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5章 棱堡初成壕溝固,故舊臨門釋憂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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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行,”
    代善搖了搖頭,
    “沒有楯車,海賊的鐵銃就能直接打到咱們的旗丁,怎麽攻城?隻能慢慢推,慢慢走。”
    嶽托握著韁繩的手緊了緊,又追問道:
    “阿瑪,兒子還是不解,寧古塔周邊鬆木、樺木多得是,咱們不如先扔了壞楯車輕裝趕路,到了那邊再砍樹打造,總比現在推著斷軸的楯車磨磨蹭蹭強吧?”
    代善勒住馬,目光掃過路邊剛拆下來的楯車木板,聲音沉了幾分:
    “你當楯車是砍根木頭就能拚的?寧古塔七月天天下雨,新鮮木頭潮得很,砍下來連曬都曬不透,造出來的楯車遇著海賊的鐵銃,跟紙糊的一樣,一打就碎。”
    “再說,楯車的車軸要鑄鐵芯、車輪要鐵條箍,咱們沒帶熔爐,也沒帶鑄鐵料,到了那邊拿什麽造?”
    他頓了頓,又指了指身後跟著的幾個工匠,
    “全軍就三十個懂造楯車的工匠,現在還得忙著修那些沒斷軸的楯車,”
    “真到了寧古塔,咱們七月二十會師,七月二十一就要試探進攻,”
    “哪有六七天時間等工匠伐木、幹燥木材、拚車架?”
    “到時候沒楯車掩護,旗丁們衝上去就是給海賊當靶子。”
    嶽托這才恍然大悟,看著腳下深陷的泥坑和斷成兩截的車軸,終於明白阿瑪為何寧肯慢些,也不肯丟了楯車輕裝,
    這看似笨重的楯車,竟是眼下唯一能擋一擋海賊鐵銃的東西,而就地打造,不過是看著可行的空想。
    代善催了催馬,跟上前麵的隊伍,留下的話語還飄在風裏:
    “寧古塔的樹雖多,可打仗不是砍柴,沒那麽多現成的便宜可占。”
    “慢慢走,護好剩下的楯車,比什麽都強。”
    他翻身上馬,又向前走了幾步,忽然停住,
    前麵的山道旁,幾棵被砍倒的鬆樹橫在路邊,樹皮還新鮮著,顯然是虎爾哈部的人剛砍的,用來標記能走的路。
    他看著那些鬆樹,又想起撫順堡糧站短缺的木柴,心裏忽然生出一個念頭:
    這東北的樹雖多,可也經不住這麽砍、這麽耗,若是冬天來了,木柴不夠燒,糧食也不夠吃,這圍困還怎麽堅持下去?
    隊伍還在緩緩前進,馬蹄踏在泥裏,濺起的泥點落在糧袋上、楯車上,也落在旗丁們的衣甲上。
    代善騎著馬,走在隊伍中間,看著眼前漫長的山道,忽然覺得,薩爾滸之戰時的艱難,比起現在,竟像是一場輕鬆的狩獵。
    ……
    天啟五年六月初五,1625年7月8日,寧古塔。
    牡丹江麵的晨霧剛被日頭蒸散,風裏裹著鬆木與泥土的混香。
    李國助站在五邊形棱堡北角的炮台上,指尖劃過12磅炮的鑄鐵炮身,炮口正對著江麵。
    下方的射擊平台鋪著平整的落葉鬆木板,外側1.2米高的防護欄剛用桐油刷過,泛著淺黃光澤。
    不到兩個月,原先後金那座四四方方的夯土堡已徹底變了模樣:
    原牆被削去東北、西南兩角,改造成每邊120米的五邊形主體,
    牆體外側用紅鬆原木與碎石加固,牆基深達1米,
    頂部的射擊孔每隔10米便有一個,隱約能看見裏麵值守士兵的燧發槍槍管。
    “炮位再校準兩度,”
    李國助對身旁的薄玨道,目光掃向下方的壕溝,
    “確保能覆蓋到壕溝外側三十步,別給建奴留貼牆推進的空隙。”
    薄玨正蹲在炮架旁調水平儀,聞言點頭:
    “放心,剛測過,這炮的側射角度能到三十度,相鄰角台的火力能交叉著罩住壕溝,漏不了。”
    順著薄玨的目光望去,8條放射狀壕溝正呈“米”字形從棱堡外側延伸開,
    每條寬3米、深2米,溝底每隔2米便豎著一枚鐵蒺藜,尖刺在陽光下泛著冷光。
    十幾個工匠正用石夯加固壕溝兩側的護坡,夯土聲嗨喲作響。
    引水渠裏的江水已順著渠道流進壕溝,水麵沒過溝底半尺,映著棱堡的影子。
    靠近棱堡的溝邊,兩個木匠正給簡易吊橋裝麻繩滑輪。
    吊橋的雜木框架已搭好,就差最後固定。
    “工程倒比預想的順,”
    李國助從炮台台階往下走,木質台階剛用鐵釘釘牢,踩上去穩當得很,
    “角台基礎夠深,壕溝也快加固完了,等月底收尾,建奴想來也討不到好。”
    剛走到棱堡底部,就聽見下遊傳來突突的轟鳴聲,
    江麵上,一艘三百料機帆混動拖船正緩緩駛來,明輪攪碎江水,船身上的“德全號”木牌格外顯眼;
    緊隨其後的是艘鷹船,船首的3磅回旋炮蓋著帆布,側舷佛郎機炮的炮口隱約可見;
    再往後,五艘四百料漕船排成“品”字形,船帆被風鼓得滿滿的,正朝碼頭靠去。
    “運物資的船隊來啦!”
    碼頭傳來喊聲,徐正明正從拖船上跳下來,指揮水手固定好船邊的吊索,
    “少東家,我帶來了一台鐵皮卷板機,”
    徐正明指著船上蓋著油布的物件,
    “我們在船廠調試了半個月,這機器燒蜂窩煤就能轉,”
    “往後在寧古塔日產兩百枚彈體不成問題,後麵的船隊還會帶鐵皮和硝糖來。”
    他忽然想起什麽,補充道,
    “對了,你吩咐在鬆花江與黑龍江交匯處築堡的工程已經開工了。”
    李國助剛要應聲,目光忽然落在碼頭人群裏,
    一個熟悉的身影正扶著船舷下船,鬢角雖有白發,卻腰杆挺直,不是李旦是誰?
    李國助心裏猛地一緊,快步朝碼頭走去,聲音裏帶著幾分急切:
    “爹!您怎麽來了?這裏可是戰場!”
    李旦轉過身,見是李國助,臉上露出笑容,拍了拍他的肩:
    “聽說你要跟建奴交手,我如何能放心,便跟著船隊來了。”
    李國助握著父親的手,指節上還能摸到船板磨出的薄繭,再看父親臉色紅潤,呼吸平穩,心裏的驚憂忽然就散了。
    他想起曆史上,父親與顏思齊都是1625年病逝,如今兩人都活生生站在這兒,連風吹日曬的氣色都好得很。
    他喉結動了動,原本到了嘴邊的“戰場危險”,最後隻化作一句:
    “爹能來,我……我安心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