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9章 同仇敵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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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暮色四合,生產隊的臨時宿舍區飄起嫋嫋炊煙。
    木屋與草棚間,三三兩兩的工人們捧著粗瓷碗,卻都食不知味。
    遠處隔離區的燈火在夜色中格外刺眼,像一塊燒紅的烙鐵,燙在每個人心頭。
    “聽說了嗎?”住在三號木屋的老張頭壓低聲音,碗裏的粥已經涼了。“今兒又抬出去三具屍首……”
    草棚下頓時響起一片抽氣聲。
    正在補鞋的劉鐵匠手一抖,錐子紮進了指頭,血珠滴在發黃的麻線上。
    “我婆娘還在裏頭呢,這都第五天了……”
    “要我說,都是雲瀾國那群畜生造的孽!”角落裏一個瘦高個突然開口,正是二狗的心腹趙喜。
    他故意用煙杆敲了敲地麵。“四小姐心善,不惜拚著受傷還用仙法治病,他們偏要下毒手!”
    旁邊一個小胖子也是二狗安插的心腹,聽到趙喜的話,立馬湊過來開始唱雙簧。
    “這病就是人家故意傳開的,四小姐把這瘟疫治好了,可不就是礙著別人的道了?”
    年輕力壯的伐木工王虎攥緊了拳頭,指節發出哢哢的響聲。
    草棚下的煤油燈突然爆了個燈花,照得眾人臉色忽明忽暗。
    抱著孩子的婦人開始啜泣,幾個青壯年不自覺地摸向手邊的農具。
    “我聽說……”趙喜壓低聲音,引得眾人不自覺地湊近。“四小姐那方子雖然用的是尋常藥材,但原本這些染上瘟疫的人都是要死的,她救人就是逆天改命,自然會遭受天道反噬,所以才會受傷……”
    “為什麽要救我們?因為四小姐和我們一樣,都是大夏人。”一側的小胖子適時插了一句。
    王虎突然暴起,一拳砸在木樁上。
    “雲瀾國的狗雜種!”他虎目通紅,像是要噴出火來。
    他妹妹就是第一批染病的人,當初要不是四小姐,早就……
    夜風卷著枯葉掠過草棚,帶著初冬的寒意。
    遠處隔離區隱約傳來咳嗽聲,像鈍刀般割著每個人的神經。
    第二天清晨,生產隊的布告欄前圍滿了人。
    二狗背著手站在一旁,看著幾個年輕人擠到最前麵,盯著那張“征召義勇”的告示,眼中燃著怒火。
    “我要報名。”王虎的聲音低沉而堅定。
    他身後,幾個失去親人的漢子也默默舉起了手。
    更遠處,一些熱血青年交頭接耳,不時朝雲瀾國的方向投去憤恨的目光。
    “我也是。”一個年輕小夥擠到前麵,聲音中帶著一絲激動。“四小姐為了我們,拚著重傷也要救人,雲瀾國那些畜生卻要刺殺她,這仇不報,我誓不為人!”
    “對!”另一個年輕人附和道。“我弟弟也在隔離區,聽說四小姐的方子治好了不少人,可她自己卻受了重傷。這都是雲瀾國的罪過!”
    二狗微微點頭,心中暗自滿意。
    他沒有親自下場散布謠言,隻是通過趙四這些心腹,不著痕跡地帶動了輿論。
    如今,生產隊裏的民怨已經沸騰,人們紛紛將怒氣發泄到雲瀾國身上。
    他不禁想起了某次陛下和他談話時感歎的話。
    “人啊,是一種很單純的動物。當人們認同一樣事物的時候,會不自覺地批判它的對立麵;反過來也是如此,當人們批判一樣事物的時候,會不自覺地認同它的對立麵。”陛下說這話的時候微微抬頭看向天上明月。“難以想象,這種話會出自一個小姑娘的嘴裏。”
    二狗此時已經是領悟到了這句話的道理。
    此時激動的百姓,可不就是因為對雲瀾國產生了怒氣,才認可了大夏朝廷、認可了生產隊?
    這一派空前團結的場景,在生產隊成立初期可是想都不敢想的。
    畢竟這些難民都是因為大夏朝廷的不作為、貪官汙吏的壓迫才會逃荒逃難。
    百姓怨聲載道,不罵朝廷就不錯了,還能讓他們誇大夏朝廷,還自願參軍?想都別想!
    但這一幕,卻發生在眼前。
    一天又過去了,時間很快來到晚上。
    月色如水,靜靜流淌在小木屋的窗欞上。
    庭院裏的桂花樹在夜風中輕輕搖曳,細碎的花瓣不時飄落,在青石板上鋪就一層淡金色的毯子。
    夏荷坐在門口的小板凳上,月光為鍍上一層銀輝。
    遠處傳來熟悉的腳步聲,她連忙行禮。
    十一身著素色常服,他抬手示意夏荷起身,聲音溫和。
    “小姐睡下了?”
