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3章 誰敢貪墨,以通倭論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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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士兵們分成三隊,一隊查火炮,二隊點彈藥,三隊清糧食。
    西側炮位上,十二門青銅炮並排而立,炮口還留著硝煙的痕跡。
    俞谘皋讓人擦拭炮身,露出底下的編號,其中一門炮的炮尾刻著“voc 1623”,
    正是去年荷蘭東印度公司攻占澎湖時帶來的第一批火炮。
    “這些炮得好好保養。”
    俞谘皋摸著炮身,
    “比咱們仿製的紅夷炮輕三成,射程至少遠兩裏。”
    李國助沒說話,目光落在彈藥庫的廢墟裏。
    那裏散落著一些破碎的陶片,像是華工們用過的碗。
    他彎腰撿起一片,陶片邊緣還留著手指的壓痕,顯然是手工捏製的。
    “少東家,”
    鄭芝龍捧著一本賬簿走來,
    “火藥500桶,每桶30斤,都是上好的佛蘭德斯火藥;”
    “糧食300擔,有糙米也有燕麥,夠駐堡士兵吃三個月。”
    私下裏,他可以叫李國助義弟,但在外人麵前,還是得保持必要的恭敬,稱“少東家”。
    文書在清單上一一記下,李國助忽然道:
    “加一條,堡內所有華工遺物,交由泉州府運回原籍交給死者親屬。”
    “找不到親屬的,就由官府出資立衣冠塚安葬。”
    俞谘皋一怔,隨即點頭:“該當如此。”
    荷蘭士兵撤離時,有人回頭望了一眼堡頂的旗杆,那裏已經升起了大明的十二角日月旗。
    李國助站在旗杆下,看著十二角日月旗在風中舒展,忽然對鄭芝龍道:
    “讓人在堡門刻塊碑,寫上‘忠魂堡’三個字,再刻一行小字——”
    “萬曆三十二年及天啟二年至四年,千餘華工殉於此。”
    9月1日,黎明,
    澎湖灣的潮水退到最低,宋克的艦隊緩緩駛出馬公灣,五艘主力艦排成單列,
    熱蘭遮號的船尾飄揚著橙白藍三色旗,在晨光中像一塊褪色的補丁。
    鄭芝龍指揮著趙公明號跟在艦隊側後方,
    帆布上畫著永明鎮的玄武盾徽,像是在給這支敗軍引路。
    作為給鄭芝龍的新婚禮物,李國助已經把趙公明號正式移交給了他。
    如今李國助的旗艦是華光大帝號。
    ……
    “少東家的密令。”
    鄭芝龍站在船尾,對舵手道,
    “保持一箭之地,仔細看大員港的地形,水深多少,有沒有暗礁,能不能停千噸級的船。”
    舵手拿出測深錘,鉛錘墜入海麵,繩子上的刻度緩緩下沉:“這裏水深三丈,能停大船。”
    鄭芝龍讓人在海圖上標記,筆尖劃過“大員”二字時,他忽然想起李國助的話:
    “東番島的沃土裏,能種出比福建更壯的稻子。”
    風櫃尾堡的城頭上,南居益望著荷蘭艦隊消失在海平麵,對李國助道:
    “他們真會去大員?”
    “會。”
    李國助的目光落在遠處的台灣島方向,
    “宋克帶不走風櫃尾堡,就得找新的據點,”
    “相比馬尼拉,大員離福建更近,是他們目前打擊馬尼拉大帆船貿易的唯一選擇。”
    袁可立在旁笑道:“你早就算準了?”
    “不算準,是賭。”
    李國助轉身走下城頭,
    “賭他們舍不得東亞的貿易,賭巴達維亞的董事們更愛銀子。”
    沈有容摸著腰間的刀,忽然道:“那鄭芝龍……”
    “他會盯緊大員的紅毛夷。”李國助的聲音被海風卷走,“等他的消息吧。”
    ……
    正午時分,趙公明號在大員港外拋錨。
    鄭芝龍登上灘塗,腳下的沙子溫熱細軟,
    遠處的原住民正舉著長矛觀望,眼神裏帶著好奇而非敵意。
    鄭芝龍從懷裏掏出李國助給的台灣島地圖,在“魍港”的位置畫了個圈。
    那裏將建起南海邊地公司在台灣的第一座要塞。
    風從台灣海峽吹來,帶著椰林的清香。
    鄭芝龍望著海麵上的帆影,忽然覺得李國助讓他開發東番島,或許不隻是為了商路。
    這片土地,將來或許會是南海邊地公司比永明鎮更重要的殖民地。
    ……
    8月31日,夕陽染紅了澎湖灣,華光大帝號的甲板上,李國助正在給父親李旦寫信。
    墨汁在宣紙上暈開,他寫下:
    “澎湖已定,荷蘭賠償二十萬兩白銀,風櫃尾城移交,忠魂有寄”,
    忽然停頓,添了一句,
    “東番島之事,義兄已勘察,可著手開發。”
    鄭芝龍的信隨後送到,字跡潦草卻透著興奮:
    “大員港水深港闊,原住民可招撫,鹿皮年產量可觀,魍港適合築堡。”
    李國助將信折好,塞進懷裏,對鄭芝龍的信使道:
    “告訴你們的總督,需要什麽器械、人手,隻管開口,永明鎮的船,每年會去一次東番。”
    ……
    南居益的船隊準備返航時,特意來辭行。
    他站在華光大帝號的甲板上,看著風櫃尾堡的旗幟,忽然道:
    “弘濟小友,這堡你打算怎麽守?”
    “留三百明軍,配十門永明鎮的24磅炮,還有1名永明鎮教官。”
    李國助道,
    “再讓許把總派些熟悉海況的漁民,當哨探。”
    許心素在旁笑道:“我已經讓人在堡裏囤了半年的糧食,保證萬無一失。”
    俞谘皋哼了一聲,卻把自己最精銳的一隊弓箭手留下了。
    黃明佐則忙著指揮夥計,將風櫃尾堡的糧食裝上商船。
    這些糙米將運去馬尼拉,換回西班牙銀元,填補福建府庫的虧空。
    李國助的目光掃過風櫃尾堡的方向,聲音沉了些:
    “那些死難的華工,朝廷許的三萬兩銀子的撫恤金,還望大人親自督辦發放。”
    他頓了頓,語氣裏帶著一絲懇切,
    “福建官場的門道,大人比晚輩清楚,怕就怕層層克扣,到了家屬手裏隻剩零頭。”
    “你放心。”
    南居益眉頭微蹙,顯然也想到了其中關節,
    “老夫會讓泉州知府牽頭,每一筆發放都要登記在冊,家屬按手印領錢,誰敢貪墨,以通倭論處。”
    李國助仍不放心,又道:
    “還有那些找不到親屬的,撫恤金便用來給死者立碑、辦喪事。”
    “風櫃尾堡旁該建座義塚,把能找到的屍骨遷過去,碑上刻上他們的名字,哪怕隻記得姓氏,也得刻上。”
    “剩下的銀子,便充入海防館,專門用來撫恤將來守堡的士兵,斷不能落入私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