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9章 在遼東這片土地上守城,不懂得如何過冬可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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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名逃回來的寧古塔守軍攥緊了拳頭,像是在回憶那令人發怵的景象:
    “江麵上三艘戰船最紮眼,看著一般大,都是能壓沉水線的大家夥。”
    “其中兩艘是尋常樣式,船頭船尾各架著一門粗炮,估摸著就是能轟塌堡牆的那種,”
    “船兩側各有兩門細些的炮,加起來六門,黑黢黢的炮口對著岸,瞧著就瘮人。”
    “四月十七那天,那粗炮一響,夯土堡的牆就塌了老大一塊,細炮打過來,木柵跟曬焦的柴禾似的碎成渣。”
    他頓了頓,聲音抖得更厲害,像是想起了什麽怪物,
    “還有一艘,看著跟那兩艘一般大,炮也一樣,船頭船尾各一門粗炮。”
    “可邪門的是船兩側,各有個大輪子,輪葉浸在水裏,轉得飛快。”
    “這船不用槳櫓,也沒掛大帆,就靠那兩個輪子轉,跑得比順水的船還快。”
    “那是車輪舟!”
    範文程突然開口,
    “魏晉時就有了,船隻無需風帆和劃槳,隻需士卒在艙內踏輪驅動。”
    這話讓殿內驟然一靜,所有人的目光都聚到範文程身上。
    阿敏先是一愣,隨即一拍大腿:
    “原來如此!還以為這幫海賊會法術呢,不想竟是漢人的老古董!”
    莽古爾泰也跟著點頭,臉上的疑惑散了大半:
    “早知道是漢人的舊玩意兒,就不用瞎琢磨了,這幫海賊,倒是會撿些老東西來唬人!”
    連杜度都鬆了口氣,小聲跟嶽托嘀咕:“還好不是妖術,不然冬天圍困都心裏發毛。”
    範文程微微躬身,接受著眾人的目光,指尖下意識地摩挲著袖口。
    作為漢臣,能在八旗主子麵前用古籍解疑,這份體麵他盼了好些年。
    “先生確定是車輪舟?”
    皇太極的聲音忽然響起,他沒像其他人那樣放鬆,反而看向殿角那名從寧古塔討回來的旗丁,語氣平靜卻帶著追問,
    “你再想想,那船除了不用槳櫓,還有什麽特別的?”
    那旗丁被這目光看得一縮,連忙回憶:
    “回……回四貝勒的話,那船的甲板上還豎著個大鐵筒,與桅杆差不多高矮粗細,像個煙囪似的,裏麵一直冒黑煙,也不曉得到底有什麽用。”
    “煙囪?”阿敏皺眉,“這又是什麽鬼玩意?”
    皇太極轉頭看向範文程,目光裏帶著探究:
    “範先生,車輪舟也有煙囪嗎,是做什麽用的?”
    範文程臉上的得意瞬間僵住,手指攥緊了袍角。
    他熟讀《三國誌》《晉書》,確實記得“車輪舟以人力踏輪”的記載,可“煙囪”“黑煙”,卻從未在任何古籍裏見過。
    他張了張嘴,卻什麽都沒說出來,沉吟良久,最後隻能垂頭,聲音低了幾分:
    “回四貝勒……古籍中隻記車輪舟的踏輪之法,未提煙囪之事……”
    “臣……臣也不知其用途。”
    殿內的氣氛又沉了下來。
    阿敏的臉色有些難看,剛覺得解開了疑惑,轉眼又多了個謎團;
    莽古爾泰哼了一聲,沒再說話,卻顯然也沒完全放下心;
    代善則皺著眉,手指在輿圖上無意識地劃著,像是在琢磨這煙囪會不會影響糧道安全。
    範文程早沒了之前的自得,趁人不注意,默默縮回了陰影中。
    皇太極看著那旗丁,又追問了一句:“那煙囪冒的煙,是一直冒,還是時斷時續?”
    “一直冒!”那旗丁連忙回答,“除非那船停下不動,煙才會小些,一動就又濃了!”
    皇太極沒再說話,他總覺得,那冒煙的煙囪,絕不是什麽法術。
    三年前南海邊地的棱堡和槍炮,如今寧古塔的怪船,那群海賊似乎總藏著他看不懂的門道。
    阿敏皺眉,他雖沒見過這般船,卻也知道六門炮的厲害:“兩艘炮船護著一艘怪船?”
    “不止。”
    那逃回來的旗丁補充道,
    “後麵還跟著二十五艘船,看著都一般大,像是明軍的四百料漕船,密密麻麻泊在江灣裏。”
    “那一千多攻城的兵,是從其中十五艘船上下來的,剩下的船應該都是運糧的,估計夠那一千五百人吃一年的。”
    莽古爾泰剛要拍案,卻被代善用眼色按住。
    代善看向眾人,指尖重重按在輿圖上寧古塔的位置,語氣沉得發緊:
    “一千五百人、一年的糧、三艘戰船守著江麵,分明是要占住寧古塔那塊戰略要地!”
    “他們占了那兒,往東能堵死咱們去東海女真部落的路,”
    “往後虎爾哈、瓦爾喀部的貂皮、人參和兵源,咱們再想拿就難了;”
    “往西又盯著吉林烏拉的糧道,咱們往東部調兵運糧,都得被他們盯著,”
    “這分明是在咱們背後釘了根釘子呀!”
    “釘子?”
    阿敏嗤笑一聲,
    “他們一群南邊來的海賊,靠船吃飯還行,到了東北的冬天,連命都保不住!”
    “等十月底江麵一凍,鬆花江、牡丹江、黑龍江全結著冰,厚得能跑馬,他們的船連動都動不了,想回南海邊地都沒路!”
    他往前湊了半步,聲音裏帶著篤定的狠勁,
    “寧古塔臘月裏能凍裂石頭,就他們那單衣薄甲,出門站半個時辰就得凍掉耳朵。”
    “咱們不用急著攻,就等冬天來了,把寧古塔一圍,保管他們要麽凍斃,要麽投降。”
    “以為糧食夠吃就能堅守?在遼東這片土地上,不懂得如何過冬可不行。”
    “二貝勒這話在理!”
    莽古爾泰猛地拍案,
    “咱們女真人生在白山黑水間,寒冬裏照樣能打獵打仗,那群南邊離來的海賊哪裏熬得住?”
    “等他們凍得受不住了,咱們不用費一兵一卒,就能奪回寧古塔!”
    “冬天圍困是好法子,可咱們也得先備足糧。”
    代善卻沒這麽樂觀,他手指劃過輿圖上的吉林烏拉,眉頭微蹙,
    “就像早年征東海女真,冬天運糧得靠雪橇,還得提前在吉林烏拉存夠糧秣、皮毛。”
    “依我看,從現在起,就得往吉林烏拉運糧,夏季走水路能省不少力氣;”
    “再從虎爾哈部征些狐皮、羊皮,趕製皮襖皮靴,不然咱們的人也熬不住臘月的寒。”
    他頓了頓,又道,
    “還得在寧古塔周邊的山道旁,修幾處地窨子當據點,地下暖和,還能存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