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8章 王離的下馬威:你也配當都尉?
字數:5216 加入書籤
帳篷裏,群情洶湧。
隻有樊噲,悶著頭不說話。
他隻是將那柄卷了刃的環首刀,一遍又一遍地在磨刀石上打磨。
“沙……沙……沙……”
那磨刀聲,一下一下,刮在所有人的心上。
周勃也沉默著,他那雙總是很冷靜的眼睛,此刻也充滿了迷茫。
劉季沒有立刻表態,他隻是靜靜地聽著,看著,任由喧囂發酵,又歸於沉寂。
等所有人的聲音都徹底平息下去,他才緩緩地站起身。
“你們說的,都對。”
他的聲音不大,卻像石頭一樣,清晰地砸進每個人的耳朵裏。
“回家,天經地義。”
“誰要是想走,我劉季,絕不攔著。”
“殿下給的賞錢,我一文不要,全都分給你們。”
“再把我自己的那份也拿出來,給死去的弟兄們,當做安家費。”
聽到這話,所有人都安靜了下來,齊刷刷地看著劉季。
劉季的目光,如同冰冷的刀子,緩緩掃過每一個人。
“可你們想過沒有?”
他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一股無法言說的悲愴和狠厲。
“我們,就這麽回去了?”
“王二狗,就這麽白死了?”
“阿牛,就這麽白死了?”
“那一百九十一個躺在外麵,連屍首都湊不齊的沛縣兄弟,就這麽白死了?!”
“我們回到家,拿著沾滿他們鮮血的賞錢,去喝酒,去吃肉,去抱著婆娘睡熱炕頭。”
他死死盯著眾人,一字一頓地問。
“你們……”
“睡得安穩嗎?!”
這一連串的質問,像一記記重錘,狠狠地砸在每個人的心上。
那些叫嚷著要回家的人,全都羞愧地低下了頭,不敢與他對視。
“大哥,那你說怎麽辦?”
樊噲終於停下了磨刀的動作,抬起布滿血絲的眼,甕聲甕氣地問道。
“不回家,留在這兒,難道就能給二狗他們報仇了?”
“能!”
劉季的回答,斬釘截鐵,不帶一絲一毫的猶豫!
他大步走到帳篷中央,目光炯炯,仿佛有火焰在燃燒。
“你們想想!”
“咱們拿著刀,穿著甲,堂堂正正地跟著大軍,殺進匈奴人的王庭!”
“把他們的腦袋全都砍下來,壘成京觀,給咱們死去的兄弟當尿壺!”
“這他娘的,才叫報仇!”
他的聲音充滿了野獸般的煽動力,讓所有人的血液都開始升溫。
“回家,我們還是那個任人欺負的亭長,還是那個被人瞧不起的屠夫,還是那個麵朝黃土背朝天的泥腿子!”
“一輩子,就這麽窩囊過去了!”
“可留下來!”
劉季猛地張開雙臂,眼中是壓抑不住的火焰。
“我們就有機會!”
“有機會掙一個爵位!掙一份田地!讓我們兒子,我們的孫子,再也不用像我們一樣,活得像條狗!”
他猛地轉身,一把掀開帳篷的門簾,用手指著外麵風雪中那麵招展的黑色龍旗。
“跟著這位長公子殿下,咱們賭一把!”
“賭一個封妻蔭子!”
“賭一個青史留名!”
劉季回過頭,目光如利刃般,再次刮過每一個人的臉。
“我問你們!”
“是想揣著幾個賞錢,像條喪家之犬一樣,灰溜溜地滾回沛縣?”
“還是想跟著我劉季,留在這兒,用匈奴人的血,掙一個他娘的榮華富貴?!”
整個帳篷,死寂一片。
隻有粗重的呼吸聲,此起彼伏。
所有人的眼中,恐懼正在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被壓抑了太久,此刻被劉季徹底點燃的野心和欲望。
“大哥!”
樊噲猛地站起身,將磨得雪亮的環首刀重重插在麵前的土地上。
“我樊噲,爛命一條!就跟著你賭了!”
“賭了!”
周勃也站了起來,眼神前所未有的堅定。
“大哥,我們跟你幹!”
“幹他娘的!”
一個,兩個,三個……
所有幸存的沛縣老鄉,都掙紮著站了起來。
他們眼中閃爍著瘋狂的光芒,仿佛一群將自己的性命與未來,全部推上賭桌的賭徒。
劉季笑了。
看著這群被自己徹底煽動起來的亡命之徒,他的心中,湧起一股前所未有的豪情。
……
半個時辰後,劉季再次走進了扶蘇的帥帳。
他沒有再跪,隻是躬身一揖,身板挺得筆直。
“殿下,末將與弟兄們,商議好了。”
“我們,選擇留下。”
扶蘇的眼中,終於露出了一絲真正的笑意。
他站起身,走到劉季麵前,親手拍了拍他的肩膀,那力道,沉穩而有力。
“好,本公子,沒有看錯你。”
劉季順勢說道:“殿下,末將還有一請。我這些弟兄,都是從死人堆裏爬出來的過命交情,還請殿下恩準,將我等編為一營,由末將親自統領。如此,上了戰場,才能擰成一股繩,更好地為殿下效死!”
扶蘇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劉季心中一緊,卻依舊昂首挺胸,毫不畏懼地對視。
“準了。”
扶蘇緩緩點頭。
“從今日起,你部,便歸屬王離將軍麾下,聽其節製。”
角落裏,一直沒說話的蘇齊,看著這君臣對答的一幕,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容。
他湊到扶蘇身邊,用隻有兩個人能聽到的聲音,懶洋洋地嘀咕了一句。
“殿下,您不覺得,這家夥的眼神,有點像……想當皇帝的眼神嗎?”
扶蘇身形微微一僵,隨即失笑,隻當是蘇齊又在胡言亂語,並未放在心上。
劉季和他那二百多號人,鳥槍換炮了。
破爛的民夫服被換下,取而代之的,是九原邊軍製式的皮甲。
雖然大多是些修補過的舊貨,但穿在身上,讓每個人的腰杆都下意識地挺直了幾分。
手中生了鏽的長矛,也換成了鋒利的秦劍和戈矛。
隻是這在王離眼中,簡直不堪入目。
王離,通武侯王賁之子,武成侯王翦之孫,大秦最頂級的將門血脈。
他看著眼前這支隊伍,站得歪歪扭扭,甲胄穿得鬆鬆垮垮,一個個臉上不是帶著市井的油滑,就是帶著鄉野的憨傻,哪裏有半分大秦銳士的樣子?
尤其是那個領頭的劉季。
明明是個都尉了,見了自己,卻依舊是那副點頭哈腰、笑得滿臉褶子的諂媚模樣,活像個在菜市口賣肉的屠夫。
“劉都尉。”
王離騎在神駿的戰馬上,居高臨下,目光中的輕蔑不加任何掩飾。
“既然劃歸本將麾下,就要守本將的規矩。”
“你手下這群人,散漫慣了,從今日起,軍中所有的雜務,便由你營包了。”
所謂的雜務,就是處理戰場,掩埋屍體,清理營地,以及……挖茅廁。
這擺明了就是毫不掩飾的羞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