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9章 將軍的刁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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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眾人,一張張剛從血汙裏洗幹淨的臉上,瞬間漲得通紅,拳頭捏得咯吱作響。
    他們剛剛用命證明了自己不是孬種,轉眼間,就成了軍中人人鄙夷的雜役?
    樊噲那蒲扇般的大手已經按在了刀柄上,胸膛劇烈起伏,喉嚨裏發出了野獸般的低吼。
    就在他爆發的前一刻,劉季一個冰冷的眼神橫掃過來,死死地將他按了下去。
    下一秒,劉季臉上已經堆滿了笑容,那笑容謙卑又熱絡,仿佛聽到的不是刁難,而是天大的恩賞。
    “末將遵命!”
    他對著王離的馬頭,深深一揖。
    “王將軍盡管放心!”
    “保證把營地收拾得比您家後院還幹淨,讓將軍和弟兄們住得舒心,睡得安穩!”
    王離居高臨下地看著他,像是看著一塊路邊的頑石,鼻腔裏發出一聲輕蔑的冷哼,隨即撥馬而去,連多一個眼神都欠奉。
    “大哥!這鳥人欺人太甚!”樊噲終於忍不住,氣得哇哇大叫,“俺現在就去擰下他的腦袋當夜壺!”
    “你擰個屁!”
    劉季反手就是一巴掌,狠狠拍在樊噲的後腦勺上。
    “人家是將軍,是將門之後!咱們是什麽?是剛從死人堆裏爬出來的泥腿子!”
    劉季環視了一圈義憤填膺的眾人,聲音壓得極低,卻帶著一股不容置疑的狠勁。
    “都給老子聽清楚了!”
    “讓咱們幹啥,咱們就幹啥!不就是埋屍體,挖茅廁嗎?多大點事!”
    眾人雖然心中憋著一股惡氣,但對劉季的話,還是不敢不聽。
    然而,接下來發生的事,卻讓整個大營都大跌眼鏡。
    這活兒,不僅幹了,還幹得有聲有色,幹出了花樣!
    埋屍體,他們挖的坑四四方方,又深又整齊,還特意選在下風口作業,半點屍臭都飄不進主營。
    挖茅廁,他們不僅挖得快,還在周圍細心地鋪上了一層草木灰除味,甚至用清理戰場時撿來的破木料,搭了個像模像樣的棚子,既能擋風,又能遮羞。
    就連清理營地,他們都能從那些廢棄的破爛裏,挑挑揀揀,找出不少能用的寶貝。
    破損的皮帶,他們拿回來浸油縫補;斷裂的箭杆,他們削尖了當木釘用。
    幾天下來,王離雖然依舊看他們不順眼,卻硬是挑不出半點毛病。
    反而是一些其他營的士兵,起夜時用過劉季挖的茅廁後,再看看自己營地那隨隨便便挖出來的土坑,心裏都忍不住犯嘀咕。
    中軍帥帳內。
    蘇齊正捧著一卷新抄的秦律,看得津津有味,嘴裏還不時發出“嘖嘖”的讚歎。
    “殿下,您這招高啊。”蘇齊頭也不抬,懶洋洋地說道。
    “把一條錦鯉,和一條最會攪渾水的泥鰍,扔進同一個池子裏。”
    “這池水,想不渾都難。”
    扶蘇正在用一塊鹿皮,仔細擦拭著自己的長劍,聞言動作微微一頓。
    “先生何出此言?”
    “王離就是那條錦鯉,”蘇齊放下竹簡,伸了個大大的懶腰,“出身高貴,血統純正,姿態優美,習慣了在清澈見底的水裏,被人精心喂食。”
    “可那位劉都尉,就是條不折不扣的泥鰍。”
    “他不在乎水是清是濁,隻要有爛泥,他就能活下去,不僅能活,還能活得比誰都滋潤快活。”
    蘇齊指了指帳外,
    “您看,王離想用貴族的體麵和規矩去羞辱他,可劉季身上,壓根就沒有那玩意兒。”
    “你讓一個根本不在乎臉麵的人丟臉,這本身,不就是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話嗎?”
