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5章 父皇,我終究活成了你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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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蘇齊打了個哈欠,懶洋洋地掀開眼皮。
    他看了看一臉凝重的魏林,又看了看憂心忡忡的張蒼,最後才將目光落在扶蘇那雙充滿掙紮與血絲的眼睛上。
    “殿下,我覺得魏郡尉說得挺好。”
    “話糙理不糙。”
    蘇齊慢悠悠地開口,
    扶蘇緩緩站起身。
    他走到輿圖前,手指在鹹陽與九原之間那條漫長的路線上,重重地劃過,仿佛要將那輿圖劃破。
    他閉上眼,深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氣。
    當他再次睜開眼時,那雙溫潤的眸子裏,所有的仁慈與掙紮,都已被一片冰冷的決然所取代。
    那是一種屬於帝王的眼神。
    “傳王前。”
    扶蘇的聲音,陡然變得果決,冷硬如鐵。
    很快,一身戎裝,氣息沉穩如山的王前,便大步走進了帥帳。
    “王將軍,”扶蘇看著這位軍中宿將,目光深邃,“若將這十萬民夫,當做一支新編的軍隊,你當如何治之?”
    王前沒有絲毫猶豫,幾乎是脫口而出:“回殿下,治軍之道,唯有軍法。”
    “從軍中,挑選五百名百戰餘生的精銳老兵,打散編入各營,任‘督軍’之職。”
    “而後,立三條鐵律,傳諭全營。”
    王前抬起頭,目光灼灼地看著扶蘇,聲音沉重如錘。
    “殿下,這隊伍中,潑皮橫行,遊俠遍地,皆是桀驁不馴之輩。”
    “若無雷霆手段,等到了北疆,麵對匈奴人的彎刀,這群烏合之眾,隻會成為我大秦銳士的累贅和災難!”
    慈不掌兵,義不理財。
    扶蘇很清楚,他不是在治理一個太平郡縣,他的仁慈,在此時此刻,不僅救不了任何人,反而會害死更多的人。
    他緩緩閉上眼睛,再睜開時,眼中那絲掙紮與不忍,已經消失得無影無蹤。
    取而代之的,是與其父嬴政如出一轍的決斷與冷酷。
    “就按王將軍說的辦。”
    他站起身,聲音不大,卻讓整個帥帳的溫度,都仿佛降到了冰點。
    “王前,魏林。”
    “末將在!”二人轟然應諾。
    “從你的親衛營和上郡兵中,各自挑選五百名精銳士卒,授‘督軍’之職,分發各營。”
    “告訴他們,本公子隻要結果,不要過程!”
    “張蒼。”
    “臣在。”張蒼躬身,神色無比複雜。
    “擬定軍法文書,一式十份,蓋我印信。立刻召集十營千將,由本公子,親自向他們宣讀!”
    ……
    半個時辰後,中軍帥帳前的空地上,燃起了十幾個巨大的火盆,將半個天空都映得通紅。
    百名剛剛被任命的民夫千將,忐忑不安地站立在火光之下。
    他們大多是些郡縣裏的小吏,或是有些威望的地方豪強,何曾見過這等陣仗。
    扶蘇一身玄甲,按劍立於高台之上。
    他的身後,是一千名新任的“督軍”。
    這一千人沉默地站著,手中緊握著出鞘的秦劍,劍刃在火光下反射著嗜血的寒芒。
    那股從屍山血海中磨礪出的殺氣,匯聚成一股無形的風暴,壓得在場的眾人,都有些喘不過氣來。
    劉季,也站在人群之中。
    他看著台上的扶蘇,又看了看那些如同鬼神般的督軍,心裏那股不祥的預感,已經攀升到了頂點。
    他知道,這位長公子殿下,要動真格的了。
    張蒼展開紙張,高聲誦讀,聲音在寒夜裏傳出很遠。
    “奉長公子令,立軍法三章!”
    “其一,凡營中鬥毆、聚眾鬧事者,無論緣由,主犯斬,從犯鞭笞五十,罰勞役三月!”
    “其二,凡行軍途中,臨陣脫逃者,一經抓獲,斬!知情不報者,同罪!”
    “其三,凡怠慢公務,不聽號令,延誤行程者,視其情節,鞭笞、罰役,乃至斬首!”
    眾人臉色瞬間煞白。
    扶蘇的目光,如鷹隼般掃過每一個人的臉,冰冷,不帶一絲感情。
    “諸位,都聽清楚了嗎?”
    無人應答。
    死一般的寂靜。
    “本公子再問一遍,都聽清楚了嗎?!”
    扶蘇的聲音陡然拔高,如同出鞘的利劍,帶著森然的殺意!
    “聽……聽清楚了!”眾人這才如夢初醒,稀稀拉拉地回應道。
    “很好。”
    扶蘇點了點頭,臉上沒有絲毫表情。
    “從現在起,誰敢碰,誰就死。”
    “本公子說到,做到。”
    他揮了揮手。
    那上千名督軍,便如同千道黑色的影子,無聲無息地散開,走向各自負責的營地。
    整個大營的喧囂,仿佛在這一刻被一隻無形的大手,狠狠扼住了喉嚨。
    然而,積壓的矛盾,不會因為恐懼而消失。
    它隻會被壓得更深,直到找到一個宣泄的出口,以更猛烈的方式爆發出來。
    就在軍法頒布的當晚,右營,出事了。
    起因,是一件再小不過的事情。
    一名來自楚地的民夫,因為賭博輸光了口糧,便趁著夜色偷了同帳一名齊地民夫的草鞋。
    被發現後,兩人先是口角,隨即動起手來。
    楚地與齊地,本就有世仇。
    這一打,立刻引爆了整個營帳的火藥桶。
    同鄉幫同鄉,很快,一場幾十人參與的大規模械鬥,就在營地裏爆發了。
    木棍、扁擔、石塊……所有能當做武器的東西都被用上了,咒罵聲、慘叫聲響成一片。
    就在械鬥剛剛開始的時候,五十名負責右營的督軍,如同鬼魅,悄無聲息地包圍了整個營帳。
    他們沒有喊話。
    沒有警告。
    為首的一名獨眼督軍,隻是冷冷地看了一眼場中的亂象,便從牙縫裏擠出一個字。
    “殺。”
    五十把秦劍,同時出鞘!
    那不是打鬥。
    那是一場單方麵的屠殺。
    熊大正一腳踩在田七的胸口,享受著同鄉的喝彩,忽然感覺背後一涼。他剛一回頭,便看到一道快到極致的寒光。他甚至沒來得及發出慘叫,整個世界便天旋地轉起來,他看到的最後景象,是自己無頭的身體,還在噴湧著滾燙的鮮血。
    這些在戰場上與匈奴人肉搏過的老兵,對付一群隻會王八拳的民夫,簡直就像是虎入羊群。
    劍光閃過,血光迸濺!
    衝在最前麵的幾個鬧事者,甚至沒看清人影,喉嚨便被瞬間切開,捂著脖子,難以置信地倒了下去。囂張的咒罵聲,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利刃入肉的“噗嗤”聲和臨死前的嗬嗬聲。
    慘叫聲,戛然而止。
    取而代之的,是死一般的恐懼。
    所有參與械鬥的民夫,都像被施了定身法一樣,僵在原地,手中的武器“當啷啷”掉了一地。
    他們驚恐地看著那些渾身浴血,眼神卻沒有絲毫波動的督軍。
    仿佛看到了從地獄裏爬出來的魔神。
    有人雙腿一軟,癱倒在地,身下一片腥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