    “回陛下,小姐剛服過藥睡下了,春桃在裏麵伺候。”夏荷恭敬答道。
    十一輕輕推開木門,生怕驚擾了裏麵的人兒。
    屋內並未點燈,漆黑一片,隻有窗外的月光從搬開的窗戶照了進來。
    春桃正坐在床頭邊上的小板凳上打盹,聽到動靜慌忙要行禮,被十一擺手製止。
    “噓——”十一做了個噤聲的手勢,春桃會意地退了出去。
    十一輕手輕腳走到床前,卻對上一雙圓溜溜的杏眼。
    小晴散著柔軟的頭發躺在錦被裏,蒼白的小臉還沒他巴掌大,倒顯得那雙眼睛格外明亮,像盛著星子的琉璃盞。
    “十一?”小姑娘軟軟地喚了一聲,聲音還帶著睡意。
    十一在床沿坐下,伸手拂開她額前的碎發。
    “怎麽醒了?是不是傷口又疼了?”月光下,他看清小姑娘額角滲出的細密汗珠。
    小晴輕輕“嘶”了一聲,小手按在胸口。“春桃姐姐起身時我就醒了……”她說話時睫毛輕顫,像受驚的蝶翼。
    窗外一陣風過,桂花的甜香漫進屋內。
    十一皺眉,目光落在她按著傷處的小手上——那手還沒他半個掌心大,此刻卻要承受這樣的痛楚。
    “要不再來點……”
    “你真拿麻沸散當長效止痛藥來用啊,那個藥用多了不好。”小晴搖頭,發絲在錦枕上摩挲出細響。
    她試著動了動身子,立刻疼得咬住下唇,卻還強撐著說。
    “沒事,疼著疼著,就習慣了……”
    十一想起那日見到她吐血昏迷的模樣,心口又是一緊。
    他小心地替她掖了掖被角,錦被上繡著的胖鯉魚跟著鼓起一個小包。
    “幸好你穿了那件軟甲。”他聲音發澀。“否則那一劍……”
    話到一半突然停住,像是被什麽哽住了喉嚨。
    那軟甲雖然能將刀劍銳器的攻擊從一個點分散開來,但承受衝擊的還是你的身體,內家境界高手的全力一劍,光是衝擊力就夠你死九回的了。
    這回你雖然受傷不輕,但起碼是活下來了,已經算是萬幸了。
    “還記得當初我們第一次在國公府外遇見的時候嗎,我在福滿樓和你吃飯的那次,三年前那時候的我也才內勁初級。”
    十一這樣子一說,小晴心底裏就有數了。
    她可記得清清楚楚,那時候十一還當場給她表演了一回隨手拿筷子當弩炮使,隨手一擲筷子沒入花崗岩,威力恐怖如斯。
    她可和花崗岩比不了,這樣子一想,那天能活下來,還真是萬幸了。
    “所以說啊,我還活著就已經是幸運了。”
    “隻是我這傷……”小晴微微皺眉。
    小晴咬了咬下唇。
    作為醫者,她比誰都清楚自己的傷勢——雖然不致命,但確實需要靜養。可眼下生產隊的情況……
    但眼下的情況,似乎不允許她一直躺著。
    “十一。”她猶豫著開口,聲音輕得像羽毛。“我聽說……隔離區的病人越來越多了?”
    “別擔心,都在掌控之中。”十一笑著說道。
    “可是瘧疾……”小晴急得又要起身,這次牽動了傷口,疼得她小臉皺成一團。“紅梅她們處理不了的……現在天冷還好,要是……”
    十一輕輕撫平她緊蹙的眉頭,動作溫柔。
    “我都知道。”他歎了口氣。“你呀,什麽事都寫在臉上。”
    小晴抓住十一的衣袖,杏眼裏滿是焦急。
    “瘧疾不是瘟疫那麽可怕,但傳染起來也很麻煩。現在隔離區已經有五百多人了,再這樣下去……”
    “一旦受感染的人達到一定規模,即便是我,也沒辦法……”
    她比誰都清楚,一個傳染病,不能單純從致死率來判斷危險程度。
    蔓延開來的傳染病會讓各部門工人失去勞動力、各部門功能癱瘓、醫者麵對增對的病人也會壓力增加,甚至醫者也會受傳染,直至所有人都病倒。
    在那種局麵下,即便是致命程度不高的傳染病,也能造成驚人的破壞了。
    “所以你要好好養傷。”十一握住她冰涼的小手。“過幾天吧,到時候我會通知你。”
    “我原本就計劃安排你去坐診,現在你主動說起這事,就提前和你說了。”
    “放心,我說的一切都在掌握之中,也是包括你現在狀態沒辦法長時間坐診的情況。”
    “就算你過兩天隻坐診一小會,看不了幾個病人就累倒了,也在我的計劃之中。”
    “相信我。”十一笑道。“你要做的,就是乖乖吃藥,把自己身體養好。”
    窗外,一片桂花飄落在窗台上。
    小晴終於露出笑容,輕輕點頭。“嗯,聽你的。”
    十一起身,替她掖好被角。
    “睡吧,明日我再來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