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4章 水陸分道向寧古塔,楯車陷泥顯困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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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代善伸手摸了摸身邊旗丁的布麵甲,指尖能觸到甲片的硬棱,又問:
    “旗丁的內衣都齊了嗎?別到時候外層甲襯了烏拉草,內層沒衣裳吸汗,汗凍成冰,比沒甲還要命。”
    “都查過了!”
    李永芳連忙答,
    “每個旗丁至少有一件麻布內衣,是從遼民那邊調的粗麻布做的,吸汗得很,夜裏宿營讓他們烤幹了再穿,絕不會凍著。”
    代善這才稍鬆了眉,又望向東北方寧古塔的方向,夏日本該讓人安心的暖意,此刻卻讓他心裏發沉:
    眼下暑熱裏的這點將就,到了寒冬,怕是要變成要命的缺口,木柴得補,雪橇得趕,獸皮、烏拉草還有布麵甲的襯裏,一樣都錯不得。
    “冬衣後續讓杜度從吉林烏拉糧站補運。”
    代善勒了勒馬韁繩,聲音壓得平穩,
    “順帶把雪橇的木料也備足,每輛雪橇除了運糧,還得帶兩百斤木柴,沿途宿營烤火、煮雪都要用。”
    “眼下先顧著行軍——阿敏,你帶鑲藍旗走陸路,沿張廣才嶺西麓山道推進,務必護住楯車,別再像之前那樣陷進泥裏;順帶讓旗丁多砍些鬆木,一是修補楯車,二是冬天備用。”
    阿敏翻了個白眼,卻沒敢反駁,隻是揮了揮馬鞭,身後的虎爾哈部向導連忙上前,手裏捧著揉皺的山道圖:
    “貝勒爺放心,這道兒小的走了十幾年,哪處有淺灘、哪處能避雨都記著呢!”
    “砍鬆木也包在咱們身上,山裏的樹多,夠咱們用的!”
    代善又轉向李永芳:
    “水路縱隊就交給你,八十艘漕船得盯緊了,牡丹江段若遇海賊炮艇,別硬拚,靠岸等陸路縱隊跟上再說。”
    “船上的漢人工匠,除了補船板,讓他們也削些木片,預備著冬天修雪橇用,多個人手,多份保障。”
    李永芳躬身應下,手裏的賬冊又翻了兩頁:
    “大貝勒放心,每艘漕船都配了三個懂水的漢人工匠,還備了修補船板的桐油和釘子。”
    “輝發河糧站那兩千石糧,下官已經讓人優先裝船,爭取晚兩日能跟上大部隊;”
    “剩下的冬衣,等糧車返程,一定第一時間運過來,絕誤不了冬天用!”
    “晚兩日無妨,”
    代善擺了擺手,目光落在鬆花江麵上,幾艘漕船正緩緩離岸,船帆被江風鼓得滿滿的,
    “但必須護好糧,別讓雨給泡了,也別讓部落的人給搶了。”
    說話間,杜度騎著馬匆匆趕來,臉上還沾著木屑,身後跟著兩個扛著雪橇部件的旗丁:
    “大貝勒,雪橇……雪橇實在難造,木架子倒是拚好了,可滑行的木板沒包鐵,試了試,在泥地上根本走不動。”
    代善看了眼那簡陋的雪橇,鬆木拚的架子歪歪扭扭,滑行板是剛砍的樺木板,邊緣還帶著毛刺,確實不像能在冰麵上跑的樣子。
    他歎了口氣:
    “先湊夠五十輛,等冬天河麵封凍了,再想辦法包鐵。”
    “眼下你守好吉林烏拉糧站,撫順堡那邊會往這運木柴,別讓糧庫的糧受潮,也別讓海賊的小股部隊摸過來。”
    杜度連忙點頭,擦了擦額頭上的汗,又匆匆趕回糧站工地,那邊的木柵欄才搭了一半,旗丁們還在對著鬆木樁子發愁。
    集結的號角聲再次響起,一萬六千人的隊伍分成兩路:
    陸路縱隊由阿敏率領,三千騎兵在前開路,三千正藍旗旗丁推著楯車緊隨其後,虎爾哈部向導走在最前麵,不時用馬鞭指著山道旁的標記;
    水路縱隊則由李永芳指揮,八十艘漕船沿著鬆花江順流而下,船頭插著後金的藍旗,船尾的民夫正賣力地搖著櫓。
    代善騎著馬走在陸路縱隊中間,看著腳下的山道,昨兒剛下過雨,路麵泥濘不堪,戰馬走過,蹄子陷進泥裏足有半尺深,每走一步都要使勁拔腿。
    他勒住馬,看向身旁的嶽托:
    “讓旗丁們把多餘的行李扔了,隻帶三天的幹糧和武器,楯車陷住了就多派些人推,別耽誤行程。”
    嶽托應了聲,轉身去傳令。
    不一會兒,隊伍裏就傳來一陣動靜,旗丁們紛紛把懷裏的炒米袋、家信往路邊扔,還有人把不太合用的短刀、弓箭也丟了,隻留下鎧甲和長槍。
    走了約莫半個時辰,前麵忽然傳來一陣喧嘩。
    代善催馬上前,隻見一輛楯車陷進了泥坑,車輪歪在一邊,十幾個旗丁正使勁往外拽,木夯砸在泥地上,濺起的泥點落在旗丁們的臉上、身上,卻怎麽也拽不動。
    “怎麽回事?”代善皺著眉問。
    負責押楯車的牛錄額真連忙跪下:
    “大貝勒,這楯車的車軸斷了,怕是……怕是沒法再用了。”
    代善翻身下馬,走到楯車旁,車軸果然斷成了兩截,斷裂處還沾著潮濕的木屑,顯然是木材沒幹透,又受了力才斷的。
    他蹲下身,摸了摸斷裂的車軸,心裏更沉了:
    “扔了吧,讓工匠把能用的木板拆下來,修補其他楯車。”
    旗丁們聞言,七手八腳地拆起了楯車,木板被拆下來堆在路邊,隻剩下斷了的車軸和車輪陷在泥裏。
    代善看著那堆木板,又想起李永芳說的受潮的糧食、杜度造不好的雪橇,忽然覺得,這趟遠征,怕是從一開始就透著股不順。
    江風從鬆花江麵上吹過來,帶著水汽,吹在臉上涼絲絲的。
    代善抬頭望向東北方,寧古塔的方向依舊隱在雲層後,仿佛隔著一層厚厚的霧。
    他想起五月初七在大政殿裏,努爾哈赤說“寧古塔必須奪回來”時的堅定,又想起那些從寧古塔逃回來的殘兵描述的海賊火器:
    不用火繩的鐵銃扣扳機就響,百步外能打穿鐵甲;
    能飛五裏地的神火飛鴉拖著白煙,落地就燒得木柵成灰;
    載在船頭的巨炮,一發炮彈能把寧古塔的夯土堡砸出半人深的坑;
    還有那艘噴著黑煙的怪船,兩側輪子轉得飛快,連槳櫓都不用。
    “阿瑪,”
    嶽托走了過來,手裏拿著一塊剛從楯車上拆下來的木板,
    “前麵的山道更窄,楯車怕是還得陷,要不……”
    “讓旗丁們把楯車暫時存在附近的部落裏,等過了雨季再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