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漢章帝:劉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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捭之者,開也,言也,陽也;闔之者,閉也,默也,陰也。陰陽其和,終始其義。故言長生、安樂、富貴、尊榮、顯名、愛好、財利、得意、喜欲,為陽,日始。故言死亡、憂患、貧賤、苦辱、棄損、亡利、失意、有害、刑戮、誅罰,為曰終。諸言?法陽之類者,皆日始,言善以始其事。諸言法陰之類者,皆曰終,言惡以終其謀。
注釋:
陰陽其和,終始其義指開閉有節,陰陽處理得當。諸言指前麵的遊說之言。
譯文:
通過“開啟”或“閉合”之術可以有效控製他人。“開啟”就是開放自己,表現為公開,可以用言詞來表述,是陽;“閉合”就是封閉自己,表現為閉合,沉默不語,是陰。陰陽兩方相互調和,才能始終符合捭闔之道。所以說長生、安樂、富貴、尊榮、顯名、嗜好、財利、得意、情欲等,都表現為“陽”,可稱之為“開始”而死亡、憂患、貧賤、羞辱、毀棄、損傷、失意、有害、刑戮、誅罰等,都表現為“陰”,可稱之為“終止”。凡是依照“陽”行事的人,可以稱為“開始”,他們以談論“善”進行遊說,促使對方接受自己的建議;凡是遵循“陰”行事的人,都可以稱為“終止”,“他們以談論惡”作為謀略的結果。
今日我們來講講:漢章帝劉炟
幼年啟蒙:深宮寒夜裏的仁心初醒57年75年)
我生於建武中元二年的洛陽南宮。彼時祖父光武帝的餘暉尚存,但父皇明帝的嚴苛已如烏雲壓城。記得永平三年的夏夜,蟬聲撕心裂肺,我跪在濯龍園的青石板上背誦《春秋》。父皇的戒尺“啪”地打在竹簡上,震得我耳中嗡鳴:“‘君親無將,將而誅焉’!楚王不過是你叔祖,謀逆就當夷三族!”冷汗順著脊梁滑落,浸透素紗深衣。前日馬嬤嬤偷偷告訴我,楚王府那位教我鬥蟋蟀的堂兄劉子珺,在東市被腰斬時尚未及冠。
馬太後總在此時出現。她繡著金鳳的裙裾掠過石板,佛香混著藥草味將我包裹。“炟兒可知何為仁?”她撫著我額角的淤青,指向宮牆外隱約的饑民哀嚎:“你父皇的鐵腕能鎮住朝堂,卻暖不了凍斃路邊的嬰孩。”我蜷在她懷中,望著佛堂壁畫上的目連救母,第一次懂得慈悲比刀劍更痛徹心扉。
十二歲那年,我在蘭台翻閱《史記》,班固之子班超正整理竹簡。他指著《匈奴列傳》突然落淚:“張騫持節十九年,節旄盡落而不悔,今西域諸國卻淪為匈奴牧場!”窗外飄雪,他掌心的墨跡在《西域風土記》上暈開,像極了龜茲國地圖的血漬。
驟登大位:十九歲天子手中的燙金玉璽75年79年)
永平十八年八月的驚雷劈開未央宮時,我正為父皇侍藥。他枯槁的手突然攥住我腕骨,力道大得駭人:“守祖宗之法...安天下人心...”話音未落,喉間湧出的黑血染透龍紋衾被。玉璽移交時的冰涼觸感,讓我想起楚王案中那顆滾落丹墀的人頭——它曾屬於某個與我血脈相連的孩童。
登基大典的編鍾聲裏,三公九卿的朝笏如劍林立。大司農奏報國庫僅餘三百萬錢,而西域都護陳睦的屍首正被匈奴懸於疏勒城頭。深夜批閱奏章時,班超的帛書自敦煌飛至:“臣率三十六士死守盤橐城,糧草斷絕,渴飲馬溺...”血跡在“誓與大漢旌旗共存亡”八字上凝結成冰。我擲杯長嘯,朱筆在調兵詔書上劃破絹帛:“發張掖、酒泉、敦煌及鄯善兵七千,火速馳援!”
然詔令未出宮門,尚書令郭舉已伏地泣血:“關東大旱,流民百萬圍困滎陽,此時遠征恐生民變!”銅雀燈影搖晃,我凝視案頭兩份奏疏:一份是西域血書,一份繪著易子而食的流民圖。最終將虎符重重按在班超文書上時,指尖嵌入掌心的痛楚,多年後仍在噩夢回響。
白虎定鼎:儒家火種燃盡讖緯迷霧79年84年)
建初四年的冬雪覆滿白虎觀飛簷時,我親手點燃了殿內百盞青銅雁魚燈。賈逵的白須在火光中顫動,他高舉《古文尚書》嘶聲力辯:“孔壁遺篇方是聖賢真義!”而對麵的李育將《公羊傳》摔在案幾,震得酒樽傾倒:“若無董子天人感應之說,王莽篡漢時誰正綱常!”
