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6章 秦法威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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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另一處營地,劉季的帳篷裏。
    “大哥!右營打起來了!動刀子了!”
    樊噲一臉興奮地衝進來,他天生就是個好鬥的性子,唯恐天下不亂。
    “打?”
    劉季正和夏侯嬰、周勃幾人商議著如何約束手下,聞言猛地站起身。
    他反手一巴掌,狠狠扇在樊噲的後腦勺上。
    “你他娘的想死,別拉著老子!”
    劉季的眼睛裏,第一次浮現出純粹的驚懼。
    “傳令下去!”
    他的聲音壓得極低,卻帶著不容置疑的狠厲。
    “所有人,都給老子待在帳篷裏,誰敢伸頭出去看熱鬧,老子先打斷他的腿!”
    他太清楚了。
    那位長公子殿下,剛剛頒布了軍法,正愁找不到一隻用來儆猴的雞。
    右營這群蠢貨,簡直就是自己把脖子洗幹淨了,送到了刀口底下。
    果不其然。
    沒過多久,右營的騷亂便詭異地平息了。
    緊接著,十幾具血肉模糊的屍體,被拖到了大營中央的空地上,在火光下一字排開。
    一個獨眼的督軍,提著一顆還在滴血的頭顱,走上高台。
    他那沙啞如同破鑼般的聲音,響徹死寂的營地:
    “聚眾鬥毆,違逆軍法者,此為下場!”
    夜風吹過,濃鬱的血腥味彌漫開來,鑽入每一個人的鼻孔,仿佛要將人的魂魄都凍住。
    整個大營,死寂一片。
    高坡之上,扶蘇迎風而立,玄色的披風在他身後翻飛如墨。
    他靜靜地看著下方那十幾具屍體,看著那些在恐懼中瑟瑟發抖的民夫,臉上沒有任何表情。
    第二天的清晨,天色依舊陰沉。
    但渭水大營的氣氛,卻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沒有了昨日的喧囂與混亂。
    蒼涼的號角聲響起時,十萬民夫,幾乎是在同一時間,默默地走出帳篷,默默地排好隊列,默默地領取那份摻著野菜的粟米粥。
    整個過程,安靜得詭異。
    除了風聲和腳步聲,再聽不到半點多餘的雜音。
    他們不再交頭接耳,不再推搡爭搶。
    每個人都低著頭,仿佛脖子上都壓著一把無形的刀。
    那些昨日還遊手好閑、滿腹牢騷的潑皮無賴,此刻比誰都老實,走路都恨不得貼著牆根。
    而那些身形彪悍,眼神桀驁的遊俠之士,也都收起了渾身的棱角,變得順從無比。
    各個督軍,如同沉默的幽靈,散布在隊伍的各個角落。
    他們什麽也不做,隻是用那雙看過太多死亡的眼睛,冷冷地注視著這一切。
    隊伍開拔的速度,比昨日快了不止一倍。
    張蒼騎在馬上,看著眼前這支宛如脫胎換骨的隊伍,心中五味雜陳。
    他不得不承認,那十幾顆人頭換來的“猛藥”,見效了。
    左營的隊伍裏,劉季走在最前麵。
    他的臉色同樣凝重。
    昨夜的血腥,給他帶來了極大的震撼。
    他手下的那群沛縣兄弟,也都一個個噤若寒蟬,樊噲更是老實得像隻鵪鶉,再也不敢咋咋呼呼。
    到了中午休息的時候,劉季將樊噲、夏侯嬰、周勃等幾個核心兄弟叫到一旁。
    “都看到了?”劉季壓低了聲音。
    幾人默默點頭,臉上還殘留著無法褪去的恐懼。
    “這位長公子殿下,比咱們想象的,還要狠。”
    劉季的眼神中,閃爍著複雜的光芒,
    “他殺伐果斷,言出必行,這才是真正幹大事的人。”
    “大哥,那咱們……”夏侯嬰有些擔憂。
    “咱們?”
