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6章 所以,我們要搞死俞谘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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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國助迎著眾人的目光,不慌不忙開口,先向南居益躬身問道:
    “撫台,晚輩鬥膽請教,自紅毛夷占據澎湖,朝廷調兵遣將、籌糧造艦,至今已耗軍費多少?”
    南居益一怔,隨即道:
    “十五萬兩白銀。福建藩庫本就吃緊,這筆銀子是從鹽課、商稅裏一點點挪出來的,”
    “再拖下去,別說軍餉,連攻城的火藥都快供不上了。”
    “既如此,”
    李國助抬眼,目光清亮,
    “晚輩提的二十萬兩賠償,其中十五萬正好補這筆軍費,餘下五萬,是給那些被擄勞工的撫恤。”
    “紅毛夷擄走福建沿海1150名百姓為他們做工,活下來的不足三百,這筆人命賬,總不能不算。”
    他轉向俞谘皋,
    “俞總兵說夷人堡堅炮利,可他們的炮有效射程不過三裏,咱們的艦炮有效射程可達四裏,風櫃尾堡在咱們的炮口下,撐不了多久。”
    “雷約茲四月已遞了辭呈,巴達維亞若想派援軍,早就該到了,可見他們也想棄了澎湖。”
    又對黃明佐道,
    “黃叔憂心馬尼拉的商路,晚輩也有計較,可讓荷蘭人退去東番大員建據點,”
    “那裏離福建比馬尼拉更近,商船往返更省路程,將來商路隻會更順,不會更堵。”
    最後看向許心素,
    “許把總擔心夷人驕橫,可他們若不退,澎湖始終是塊絆腳石。”
    “讓他們去東番,咱們在魍港築堡駐守,既能盯著他們,又能拓開新商路,於軍於商,都是兩全。”
    話雖有理,南居益卻仍沉著臉:
    “可那二十萬兩賠償,紅毛夷肯認?老夫怕你這條件太硬,拖得越久,軍費耗得越多,眼下福建藩庫隻剩三萬兩了。”
    俞谘皋也跟著點頭:“風櫃尾堡的牆厚三尺,就算你炮能打四裏,想轟塌它也得費功夫,他們若硬撐,咱們耗不起。”
    黃明佐歎了口氣:“紅毛夷在澎湖就攔馬尼拉的船,去了大員離得更近,怕是變本加厲,不讓咱們去馬尼拉了。”
    許心素甲胄上的銅釘在陽光下閃著光,他按了按腰間的佩刀:
    “這些炮艦確實唬人,可東番島離福建近,真讓紅毛夷在那兒紮了根,將來他們羽翼豐滿,怕是要搶福建商幫的飯碗。”
    李國助等四人說完,才緩緩開口,先對南居益道:
    “晚輩給紅毛夷指的大員,就是台階,他們在澎湖耗著沒好處,去大員能拓新商路,”
    “隻要看到那兒的利,二十萬兩賠償不算什麽,歐羅巴人本就有戰敗賠款的慣例,他們認這套。”
    又對俞谘皋道,
    “總兵說堡壘堅固,晚輩認同。”
    “可炮不一定要轟塌它,每天在四裏外響三次,能讓堡裏的人吃不下、睡不著。”
    “新來的長官要止損,這威懾就是給他的壓力,逼他趕緊做決定。”
    轉向黃明佐時,他笑了笑,
    “黃叔,咱們做生意是為了賺銀子,銀子來自馬尼拉還是大員,有什麽分別?”
    “何況大員更近,紅毛夷要的是貿易,不會像弗朗機人那樣亂殺人,反而更穩妥。”
    最後看向許心素,
    “許把總放心,家父已安排義兄鄭一官負責開發東番島,”
    “將來咱們在那兒紮了根,紅毛夷想站穩腳,還得靠咱們供貨,就像在爪哇時一樣。”
    這番話落地,沈有容才抱臂笑道:
    “南撫台,俞總兵,這小子說得在理。”
    “紅毛夷在澎湖是強弩之末,炮艦威懾是給他們壓力,指大員是給他們活路,一硬一軟,錯不了。”
    袁可立也點頭附和:
    “弘濟小友這策略,既顧著朝廷體麵,又留著轉圜餘地。”
    “二十萬兩白銀能補軍費、撫勞工,讓紅毛夷去大員,還能把他們圈在可控之地,比硬拚要周全。”
    南居益望著遠處的紅毛城,又看了看兩邊的炮艦,沉吟半晌,終於緩緩道:
    “既如此,便按你說的試試。隻是有一條,若真拖到軍費告罄,又當如何?”
    李國助傲然道:“若真拖到軍費告罄,福建商幫願支付剩餘軍費!”
    “好,有魄力!”南居益眼中精光一閃,高聲讚道。
    俞谘皋望著“關羽”號的炮窗,眉頭雖未完全舒展,卻沒再反駁;
    黃明佐撚佛珠的手慢了些,顯然在盤算大員的商路;
    許心素的目光落在鄭芝龍身上,似在琢磨東番開發的細節。
    看著這四人的反應,李國助淡淡一笑:
    “南大人,俞大人,黃叔父,倘若再沒有什麽事的話,晚輩想與舅舅單獨談談,還望準許。”
    南居益和俞谘皋都知道許心素是李旦的親信。
    為了脅迫李旦來為明朝與荷蘭調停爭端,俞谘皋還扣押了許心素的兒子,自然沒有理由不同意。
    李國助見南居益與俞谘皋點頭應允,便對許心素與鄭芝龍道:
    “舅舅,義兄,借一步說話。”
    三人穿過甲板,進入船尾艙,直達船長室。
    室內陳設簡單,一張海圖鋪在案上,角落裏堆著幾箱尚未開封的生絲樣品。
    李國助反手掩上門,目光先落在許心素身上,
    這位舅舅甲胄未卸,鬢角已染霜,眼神裏藏著常年在官商之間周旋的疲憊。
    “舅舅,義兄,”
    李國助開門見山,
    “公司想控住福建海防,這事得有自己人在水師裏頭做大官,你們倆,誰想接這個差事?”
    許心素端起茶盞的手頓了頓,自嘲地笑了笑:
    “我這把年紀,早沒那份心思了。現在做個把總,上能應付俞谘皋,下能通著商幫的路子,走私的貨走得順,就夠了。真要坐到高位,反倒束手束腳。”
    他瞥了眼牆角的生絲樣品,
    “再說,水師現在是俞谘皋的天下,他那人眼高於頂,怎容得旁人分權?”
    鄭芝龍摩挲案上的海圖,目光亮了亮:
    “若是我能坐上那個位置……東番島移民、築堡,朝廷那邊就少了許多阻力,商幫的貨從魍港轉口,也能名正言順。”
    他頓了頓,語氣裏帶著幾分斟酌,
    “隻是俞谘皋……他在福建水師經營多年,怕是不好動。”
    這話半是實情,半是掩飾,他覬覦的何止是移民便利,更是福建海疆的實權。
    李國助盯著他,忽然笑了,笑容裏帶著幾分少年人少有的冷冽:
    “所以,我們要搞死俞谘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