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7章 旅順的事,先擱一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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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啟五年四月廿七,1625年5月24日,黃昏。
    三十餘名披甲殘兵跪在大政殿前的青石板上,棉甲上的血凍成了黑痂。
    “大汗!寧古塔——沒了!”
    為首之人的聲音嘶啞如破鑼,
    “四月十七清晨,突然有三十一艘船組成的艦隊從牡丹江上來。”
    “他們打著永明鎮的旗號,銃炮跟打雷似的,木柵炸飛了,夯土堡塌了半邊!”
    “隻一個上午,就攻破了寧古塔城。”
    “沙爾虎達將軍和麾下六百鑲藍旗丁——全部被俘!”
    努爾哈赤正在檢視沈陽新城的牆磚,聞言猛地轉身,手裏的琉璃鏡哐當砸在磚上,裂成蛛網。
    “永明鎮?”
    他今年六十七歲,鬢角的白發比去年又多了些,但眼神依舊像長白山的鷹,
    “又是三年前在南海邊地鬧事的那群海賊?”
    “是!”
    殘兵磕頭如搗蒜,
    “他們穿的甲亮得晃眼,手裏的銃不用火繩,指著誰誰就倒!”
    “還有神火飛鴉,拖著白煙,落地就燒,連石頭都能燒化!”
    他們顯然是把永明鎮的火箭彈當成了神火飛鴉。
    消息像野火般燒遍沈陽城。
    八旗貴族聚在街巷裏私語,有人說“海賊是紅毛鬼變的”,有人罵“沙爾虎達無能”,更多人在算“寧古塔的貂皮一年能換多少糧”。
    努爾哈赤在汗宮枯坐三日,五月初一卯時,終於下令:
    “傳四大貝勒、正紅、鑲紅、鑲白各旗主,明日卯時到大政殿議事,遲者,罰俸半年。”
    ……
    大政殿的銅鍾剛敲過卯時,阿敏的鑲藍旗令牌已重重拍在案上,震得案邊的旅順輿圖簌簌作響。
    他穿著嶄新的鑲藍旗布麵甲,是為攻打旅順特意備的。
    按大汗諭令,五月十四,他便要從海州發兵,奔襲旅順。
    然而此刻,卻被寧古塔失陷的消息攪了局。
    “大汗!”
    阿敏的聲音帶著未消的銳氣,目光掃過殿內,
    “鑲藍旗六千精銳已在海州集結,楯車、雲梯齊備,五月十四準時發兵旅順!”
    “張盤那廝的殘部不過千餘人,奴才七日內定能破城!”
    他頓了頓,瞥了眼案上那封血書,語氣輕了些,
    “寧古塔偏遠,不過一群海賊鬧事,派三百騎去嚇退便是,何必調動大軍?”
    努爾哈赤沒接話,指節叩著案麵,目光落在代善身上。
    “二貝勒,寧古塔不是普通邊城。”
    代善起身,悠悠地道,
    “那是牡丹江、鬆花江的鎖鑰,丟了它,虎爾哈部、瓦爾喀部明年就敢斷了貂皮、人參的貢道,咱們每年換糧的錢,一半靠這個。”
    他走到殿中輿圖前,手指點在遼東半島與牡丹江之間,
    “旅順雖急,卻隻是明軍的末梢;寧古塔一丟,是斷咱們的根。”
    “根?”
    阿敏冷笑,
    “鑲藍旗攻旅順,正紅旗去寧古塔,兩不耽誤!”
    “我帶六千人打旅順,大貝勒帶五千人去寧古塔,何至於要停了旅順的事?”
    “兩線作戰,兵力不夠。”
    代善搖頭,
    “西線要防孫承宗,南線分兵攻旅順,東線再調兵,沈陽必然空虛,咱們哪處都輸不起。”
    莽古爾泰在旁哼了一聲:
    “哪那麽多廢話!旅順要打,寧古塔也要奪!隻是……”
    他話鋒微頓,想起天命七年南海邊地的硝煙。
    那時他與阿敏都是皇太極的副將,親眼見過永明鎮火器的厲害,此刻語氣軟了些,
    “海賊的銃確實凶,寧古塔那邊,得多帶些楯車。”
    “三貝勒這話才算實在。”
    皇太極忽然開口,
    “當年南海邊地,咱們仨帶八千人,攻打他們在顏楚河口的城池,卻連城垣都沒摸到,”
    “寧古塔城雖比不得顏楚城堅固,卻也是建在江畔高地之上,還有內外兩圈防禦,周遭地勢更是險要,不是莽林就是江灣,”
    “永明鎮竟能用一個上午將其攻破,這火力有多強,還用我說嗎?”
    他走到寧古塔輿圖前,指尖劃過圖上的牡丹江與張廣才嶺,
    “更要命的是地形,寧古塔背靠群山,前臨牡丹江,寬達二三百步,夏季水深三丈,”
    “永明鎮若將原來的夯土堡改成棱堡,憑江為險,再架上能打五裏的大炮,”
    “咱們連圍城都不一定能圍的住,就更別提強攻了。”
    “四貝勒說得是。”
    杜度連忙附議,他去年剛從吉林烏拉押運糧草回來,深知那一帶地形的險惡,
    “寧古塔周遭的山道窄得隻能容一人一馬,騎兵根本展不開,”
    “若是遇上雨天,泥濘能陷到馬肚子,別說攻城,怕是沒到城下就先折了一半力氣。”
    “當年攻打南海邊地是輕敵了!”
    阿敏的臉漲成了紫豬肝色,卻仍梗著脖子:
    “如今我帶六千精銳,楯車在前,弓手在後,還怕攻不下一個改建的土堡?”
    他轉向努爾哈赤,語氣更急,
    “大汗,寧古塔丟了,是沙爾虎達無能,並非海賊有多厲害!”
    “先讓奴才去打旅順,打下旅順以後,我再帶得勝之師去打寧古塔。”
    “我不光能奪回寧古塔,還能順帶收拾了那些搖擺的虎爾哈部,讓他們知道誰才是主子!”
    “二貝勒怕是忘了沙爾虎達的本事。”
    皇太極的聲音不高,卻像冰錐紮進喧鬧裏,
    “沙爾虎達隨父征戰十年,去年還帶三百人擊潰了瓦爾喀部的叛亂,”
    “他守的寧古塔,本就易守難攻,永明鎮能速破,隻能說明他們的火力遠超咱們的想象。”
    “他們若真把寧古塔中心的夯土堡改成棱堡,配合那地形,去多少人都是填壕溝。”
    “又是棱堡!又是大炮!”
    阿敏猛地拔刀,刀鋒劈在空案上,
    “你們就是被海賊嚇破了膽!當年薩爾滸,明軍的炮比這多十倍,還不是被咱們踏平了?”
    “明軍的炮打不了五裏地,永明鎮的能!”
    皇太極也提高了聲音,
    “當年在南海邊地,他們的銃在百步外能洞穿鐵甲,咱們的楯車擋都擋不住!”
    “寧古塔若是被改成棱堡,再配上那些炮,一萬兵去,能活著回來三千就算多的!”
    “夠了!”努爾哈赤的聲音如沉雷滾過,“旅順的事,先擱一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