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5章 半地下船塢和蒸汽軌道運料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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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玄扈先生還在那邊啊?”
    李國助有些意外,隨即關切地問,
    “也不知他有沒有搞定那風箱式蒸汽機呢?”
    “風箱式蒸汽機好像還沒搞定。”
    韓溪亭在一旁補充,語氣裏帶著幾分驚喜,
    “不過他倒是搞出來了個缸外冷凝器,一下把廉司南機的轉速提升了三倍!”
    缸外冷凝器……這尼瑪該不會是分離式冷凝器吧……
    真把這東西搞出來了,離搞定雙作用汽缸式蒸汽機也就不遠了……
    想到這裏,李國助難掩喜色,朗聲說道:“那可真是天大的喜事呀!”
    他轉向袁可立,提議道:“先生既然想見玄扈先生,不如咱們明天一起去雅蘭城吧?”
    “那我也跟你們一起去。”
    沈有容立刻接話,眼神發亮,
    “我要第一時間拿到150噸內河炮艇的圖紙。”
    ……
    天啟四年十一月廿八,1625年1月6日,烏蘇裏江中遊的北琴海船廠。
    寒風裹著雪沫,像無數小冰刃刮過烏蘇裏江中遊的荒灘。
    江岸高處一座木棱堡獨立高崗,方方正正一座,邊長約莫有十五丈左右。
    整座棱堡以碗口粗的紅鬆圓木橫疊為牆,
    圓木間嵌滿凍實的黃泥,縫隙裏凝著冰棱,在鉛灰天幕下泛著冷硬的光。
    四角各凸一座鈍角棱台,與主堡牆體成六十度夾角,
    棱台頂端削尖的木刺斜指天空,掛著尺許長的冰甲,風過處叮當作響。
    堡牆每丈開一處半人高的射擊孔,孔後隱約可見炮架輪廓,正對江麵航道與船廠方向。
    外圍掘三道壕溝,最裏層與堡牆間距三丈,溝底埋著柞木暗樁,表層凍成堅冰,
    與棱堡的紅鬆骨架、黃泥冰殼連成一片,既擋得住風雪,也鎮得住江麵上的異動。
    棱堡前方的江岸邊,十二座約莫十丈長的地窨子順著江岸排開,
    草皮屋頂隻露半截,像被雪埋了大半的土丘,每座頂上豎著黑鐵皮煙筒,
    白色的煙柱被風扯成飄帶,一刻不停地往鉛灰色的天上鑽,與低雲纏成一團灰霧。
    每座地窨子與江麵之間都鋪著一條滑道,
    紅鬆拚的槽道裏抹著深色的東西,在零下二十度的寒氣裏凍成硬殼。
    往前第五條滑道上,一個蓋著帆布龐然大物正順著坡度往下挪,被粗麻繩勒著的地方微微顫動,
    繩頭係在岸邊的絞盤上,絞盤在廉司南機的驅動下轉得極慢,麻繩繃得像拉滿的弓,
    偶爾咯吱響一聲,顯是在控著速度。
    否則那龐然大物就會飛速地滑到江麵上,沒準會壓碎冰麵。
    江麵上凍得結實,冰麵泛著青白色的光。
    五團被帆布裹著的東西臥在冰上,帆布是深褐色的,邊緣用重物壓著,
    雪落在上麵,有的滑了下去,有的積成薄霜,
    風過時帆布鼓起來,顯出圓滾滾的輪廓,倒像伏在冰上的巨獸。
    離帆布堆不遠,一條黑褐色的鐵軌從地窨子延伸到江邊,軌下墊著紅鬆木枕,看著是新鋪的。
    軌上停著個鐵架子車,車鬥裏堆著幾根粗木,旁立著個鐵皮匣子,頂上短煙筒正突突冒黑煙,煙柱比地窨子的矮些,卻更濃,風一吹就散成霧。
