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被厚重的雲層遮得嚴嚴實實，唯有廊下幾盞宮燈在秋風中搖晃，投下飄忽的光暈。
    這間不過丈許見方的小室，竟布置得如同世外桃源。
    四壁掛著淺碧色的紗帳，地上鋪著厚厚的羊絨毯，連燭台都做成纏枝花的模樣，燭火在琉璃罩裏溫柔地跳動。
    案幾上擺著描金食盒，掀開蓋子，甜香立刻溢滿小室。
    水晶蝦餃還冒著熱氣，杏仁酪上綴著鮮紅的櫻桃，還有一碟做成小兔子形狀的茯苓糕。
    小晴忍不住伸手戳了戳兔子的耳朵。
    “糕點做得這般精致，我倒是有些不忍心吃了。”
    “上回帶你吃真的烤兔子的時候，你可是一口一句真香。”十一笑容裏滿是揶揄。
    “不忍心是不忍心，香也是真的香……”小晴嗷嗚一聲就咬掉了兔頭。“香……”
    窗外秋蟲唧唧，與室內潺潺的茶水聲應和著。
    任晴小口啜著甜釀，眼睛看向一側精致香爐裏不斷飄起的縷縷青煙，鼻息裏滿是那檀香的氣息，仿佛整個人都放鬆了下來。
    “好了，該談正事了。”十一笑容微斂，小晴看到對方這般模樣，也稍微坐正了幾分。
    “西疆傳來緊急軍情。”
    “三日前，西疆守軍在飲馬池發現三具腐爛的羊屍。”
    “昨日已有十七名將士高熱不退，軍醫給的方子毫無起色。”
    “根據軍報所述，患病者先是一陣惡寒，繼而高燒如炭，嘔吐物裏帶著膽汁，最凶險的校尉已經出現抽搐。”
    “結合一開始的腐爛羊屍，不少知情軍士已經在猜測是金獅國的蠱毒之術。”
    聽到十一的話，小晴的眼神也變得凝重。
    蠱毒什麽的，她倒沒有往那方麵想。
    在她的記憶裏，在她剛學醫的時候，老教授就在課堂上侃侃而談說起醫學發展史。
    最早對於古人來說，人們認為生病是上天的懲罰，和電閃雷鳴一般，都是上天降下的懲罰。
    後來發展到出現宗教信仰，開始誕生巫醫等方式來治病。
    直至後來某些個例，偶然吃到某些東西、某種植物之後痊愈了，他們會把這種病對應的治療方式記載下來，形成最早的醫學，其實也就是經驗學。
    對於信息落後的這個世界，他們會將發炎、寄生蟲、傳染病當做是蠱毒也是正常。
    所以才有戰場上通過給箭矢劍刃塗尿等方式進行“荼毒”，其實就是通過汙染的方式，增加對方的感染幾率，讓對方感染發炎。
    這是因為他們將感染發炎理解為中毒。
    小晴當然不會覺得那些症狀真是金獅國的蠱毒，更不會相信線報上說的什麽詛咒之類的。
    她不過是根據那些症狀，第一時間想到了最貼合的病症。
    瘧疾。
    高熱不退、惡寒、嘔吐、抽搐。
    這是瘧疾的典型症狀。
    在某些地方，也管這種病叫做“打擺子”。
    “畏寒、高熱、嘔吐……”
    因為那段在現代急診科輪轉時的記憶，她太熟悉這個臨場特征了。
    案幾上的燭火“啪”地爆了個燈花，火光映在她驟然發白的小臉上。
    十一突然伸手覆住她冰涼的手背。
    “你冷？”少年帝王掌心粗糲的繭子磨著她細膩的肌膚，溫度灼人。
    “不是冷。”她搖了搖頭。
    剛才不過一瞬，她思緒萬千。
    她有此反應，不過是想到了若是在西疆守軍爆發瘧疾，傳染病傳播開來會導致的後果。
    三日時間，已經有十七人出現了明顯症狀。
    一旦這傳染病大範圍傳播開來，西疆守軍戰鬥力必然大打折扣，更嚴重的情況甚至有可能會直接癱瘓，不攻自破。
    西疆往後就是大片平原，失去強力軍隊阻擋的金獅國騎兵可長驅直入，在極短時間內直接威脅到京城。
    失去了城牆的優勢，大夏騎兵曆來是敵不過金獅國的。
    到時候第一批淪陷的，就是京城周邊的莊子。
    這裏可不僅有大大小小的村子村民，還有各大勢力權貴的莊園糧倉。
    可以說，如今大夏全國各處淪陷，但京城物價依舊沒有崩潰，糧食供應依舊充足，甚至可以通過收糧的方式支援隔壁鹿省救災，就是因為有這些大小官員的囤糧。
    一旦這片區域淪陷，不但收複鹿省的計劃被打破，連京城本身都難以自保。
    而且還有很重要的一點，這金獅國往年都是入冬前進攻一番，目的隻是殺入西疆搶掠一些糧草物資。
    但如今已是三月，對方從未在這個時間點發動過進攻。
    最核心的原因就是金獅國雖然騎兵力量強悍，但這畢竟是大夏地盤，即便他們殺開一個口子衝了進來，但若是西疆守軍關上城門關閉口子，這一夥騎兵也是孤立無援，再勇猛的軍隊也會疲乏，會被絞殺在大夏遼闊領土裏。
    所以在大夏曆史上，雖然也有被金獅國突破防線衝入大夏領土的例子，但對方一般不敢太過深入，隻搶掠一番便退去。
    他們的目的原本就是在入冬前搶掠一番而已。
    但如今這般反常，小晴便聯想到了大夏領土的另一側，三省方向的雲瀾國。
    最壞的結果就是兩國暗中聯合，金獅國房門給予壓力，遲緩大夏對雲瀾國的反製。
    當然，這些都是想的有些遠了。
    當務之急，是解決西疆守軍的突發傳染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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