,連鞋都跑掉了一隻;孩童們扔下手中的泥巴團,邊跑邊喊,驚起滿院的蘆花雞撲棱亂飛。
    此刻在東城的學堂裏,穎正耐心地教族中高層書寫漢字,白紙上,歪歪扭扭的字跡才寫了一半。
    聽到那聲呼喊,她尖尖的耳朵陡然豎起,藍色眼眸瞬間亮起光芒,手中的筆“啪嗒”掉在地上。
    “峰哥哥回來了!峰哥哥回來了!”她提起獸皮裙擺,牛皮鞋重重砸在地麵上,像隻靈巧的小鹿般衝出門去。
    金色長發在身後飛揚,發間的貝殼串隨著奔跑叮咚作響,她從東城穿過街巷,繞過歡呼的人群,朝著南城城門拚命奔去。
    整個雨淩城的族人,都如同被同一根線牽引著,從各個角落湧向城門。
    而在城牆外,車廂裏,我低頭輕拍蝶肉乎乎的小臉,溫聲道:“起來了,到家了。”
    她嘟囔著往我懷裏鑽,毫無反應。
    我無奈地又拍了拍,故意提高聲音:“咱們的巫王大人,快醒醒!到家了!”
    蝶這才迷迷糊糊地抬手抹了把口水,茫然抬頭:“啊?到家了嗎?”
    草見狀沒好氣地翻了個白眼,戳了戳她的腦袋:“小蝶,你說你不是睡,就是吃,就是玩。這一路大好的風景都不看,整日就知道瘋玩,玩累了倒頭就睡!”
    金色的大一大二不知何時湊到車廂邊,毛茸茸的尾巴掃過蝶的腳踝。
    蝶被癢得“咯咯”直笑,從車廂中探出身子,望著熟悉的城池,眼中滿是雀躍:“真的到家啦!俺要去找大圓臉,讓她帶俺去看新釀的果酒!”
    說著便要跳下馬車,卻被草一把拉住後衣領,像拎小貓似的拎了回來。
    而城門處驟然炸開歡呼,人群如潮水般湧出,卻在靠近護城河時自覺放緩腳步——經曆過上次橋塌的教訓,城防軍在寒的帶領下手持青銅劍,在陽光下劃出警戒線,將洶湧的人潮化作兩股有序的細流。
    木橋在眾人腳下發出沉穩的吱呀聲,再不複從前不堪重負的呻吟。
    穎卻似一道金色閃電,靈巧地穿過人群縫隙,鹿皮靴在橋板上敲出急促鼓點。
    她發間貝殼被風掀得叮當亂響,藍眼睛裏跳躍著狂喜的光,裙擺揚起的弧度掃過守橋士兵的藤甲。
    與此同時,天空中突然投下大片陰影——體長十米的巨鷹小翼與小羽舒展著覆蓋銀灰羽片的翅膀,如兩片移動的雲翳掠過護城河。
    它們頸間的青銅鈴隨振翅發出清越長鳴,尾羽末端的紅色翎羽在陽光下像兩簇跳動的火焰,翅膀帶起的風卷得護城河麵泛起層層漣漪,倒映的城郭碎成金箔般的光斑。
    穎的金色發絲被氣浪掀得向後飛揚,她仰頭對著天空張開雙臂,小翼立刻發出歡快的“啾啾”聲,斜斜掠過她頭頂時,用喙輕輕碰了碰她發間的貝殼串。
    小羽則更調皮些,故意在低空滑翔,翅膀尖掃過影的裙擺。
    嚇得穎跌跌撞撞撲進車廂,帶著一路風塵的體溫瞬間將我包圍:“峰哥哥!你可回來了。”
    她的鼻尖蹭過我的鎖骨,急促的呼吸噴在臉頰。
    我環住她纖腰,為她擦拭眼淚“哭啥呢?族裏都還好吧!”
    “大圓臉!”蝶突然揪住穎的胳膊,,“果酒釀好了嗎?”
    穎的藍眼睛立刻蒙上水霧:“蝶姐姐!你看俺都餓瘦了,臉哪還圓啊?”
