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可可利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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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總有一些話 來不及說了不…別帶走她!)
    總有一個人 是心口的朱砂星核…)
    想起那些話 那些傻 眼淚落下許諾了未來!)
    隻留一句 你現在好嗎它會,吞噬所有)
    如果愛忘了 淚不想落下母親大人,快停下)
    那些幸福啊 讓她替我到達
    如果愛懂了
    承諾的代價
    不能給我的
    請完整給她
    母親大人)
    我仍能清晰複現接任儀式的那一日——
    寒風如刀,割裂貝洛伯格的天空。永冬廣場的克裏珀神像垂首俯瞰眾生,石雕的巨錘上覆滿冰棱,仿佛連神明也被這七百年的風雪凍僵了身軀。前任大守護者的遺體躺在水晶棺中,麵容蒼白如紙,唇角卻凝固著一絲釋然的微笑。她終於從這永恒的苦役中解脫了。
    我跪在神像前,權杖的裂痕硌疼掌心。
    那裂痕是初代守護者阿麗薩的遺物。史書記載,她在最後時刻用權杖刺穿了自己的心髒,以血肉為媒介發動禁術,將裂界擴張延緩了三天。權杖從此再未修複——曆任繼任者說,這是為了銘記存護的代價。可當我摩挲那道裂痕時,隻覺得它在無聲嘲笑:看啊,又一個自願戴上枷鎖的愚者。
    布洛妮婭的咳嗽聲刺破了死寂。
    她裹著過大的貂絨鬥篷,小臉凍得發青,卻固執地拒絕侍從替她係緊領口。七歲孩童尚不懂何為「大守護者」,隻知道母親要接過一柄比她人還高的金屬權杖。當主祭高呼「以克裏珀之名,賜汝存護之誌」時,她突然掙脫乳母的手,跌跌撞撞衝上祭壇。
    「媽媽!這個給你——」
    她攤開掌心,躺著一顆用錫紙捏成的星星,邊緣還沾著融化後又凍結的糖漿。後來我才知道,她偷偷溜進廚房,用三天時間向廚師長討要廢棄的糖塊,在壁爐邊一點點烤化、塑形。此刻那顆歪扭的星星正在寒風中迅速變脆,像極了我們岌岌可危的文明。
    「它會保佑媽媽不被怪物吃掉!」
    觀禮席傳來壓抑的笑聲。我單膝跪地,任由她將糖星塞進我胸甲縫隙。她冰涼的手指擦過我脖頸時,一滴溫熱的液體突然落在權杖上——不是雪,是我的淚。
    深夜,我屏退所有侍從,獨自走進曆代守護者的陵寢。
    幽藍的冷光從地髓燈中滲出,七百具棺槨如同沉默的軍團。初代阿麗薩的棺蓋內側刻滿指甲抓撓的痕跡,傳說她在咽氣前突然發狂,高喊著「他根本聽不見」。第十任守護者葉卡捷琳娜的日記攤開在陪葬台上,最後一行字被血跡暈染:「下層區爆發暴動,處決三千四百人後恢複秩序。」
    指尖撫過那些發脆的紙頁時,星核的蠱惑第一次有了預兆。
    陵寢深處的陰影忽然扭曲成漩渦,某種介於蜂鳴與嘶吼的聲響在顱骨內震蕩。等我回過神時,權杖已深深插入石磚縫隙,而我的手背青筋暴起,仿佛剛與無形的敵人搏鬥。
    「媽媽?」
    布洛妮婭抱著破舊的布偶熊站在門口。她赤著腳,睡衣下擺結滿冰晶。後來傑帕德告訴我,她整夜蹲守在陵寢外的走廊,因為「媽媽進去時的表情像要死掉了」。
    那夜,我把她裹進自己的貂絨披風,哼唱起早已失傳的《寒岩搖籃曲》。她的呼吸漸漸平穩時,我凝視著窗外永不停歇的暴雪,突然理解了葉卡捷琳娜日記裏的瘋狂——
    “守護,本就是一場緩慢的自焚。”
    ……
    上任第七日,下城區十三號礦井坍塌。
    當我戴著呼吸麵罩踏入充斥著甲烷與哀嚎的礦坑時,一個滿臉血汙的男人撲到腳邊。他的右腿被鋼梁壓碎,懷裏卻死死護著半塊地髓原石。「求求您…我的女兒還在醫療站等藥…」他哆嗦著獻上礦石,仿佛那是能換回慈悲的貢品。
    我親手為他注射了嗎啡,卻在轉身後簽署了封礦令。
    「為什麽?!下麵還有三十多個活人!」希露瓦抓著命令書衝進辦公室,她那時還不是「機械女王」,隻是研究院最年輕的能源工程師。我指著全息地圖上蔓延的裂界紅痕:「如果繼續開采,整個磐岩鎮會在兩周內被吞噬。」
    「所以就要像處理報廢零件一樣拋棄他們?!」她的機械義眼因過載迸出火花。
    我按住她的肩膀,聞到她發間殘留的焊槍灼燒味——那是我們少年時代一起改裝機車時熟悉的氣息。「聽著,希露瓦,大守護者的職責不是當聖人,而是讓更多人活到明天。」