    忽然,鐵皮匣子哐當響了一聲,鐵車竟自己動了,順著鐵軌往地窨子挪,車軸轉動的吱呀聲混在風聲裏,格外刺耳。
    地窨子的木門偶爾推開道縫,探出個戴皮帽的腦袋,潑出一盆帶冰碴的水,水落地就凍成白花花的冰坨。
    遠處江麵傳來哢嚓聲,該是冰層裂了縫,與絞盤的轉動聲、鐵車的哐當聲、風穿棱堡射擊孔的嗚嗚聲攪在一處,在冰封的江岸上滾來滾去。
    兩輛馬車在雪地裏碾出兩道深轍,終於在一片樟子鬆林邊緣停住。
    車簾掀開時,寒風卷著冰碴子灌進去,把車裏的暖意撞得粉碎。
    顏思齊踩著車轅跳下來,雪沒到他的小腿肚,棉靴底咯吱陷進凍硬的雪殼裏。
    他轉身伸手,扶著隨後探身的韓溪亭,
    這時車夫遞來個銅手爐,他接過來塞進妻子手裏,聲音裹著白氣:
    “娘子,外麵冷,拿著暖手。”
    韓溪亭微提裙擺,扶著顏思齊的手下車,鵝黃色立領絨襖袖子上落了些碎雪,像落了把細白的鹽粒。
    藕荷色織金緞鬥篷隨動作輕揚,領口滾著銀狐毛邊,風過時,絨毛輕輕掃過她的下頜,帶著點雪粒的白,襯得那截脖頸愈發瑩潤。
    “謝謝夫君,我不冷。”
    她攏了攏披風,盈盈一笑,卻還是接過銅手爐,塞進了絨襖的琵琶袖中,
    “這柞蠶絲的天鵝絨比桑蠶絲的還暖和,怪不得去年往日本運了兩船,就賺了三倍利。”
    “那可不,柞蠶天鵝絨如今在日本比福建漳絨還值錢呢!”
    李國助說著從車廂裏鑽出來,也穿了一身墨綠色的立領天鵝絨襖,披著墨綠色的天鵝絨鬥篷,
    “主要是柞蠶絲比較粗,要用更複雜工藝才能做出漳絨的效果,卻比漳絨還保暖。”
    緊隨李國助之後,車上又下來一人,卻是駐守雙城衛的洪升。
    後輛馬車裏,袁可立、沈有容、徐光啟、李篤培陸續下來。
    袁可立扶著車轅站穩,目光先掃過江岸的地窨子,又落在鐵軌上的鐵車,眉頭挑了挑。
    “士弘兄,船在哪裏造呢?”
    他搓著凍紅的手問,視線掠過那些被雪埋了半截的地窨子。
    “在那十二座地窨子裏。”
    沈有容往地窨子那邊揚了揚下巴,
    “汝植兄設計的,全往下挖了六尺深,算是半地下船塢。”
    “這天寒地凍的,不這樣不行,外頭木材凍得跟石頭似的,工匠手都伸不直,哪能造船?”
    袁可立走近兩步,盯著地窨子的草皮屋頂:“這當真能保暖?”
    “禮卿兄放心,”
    李篤培接話道,
    “頂上蓋著草皮、牛皮氈,再抹層黏土,風透不進。”
    “裏頭有十二個火塘,溫度比外頭高得多,桐油能固化,木材也不會裂。”
    “您看那坑沿的紅鬆樁,在裏頭的半截摸著還溫潤,在外頭的早凍得發脆了。”
    正說著,鐵軌上的鐵車哐當一聲撞上地窨子門口的木墩。
    袁可立猛地回頭,眼睛瞪得溜圓:“那鐵架子……怎的自己動了?沒見牛馬拉啊!”
    “那是廉司南機帶動的滑軌車。”
    沈有容倒平靜,
    “咱倆來永明鎮才兩個月,也不怪你大驚小怪。”
    “我管這船廠一個多月,見它跑了不下百趟,早習慣了。”
    “廉司南機?”
    袁可立往前湊了湊,盯著那冒黑煙的鐵皮匣子,
    “便是徐子先改進的那種蒸汽機?竟能讓鐵車自己跑?”
    “沒錯。”
    徐光啟捋著胡須笑,
    “加了汽缸外冷凝器後,比以前有勁多了。”
    “弘濟小友說船廠進料費力氣,便設計了這鐵軌和機車,讓它專管運木料、鐵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