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剛蒙蒙亮，軍營裏的號角聲便穿透了晨霧。
    緊接著，是整齊劃一的腳步聲、兵器碰撞的錚鳴、將領粗獷的喝令聲。
    這是西疆大營每日雷打不動的晨練。
    帳內，小晴在被窩裏伸了一下側身睡覺被壓得有些發麻的手，又迷迷糊糊地翻了個身，把臉埋進軟枕裏，嘴裏嘟囔著。
    “吵死了……加糖……不對……糖多了也不好吃……”
    江小雪早已起身，正坐在床邊整理今日要穿的衣裳。
    聽到小晴的夢話，她忍不住輕笑，伸手輕輕拍了拍裹在被子裏的小團子。
    “小晴，要起來了嗎？”
    被窩裏傳來悶悶的聲音。
    “不起……”
    江小雪了然，這是還沒醒透的賴床勁兒。
    她也不催，隻是倒了一杯溫水，又擰了塊熱帕子，耐心等著。
    果然，沒過一會兒，被窩蠕動了兩下，一顆毛茸茸的腦袋慢吞吞地鑽了出來。
    小晴頂著一頭亂發，睡眼惺忪地坐在床上發呆，臉頰上還留著軟枕壓出的紅印。
    “醒了？”江小雪把溫水遞過去。
    小晴捧著杯子小口啜飲，溫熱的水流滑過喉嚨，總算讓她清醒了幾分。
    她揉了揉眼睛，聲音還帶著剛睡醒的軟糯。
    “幾時了？”
    “卯時六刻。”江小雪說著，已經擰好了熱帕子，動作輕柔地替她擦臉。
    溫熱的帕子敷在臉上，小晴舒服地眯起眼，像隻被順毛的貓兒。
    洗漱完畢，江小雪取來一套淺青色的窄袖襦裙，這是特意為小晴準備的便裝，既不失體麵，又方便在軍營中行動。
    她熟練地替小晴係好衣帶，又蹲下身幫她穿上那雙軟底的繡花鞋。
    小晴坐在窗邊，一雙小腳晃了晃剛穿好的繡花鞋。
    “在這營地裏，不是穿那雙鹿皮靴子好些嗎？我記得厲將軍專門給準備了。”
    “你不是更喜歡這種軟底鞋子嗎？”江小雪瞅了她一眼，說道。“反正你也不在外頭走，都是我抱你的。”
    “也是。”小晴點了點頭。
    “今日感覺如何？”江小雪摸了摸她的額頭。“燒退了些。”
    小晴伸了個懶腰，雖然喉嚨還有些發緊，但腦袋已經不似昨日那般昏沉了。
    她又踢了踢腳上的淺紅繡花鞋，滿意地點點頭。
    “比昨天好多了。”
    這時，帳外傳來衛兵恭敬的聲音。
    “禦史大人，早膳已備好。”
    江小雪掀開帳簾，一名親兵端著食案立在門外。
    食案上擺著一碗熬得濃稠的小米粥，幾樣清爽的醃菜，還有一碟剛出鍋的胡餅，熱氣騰騰的，散發著麥香。
    顯然外頭的守衛也是極其敏銳之人，帳內兩人不過發出些許動靜，外頭就立刻取來了準備好的早飯。
    “總兵大人吩咐，禦史大人病中需清淡飲食。”親兵低聲道。“若不合口味，廚下還備了甜羹。”
    小晴眨了眨眼——這厲寒川，倒是細心。
    她坐在梳妝台前，一邊小口喝著粥，一邊任由江小雪替她梳頭。
    江小雪的手指靈活地穿梭在她的發間，很快便挽好了一個簡單的雙鬟髻，又係上兩條淺青色的發帶。
    “好了。”江小雪退後一步打量，滿意地點點頭。“精神多了。”
    小晴對著銅鏡照了照，鏡中的小姑娘雖然臉色還有些蒼白，但眼睛已經恢複了神采。
    她三兩口吃完剩下的胡餅，拍了拍手上的餅屑。
    然後朝著江小雪伸出雙手示意抱抱。
    “走，去看看病營的情況。”
    掀開帳簾的瞬間，清晨凜冽的空氣撲麵而來。
    小晴深深吸了一口氣，冰涼的空氣沁入肺腑，讓她整個人都為之一振。
    朝陽剛剛躍出地平線，金色的光芒灑在連綿的軍帳上，給灰褐色的帳篷鍍上了一層暖色。
    遠處校場上，數千名士兵正在操練，長槍如林，喊聲震天。
    近處的空地上，幾隊夥夫正忙著生火做飯，炊煙嫋嫋，混合著米粥和烤肉的香氣，飄散在晨風中。
    “禦史大人！”
    小晴回頭，看到一名年輕的小校快步走來，抱拳行禮。
    “總兵大人正在校場督練，命卑職前來聽候差遣，若是有需要，卑職也可去喚來總兵大人。”
    小晴擺了擺手頭，示意不必讓厲將軍跟著。
    她是來治病防疫的，不是來耀武揚威的，非要人家大將軍在背後跟著。
    “帶我去病營。”
    穿過大營時，沿途的士兵紛紛駐足行禮。
    晨光熹微，病營內卻已是一片忙碌。
    小晴剛踏入營帳，便聞到一股混雜著藥香與汗腥的氣味。
    幾名醫徒正手忙腳亂地照顧新送來的發熱病患，而孫軍醫和趙軍醫則站在一旁，眉頭緊鎖，低聲交談著什麽。
    見她進來，兩位老軍醫立刻停下話頭，拱手行禮，但眼神卻飄忽不定，顯然心思並不在此。
    “禦史大人。”孫軍醫語氣恭敬，可嘴角卻繃得緊緊的，“昨夜按你的方子用藥，但今晨又新增了五名發熱的兵士。”
    他雖未明說，但話裏話外都透著同一個意思——看吧，你的法子沒用。
    小晴神色不變，隻是點了點頭，徑直走向病榻。
    病榻上，幾名新送來的士兵麵色潮紅，呼吸急促，正是瘧疾發作的典型症狀。
    而昨夜用藥的病患中，雖有人退了熱，但仍有幾人反複發作，此刻正虛弱地躺著，額頭上敷著濕布。
    趙軍醫跟在她身後，忍不住道。
    “大人，這藥方雖能治瘧，但見效太慢。若繼續拖延，隻怕……”
    他沒說完，但意思已經很明顯——不如換回我們的老法子。
    小晴沒有立刻回答。
    她俯身檢查了幾名病患的舌苔和脈象，又仔細詢問了服藥後的反應，這才直起身，笑著說道。
    “藥效需要時間，急不得。”
    孫軍醫忍不住了。
    “可將士們等不起啊！”
    他的聲音有些大，引得附近幾名醫徒都看了過來。
    營帳內一時安靜下來，所有人都等著看這位禦史如何應對。
    小晴依舊不惱，她現在休息好了，精神好了，自然比昨天更有耐心。
    她笑著看向對方。
    “孫軍醫，你行醫多年，可曾見過一副藥下去，立時病除的神藥？”
    孫軍醫一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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