    我笑著捏她泛紅的臉頰:“好好好,咱們穎現在是小扁臉了。”
    草聞言“噗嗤”笑出聲,順手將穎歪掉的發帶重新係好。
    “走吧。”我握住車廂邊緣,青銅護手與木質欄杆碰撞出清響。
    當雙腳踏上故土的瞬間,護城河的粼粼波光、城牆上此起彼伏的歡呼,連同巨鷹小羽盤旋時帶起的風,一同裹著熟悉的草木氣息撲麵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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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蝶和穎兩女又像和好的好姐妹一樣攬著手,嘰嘰喳喳地講述著這一路的見聞,時不時爆發出爽朗的大笑。
    我無奈地看著她們,微微搖頭,心中卻也泛起暖意。
    這時,陸巫,土,山等雨族高層走上前來,左手撫胸行禮,齊聲喚道:“族長!族長!”
    我微微頷首,目光掃過眾人:“大家都辛苦了。最近雨族城一切正常吧?”
    陸巫快步上前,身姿挺拔:“一切正常,族長。族人們都安好。”
    說著,她不自覺地瞟向遠處的俘虜隊伍,臉上露出驚訝之色,“族長,又帶了這麽多俘虜回來!”
    我神色沉穩,點頭道:“照舊,將人全部打散,讓族人們分別安置,到時候送往新建的城池。”
    話音剛落,女巫絕上前一步,微微躬身:“族長,豆營長和福連長傳話回來。新建城池那邊,許多散落的野人慕名而來,他們都一一接納了。”她邊說邊掏出一張白紙,“族長請看,這是豆營長畫的房子建造進展圖。”
    我接過皺巴巴的白紙,炭筆線條在暮色中顯得格外粗獷。
    豆畫的七八座土坯房錯落在圖紙中央,矩形牆體上歪歪扭扭戳著三角形屋頂,牆麵刻意抹了許多橫杠,大概是想表現夯土的紋理。
    每座房子都開著火柴棍似的窗戶,其中一座的屋頂還畫了個冒煙的小三角——估計是在標注廚房位置。
    房子外圍是一圈波浪線,旁邊歪歪扭扭寫著“護城溝”,溝底還用短豎線標出尖木樁。
    三座了望塔像巨人的手指般戳在溝外,塔頂飄著三根羽毛,顯然是雨族戰旗的抽象畫,其中一座塔下畫了個正在爬梯子的火柴人,旁邊標注“福胖子摔屁股墩”。
    最妙的是圖紙右下角的塗鴉:兩個圓滾滾的身影泡在河邊,左邊的火柴人目測是豆這小子,正往右邊大肚子那人應該是福,頭上澆水,右邊的胖子高舉雙臂,旁邊炸開一團墨跡表示水花,氣泡裏寫著“水涼得能冰死福胖子!”
    兩人身後的河麵上浮著三條歪歪扭扭的魚,其中一條被畫成了方形,大概是在表現抓魚時的混亂場麵。
    草盯著圖紙右下角的火柴人組合,突然“噗嗤”笑出眼淚,手指戳著福胖子圓滾滾的簡筆畫:“峰哥你瞧!這肚子怕是揣了三個西瓜吧?”