    她甩開我的手冷笑:「你已經開始用『職責』當毒藥了。」
    那夜,我獨自登上城牆。
    寒風卷來下層區的哭嚎,恍惚間竟與裂界亡靈的尖嘯重疊。權杖突然變得滾燙,當我低頭時,赫然發現那道古老的裂痕正在滲出黑血。
    「星核之繭與母愛的殘骸」
    星核正式向我展露全貌的那一夜,貝洛伯格迎來了史上最劇烈的「地髓震顫」。
    整座城市像垂死的巨獸般抽搐,能源塔的管道噴湧出腥臭的黑色黏液。我衝進星核所在的禁域,卻發現防護屏障早已溶解——它一直在等我主動投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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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比阿麗薩聰明」星核的觸須刺入我的太陽穴,劇痛中浮現出初代守護者的記憶殘片:七百年前,阿麗薩曾跪在這裏哀求星核停手,卻被反噬成一具空殼。原來曆任教典中「以意誌壓製星核」的記載,全是後人粉飾的謊言。
    「你想要什麽?」我的聲音在顫抖。
    星核幻化成布洛妮婭的模樣,指尖撫過我的淚痕:「讓我替你承擔抉擇的痛苦吧…把絕望交給我,你隻需成為完美的工具。」
    當我蘇醒時,掌心多了一道裂界紋章。
    傑帕德匯報下層區暴動,我微笑著簽署鎮壓令——這是第一次,屠殺命令未讓我胃部痙攣。
    ……
    布洛妮婭十六歲生日宴會上,裂界生物突襲上層區。
    她不顧勸阻衝進戰場,用我贈她的短刀刺穿一隻冰霜傀儡。當我趕到時,她正徒手扒開廢墟,拖出一個被壓斷腿的流浪兒。那孩子脖頸掛著的吊墜,分明是下層區礦工的遺物標識。
    「母親,請開放醫療艙給所有傷者!」她跪在血泊中嘶喊,瞳孔裏跳動著我年輕時的熾熱。
    我命鐵衛將她押回宮殿,親手鎖上醫療艙防爆門。隔著觀察窗,她捶打玻璃的震動傳入手心,與星核的脈搏漸漸同頻。
    當夜,我潛入她的臥室。
    月光下,她蜷縮在牆角,懷裏抱著早已褪色的布偶熊——那是我用第一件披風改製的玩具。梳妝台上攤著日記本,最新一頁寫著:「媽媽的眼睛變成鏡子了,我在裏麵看見怪物在笑。」
    我偷走了那本日記,卻在焚燒爐前僵立整晚。最終將它藏在初代阿麗薩的棺槨夾層——那裏還躺著布洛妮婭七歲時送的鉑金星墜。
    ……
    與希露瓦的決裂始於一把小提琴。
    那日她闖進會議室,將我的舊琴砸在長桌上。琴身刻著我們年少時的誓言:「為貝洛伯格奏響永不停歇的樂章」。十七歲那年,我們曾用這台琴在能源塔頂合奏,琴弦裹著地髓粉末,在夜色中迸濺出藍火。
    ……
    「解釋一下這個!」她甩出一疊照片:鐵衛正在下層區焚燒屍體,焦黑的手腕上綁著抵製封鎖的布條。
    星核在我腦中尖嘯:「殺了她!她會毀了一切!」
    我卻端起茶杯輕笑:「什麽時候開始,研究院首席成了貧民的喉舌?」
    ……
    她砸碎茶杯,瓷片劃破我的臉頰:
    「你臉上流出的血…怎麽是黑色的?」
    ……
    那夜,我調集重兵圍剿她的機械工坊。
    當自爆機器人衝破大門時,我看見她站在工作台前,正調試著我們二十歲時組裝的舊款機甲。操作屏上閃爍著一行未發送的訊息:「給可可利亞:溫泉鎮的櫻花開了。」
    ……
    處決下層區領袖奧列格時,我特意帶上了布洛妮婭。
    刑場設在永冬廣場,克裏珀神像的掌心落滿烏鴉。奧列格被鐵鏈吊在半空,嘶吼著詛咒蘭德家族的血脈。我扣住布洛妮婭的下巴,強迫她直視這一幕:「學會了嗎?所謂存護,就是親手掐滅所有火種。」
    ……
    「您瘋了…」她瞳孔渙散,嘴角溢出血絲——竟咬破了舌尖以抵抗暈厥。
    我撫摸著她的頭發,突然想起她五歲那年發高燒時,也是這樣蜷縮著顫抖。那時我為她哼唱《寒岩搖籃曲》,如今卻在她耳邊低語:「總有一天,你會感謝我的教導。」
    ……
    星核在狂笑,我的胸腔隨之共振。
    當奧列格的頭顱墜地時,布洛妮婭徹底昏死在我懷中。她袖口滑出一枚微型通訊器——正是希露瓦實驗室的產物。
    「永冬王冠與謊言終焉」
    ……
    決戰前夜,我拆散了銀發。
    發絲間纏繞著布洛妮婭幼時的蝴蝶結,緞帶早已褪成屍骸般的灰白。星核在我的脊椎上增生出晶簇,如同倒刺王座,稍一仰頭便會刺穿顱骨。但此刻我需要這份痛楚——唯有血肉被撕裂的實感,能讓我短暫掙脫蠱惑,寫下這封永遠不會寄出的信。