    扶蘇沉默了。
    劉季的應對,確實一次又一次地超出了他的預料。
    他用一種近乎無賴,卻又無比實用的方式,化解了王離所有的刁難。
    他不僅沒有被羞辱到,反而帶著他那支“雜牌軍”,以一種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方式,在軍中刷滿了另類的存在感。
    這天,大軍在一處山穀休整。
    按照慣例,劉季又接到了挖茅廁的任務。
    王離策馬經過,正好看見劉季赤著膀子,和手下人一起,熱火朝天地揮舞著鐵鍬。
    他心中那股厭惡感再次湧了上來,忍不住勒住馬,用馬鞭指了指,開口譏諷道:
    “劉都尉,看來你這雙手,比起握劍,還是更適合握鍬啊。”
    “不愧是亭長出身,幹起這活兒來,倒是得心應手,天賦異稟。”
    他身後的親衛們,立刻發出一陣毫不掩飾的哄笑。
    劉季身後的士兵們,個個怒目而視,牙關緊咬。
    劉季卻仿佛沒聽出話裏的譏諷,他停下手中的活,用髒兮兮的袖子擦了擦額頭的汗,露出一口在陽光下閃閃發亮的大白牙,笑嗬嗬地說道:
    “王將軍說笑了!”
    “這握劍和握鐵鍬,其實是一個道理哩!”
    “哦?”王離眉毛一挑,被勾起了幾分興趣,“有何道理?說來聽聽。”
    劉季將鐵鍬往地上一插,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經地說道:
    “這握劍,是為了殺敵,是為了保家衛國,建功立業!”
    “這是天底下最大的道理!是將軍您這樣頂天立地的大人物,才懂的大道理!”
    他先是拍了一記不輕不重的馬屁,隨即話鋒一轉,聲音也變得懇切起來。
    “可這握鐵鍬嘛,是為了讓咱們全軍的弟兄們,吃喝拉撒,樣樣舒坦!”
    “您想想,弟兄們要是連屎都拉不痛快,憋著一肚子氣,上了戰場,哪還有力氣去殺敵?所以說,這握鐵鍬,就是為握劍服務的,是為打勝仗打基礎的!”
    “我們沒啥大本事,就隻能在這些小道理上下下功夫,給將軍您的大道理,掃清一點微不足道的障礙。”
    “能為將軍分憂,我們,打心眼兒裏高興!”
    周圍那些原本在哄笑的王離親衛,笑聲漸漸停了。
    他們麵麵相覷,臉上露出古怪的神情,覺得……好像他娘的是這麽個理兒。
    就連那些路過看熱鬧的其他營士兵,看向他們的目光,也少了幾分鄙夷,多了幾分說不清道不明的認同。
    誰還不是個吃喝拉撒的凡人呢?這道理,實在!
    王離的臉,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先是漲紅,然後轉青,最後變成了難看的豬肝色。
    他感覺自己卯足了力氣的一拳,卻狠狠打在了一團滑不溜秋的棉花上,說不出的憋屈。
    “哼!油嘴滑舌!”
    王離最終隻能從牙縫裏擠出這四個字,然後狠狠一夾馬腹,黑著臉,策馬而去。
    那背影,怎麽看都帶著幾分倉皇的狼狽。
    看著王離遠去的背影,樊噲湊了過來,一臉解氣地對劉季豎起了大拇指。
    “大哥,高!”
    “實在是高!”
    劉季臉上的笑容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他朝地上啐了一口唾沫,重新拿起冰冷的鐵鍬,繼續奮力地挖了起來。
    他壓低了聲音,從牙縫裏擠出一句滿是殺氣的話:
    “高個屁!”
    “要不是現在打不過他,老子早把他連人帶馬,一起活埋在這茅坑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