    巧兒在旁跟著點頭,耳尖的銀飾晃出細碎銀光:“上次見福大哥,他還說要少吃肉呢。”
    我忍俊不禁,可目光觸及板齒犀馱著的白色麻布車廂時,笑意瞬間凝固。
    陸巫抬手,指著車廂顫聲問:“族長,這是……”
    我眼神黯淡下來,喉結艱難地滾動了一下,聲音低沉而沙啞:“那些都是戰士們的骨灰。讓他們的女人們都來,見上最後一麵吧。明日你安排,全都送進後山聖地的忠烈堂,送入天神的懷抱,他們是咱們的英雄。”
    陸巫垂眸,恭敬地低下頭:“好的,族長。”
    沒過多久,大群女人圍了上來,哀哭聲此起彼伏,瞬間將這裏淹沒。
    有的癱坐在地,哭得撕心裂肺,有的抱著陶罐,渾身顫抖,淚水止不住地滴落在麻布上。
    她們腦海中或許都在回放送自己男人出征時的場景——那時他們意氣風發,信誓旦旦說要平安歸來,如今卻隻剩這一方木箱。
    一位女人哭成了淚人,嘴裏還喃喃念著丈夫的名字,身體搖搖欲墜。
    我無奈地歎了口氣,聲音沉重:“陸巫,給她們每人分肉。家裏有小孩的,你統一安排照顧。至於這些女人,該補償的補償,去留讓她們自己選擇。若是想改嫁,其餘飛雨軍,也隨她們挑選。”
    陸巫緩緩點頭,神情肅穆,轉身去操辦這些事宜。
    我站在原地,看著眼前這悲戚的一幕,耳邊是女人們的哭聲,心中滿是酸澀與愧疚。
    遠處,小翼和小羽依舊在天空盤旋,發出一聲聲鳴叫,卻無法驅散這沉重的哀傷 。
    “走,回城。”我將圖紙塞進懷中。
    踏入雨淩城時,夕陽正漫過青石路。
    南城的土坯房錯落如積木,每戶屋簷下都綴著發光苔蘚,幽綠的光斑在夕陽下晃成星河。
    東城的青磚瓦房在夕陽下泛著琥珀光,簷角的銅鈴隨晚風輕響。
    最大的院落裏飄出果酒的酸甜氣息,未及推門便聽見蝶的吐槽:“大圓臉!這酒比陸巫祭天神的苦茶還難喝!”
    推開門時,正見穎踮腳去夠酒壇,藍眼睛裏蒙著委屈:“姐姐,明明草姐姐的方子泡的……”
    “峰哥哥!”蝶眼尖地撲過來,手裏的陶碗還沾著酒漬,“你嚐嚐!大圓臉釀的酒苦的!”
    穎慌忙拽住她的袖子,發間貝殼撞得叮當作響:“蝶姐姐騙人!明明是你偷偷加了苦根草……”
    兩人爭搶間碰翻了桌上的蜜餞罐,金黃色的果脯滾了滿地,在暮色裏閃著糖霜的光。
    草彎腰撿起一塊杏脯,咬開時發出清脆的“哢嚓”聲:“依俺看,這酒得叫‘哭笑不得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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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巧兒著笑替穎解圍,從牆上摘下新曬的肉幹:“不如用這鹿肉下酒?”
    我看著滿地狼藉,忽然伸手按住兩人爭執的手腕,壞笑道:“先回房。”
    蝶和穎的臉瞬間染上緋色,像兩朵初綻的晚霞。
    她們垂著頭,輕輕靠在我背上,腳步有些踉蹌,發間的花香混著若有若無的酒氣縈繞在身旁。
    草見狀撇了撇嘴,一臉嫌棄地轉過身去,故意哼著不成調的小曲往院子另一頭走,嘴裏嘟囔著:“得得得,俺可不當電燈泡。”
    穎突然眼睛一亮,像隻靈活的小鹿一把拽住草的手腕,眼底滿是狡黠:“草姐姐,這麽熱鬧的事兒,還能少得了你?”
    草被她拽得一個趔趄,耳尖瞬間紅透,掙紮著要甩開手:“你這鬼丫頭!快鬆開……”
    奈何穎死死攥著不撒手,硬是拖著她往房間裏走,兩人笑鬧著撞開木門
    巧兒鐵塔般的身形擋住門口,衝著狼大狼二一揚下巴,眼波流轉:“走,狼大狼二,咱們出去轉轉,別在這兒礙眼!”
    隨著木門“吱呀”一聲緩緩合上,屋內很快傳來細碎的笑語和衣物摩挲聲。
    門外,風鈴被晚風輕輕撥弄,叮叮當當的聲響此起彼伏,和著屋內時不時溢出的低笑,將整個院落浸染得愈發曖昧而溫馨。
    月光透過窗欞灑在地上,為這夜添了幾分朦朧的詩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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