    劉季冷笑一聲。
    “咱們現在要做的,就是夾起尾巴做人。”
    他環視了一圈自己的兄弟們,目光如鐵。
    他重重拍了拍樊噲的肩膀:“從今天起,你別光盯著吃了。給我把那七百個外鄉人盯緊了,誰敢出幺蛾子,不用等督軍動手,你先給我把他拾掇明白了!”
    他又看向周勃:“你把咱們營裏所有人的特長都給我記下來。誰力氣大,誰手巧,誰會算數,分門別類,幹活的時候,人盡其用!”
    最後,他看著夏侯嬰:“你腿腳快,機靈。多跟咱們營的那個督軍搞好關係,送點肉幹,遞碗熱水,探探上麵的口風。記住,別打聽不該打聽的。”
    一番安排,井井有條。
    劉季身上那股市井亭長的油滑之氣,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褪去。
    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梟雄初露的沉穩與狠辣。
    夜裏,扶蘇的帥帳。
    蘇齊將一張寫滿數字的紙張遞給扶蘇。
    “這是張蒼剛剛匯總上來的。今日行軍裏程,比昨日多出三十裏。物資損耗,下降了七成。鬥毆事件,零。”
    扶蘇接過來看了看,臉上卻沒有半點喜色。
    “先生,我用了我最不恥的手段,卻得到了最好的結果。”
    他靠在椅背上,聲音裏透著一股揮之不去的疲憊。
    “這讓我覺得,自己越來越像父皇了。”
    “像陛下,不好嗎?”蘇齊反問。
    扶蘇沉默了。
    ........
    血腥味被風雪稀釋,但那股深入骨髓的寒意,卻在十萬民夫心中紮下了根。
    劉季的“左營”,如今是十個營中,最安分守己的模範。
    但這安分守己之中,卻又有些不同。
    劉季的“左營”,成了這片死寂之中,唯一還算有點人味兒的地方。
    每到宿營紮寨,劉季總能想方設法地弄來些額外的熱湯,哪怕隻是多撒了一把鹽的野菜湯,也能讓手下那群凍得手腳僵硬的漢子們,從心裏升起一股暖意。
    每日的口糧,他都讓周勃用杆秤稱得清清楚楚,當著所有人的麵分發,絕無偏私。
    遇上傷病走不動的,他會安排幾個壯漢輪流攙扶,甚至把自己那匹劣馬讓出來給重病號騎上一段。
    這分飯,都是劉季親手掌勺,用一個破瓦罐當做量具,每人一罐,不多不少。
    分到最後,隻剩下半罐粥。
    而排隊的還有兩個人,一個是他從小玩到大的兄弟,另一個是剛從魏地劃撥過來,瘦得像根麻杆的年輕人。
    所有人都看著劉季。
    劉季二話不說,將那半罐粥遞給了那個魏地青年。
    然後,他把自己碗裏的粥,分了一半給自己的兄弟。
    他端著剩下的半碗粥,對著所有人朗聲說道:
    “今天鍋小了,算我的。明天,我讓大夥兒都吃飽!”
    就這麽一件件小事。
    他手下的那七百個外鄉人,一開始還對他滿心戒備,覺得這個沛縣亭長笑裏藏刀,不是什麽好東西。
    可幾天下來,他們發現,跟著劉千將,雖然也要守那要命的規矩,但至少,能吃飽,能穿暖,不會被無緣無故地克扣口糧,更不會被當官的隨意打罵。
    你把他當回事,他才能把你當回事。
    漸漸地,那聲“大哥”,喊得越來越真心實意。
    夜深人靜,樊噲看著帳外幾個自發守夜的外鄉人,忍不住對劉季嘀咕:“大哥,你對他們也太好了,自己的粥都分出去了。”
    劉季躺在草鋪上,枕著雙臂,看著漆黑的帳頂,眼睛在黑暗中亮得驚人。
    他幽幽地說道:“樊噲,一碗粥,能換一條命,你說,這買賣……值不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