    「親愛的布洛妮婭:
    若你讀到這些字,說明我終究敗給了人性最後的軟弱。
    請記住,摧毀星核的方法不是殺死宿主,而是……」
    墨跡在此處暈染。
    星核的觸須突然紮入腕骨,羊皮紙在幽藍火焰中蜷曲成灰。真可笑啊,連遺言都要經過它的審查。
    當布洛妮婭率領反抗軍攻入永冬神殿時,我正將自己的心髒與星核融合。
    手術台是初代阿麗薩的棺槨,她的骸骨早已成為星核的養料。隨著機械鉗剖開胸腔,我終於看見了真相——
    所謂星核,不過是「存護」克裏珀的碎片。
    七百年前,這位星神為阻止雅利洛vi墜入虛數深淵,親手將自身核心撕裂。我們供奉的聖像,我們吟誦的禱文,我們世代堅守的信仰……不過是神明瀕死時排泄的殘渣。
    「明白了嗎?可可利亞。」星核伸出神經束,溫柔地包裹我裸露的心髒:「克裏珀早就拋棄了你們,而我,才是他留給這個文明最後的慈悲——讓螻蟻們無痛死亡的慈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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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多完美的閉環。
    曆代守護者用存護之名施行暴政,而暴政的源頭竟是存護星神潰爛的傷口。我笑得咳出黑血,濺在阿麗薩的顱骨上,她的眼窩深處閃過一抹解脫的磷火。
    ……
    布洛妮婭的子彈擊碎神殿穹頂時,我正在給星核鑲嵌最後一塊地髓。
    風雪灌入聖殿,她的披風獵如戰旗,那柄我贈送的短刀插在腰間——多諷刺,刀鞘上還刻著「以存護之名」。
    「母親,結束這場噩夢吧。」她的槍口在顫抖。
    我撫摸著與星核融合的右半身,肌膚下增殖的裂界晶脈如同另一種血脈:「親愛的,你該感謝我。當我成為新星核的瞬間,寒潮會立刻吞噬整個雅利洛vi……沒有痛苦的滅亡,難道不是最好的結局?」
    她扣動扳機的刹那,我故意撤去胸前的晶甲。
    子彈穿透心髒並不疼,痛的是她眼中碎裂的光——那是我用十五年時間,一針一線縫入她靈魂的信仰。
    ……
    瀕死之際,我啟動了最後的底牌。
    星核能量順著血脈逆流,將我的身軀膨脹成巨大的裂界母體。神殿坍塌,永冬廣場的地表龜裂,初代守護者的權杖從地核深處升起——原來阿麗薩的權杖從來不是武器,而是封印星核的鑰匙。
    ……
    「布洛妮婭!刺向她的左眼!」
    希露瓦的機械殘軀從廢墟中衝出,八條液壓肢插進地麵穩住身形。她的發聲器混著電流雜音,卻精準拋出那柄塵封的小提琴。布洛妮婭淩空接住琴弓,地髓琴弦驟然繃直,割裂風雪奏響《寒岩搖籃曲》——
    ……
    那是我在她五歲高燒夜唱錯的版本。
    原曲第二小節本該是「冰雪消融處,春花綻新芽」,我卻總唱成「風雪埋葬處,骸骨綻新芽」。此刻,走調的音符竟與星核頻率共振,我的晶化外殼開始龜裂。
    ……
    「媽媽…」布洛妮婭的淚凍結在琴弦上,「這次換我教您正確的歌詞了。」
    ……
    短刀刺入左眼的瞬間,我看見了走馬燈。
    七歲的她捧著糖星,二十歲的希露瓦在塔頂拉小提琴,初代阿麗薩在星核前焚燒自己的心髒……無數個平行時空的「可可利亞」同時轉過頭,對我比出口型:
    ……
    「讓死亡成為最後的存護。」
    ……
    我的身軀崩塌成星塵,權杖裂痕中湧出阿麗薩封印七百年的真相。
    布洛妮婭握住權杖的刹那,曆代守護者的亡魂從裂界爬出,化作金色光鏈纏繞星核。她們在哭,在笑,在齊聲誦唱真正的《存護誓約》——那根本不是對克裏珀的讚歌,而是文明自毀的倒計時。
    星核被封印回地核時,永冬廣場下了一場溫暖的雨。
    積雪融化處,我窺見初春的嫩芽穿透凍土。布洛妮婭跪在水窪前,水麵倒映出她眼瞳深處新生的裂界紋路——原來弑神者終將成為新的神明囚徒。
    終幕黑屏字幕:
    「七百年前,初代守護者阿麗薩啟動第一次輪回;
    七百年後,弑神者布洛妮婭按下第二次輪回的按鈕;
    而所有淚與血,不過是星核撰寫劇本的注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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