我緩步穿過激辯的儒生,撫摸他們補丁摞補丁的深衣。魯丕博士的《齊詩》抄本邊角已磨出毛邊,卻仍用絹帕小心包裹。當班固將《白虎通義》初稿呈上時,墨香中浮現的是永平三年那個暈倒在《春秋》前的自己。“陛下,讖緯之說蠱惑人心久矣!”楊終突然跪地叩首,額間鮮血滴在“君為臣綱”四字上。我提筆在總綱處添上“禮法為體,仁政為用”,恍惚看見馬太後佛堂的香灰落在竹簡縫隙。
元和三年的春祭,我攜太子肇登臨明堂。當《魯詩》雅樂取代巫祝的儺舞時,太常卿低聲提醒:“先帝最惡這些腐儒...”我望著燎祭的煙火直衝霄漢,輕聲道:“父皇用刑律打造枷鎖,朕要用經義鑄造錨鏈——枷鎖會鏽蝕,錨鏈卻能定住驚濤中的巨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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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域風雲:絲綢之路上的人性與狼煙84年87年)
章和元年的西風卷著沙礫撲進德陽殿,班超的捷報與羌人血書同時抵達。他送來龜茲王的金冠,而隴右流民的請願布帛上印著數百血指印。護羌校尉鄧訓跪在階下,鎧甲結滿冰霜:“臣坑殺降羌三千,願以死謝罪!”我翻開張掖太守的奏報,其中“羌婦剖雪尋草根喂嬰,凍斃時猶保持哺乳之姿”一句,讓指尖的朱砂筆顫抖著在鄧訓請罪書上洇出紅痕。
深夜召見定遠侯時,他腰間佩劍的環首已磨出銅綠。
“陛下可知疏勒百姓如何稱漢軍?”班超撕開衣襟,心口處刺著疏勒文的“父”字:“他們寧喝漢卒洗瘡膿水,也不飲匈奴賞賜的葡萄酒!”我撫過他背上匈奴箭簇的舊疤,想起十五歲在蘭台與他共飲椒酒、笑談班固被囚的往事。最終在發兵詔書上蓋印時,玉璽磕碰聲驚醒了殿外打盹的史官——後來《後漢書》寫朕“外寬內忌”,卻不知那夜朕撕碎的七封止戰奏疏,正飄落在太倉空蕩的穀倉裏。
外戚暗湧:血色宮闈中的棋局與囚籠87年88年)
竇皇後將藥碗遞來時,金護甲劃過我手背。她兄長竇憲剛平定匈奴歸來,未卸甲胄便直入尚書台。昨夜批閱的奏章裏,司徒第五倫的諫言格外刺目:“竇氏門客強占民田三萬畝,百姓鬻子償債...”而下一頁正是竇憲的平匈方略,字跡狂放如劍戟:“請效衛霍故事,勒石燕然!”
我咳嗽著推開窗欞,望見嘉德殿飛簷下的鐵馬——那是馬太後生前所掛,她說“鈴響如枷鎖聲,可警醒君王”。當年她攥著我的手咽氣時,竇氏才剛入宮為貴人。如今她侄兒竇憲的佩劍撞擊聲,竟與鐵馬叮當漸漸重合。召見鄧彪那日,我在他掌心寫下“製衡”二字,他渾濁老眼突然迸出精光:“老臣願作陛下最後的白棋子。”但我們都知道,這局棋早在朕納竇氏為後時便注定滿盤皆輸。
臨終托孤:牡丹血泊裏的盛世挽歌88年)
章和二年春,龍榻前的藥霧中浮現出無數麵孔:班超在疏勒城頭舉起斷裂的漢節,魯丕博士在白虎觀咽下最後一口氣,鄧訓自刎謝罪時噴濺在軍帳的血跡...十歲的肇兒捧著過重的冕旒,玉珠簾後竇憲正撫摸傳國玉璽的螭鈕。
“朕留給你的...”我將虎符塞進太子懷中,卻瞥見竇皇後鬢邊的金步搖——那是用西羌王的首級熔鑄的。最終口諭化作一聲歎息:“以鄧彪為太傅...”竇憲猛然抬頭,眼中凶光如當年被奪食的餓狼。在意識消散前,我聽見永平三年夏夜的蟬鳴,看見自己跪在《春秋》前流淚,而馬太後的佛香終於蓋過滿殿血腥。
銅壺滴漏將盡時,恍惚有朝臣爭論諡號。有人喊“章”,取“溫克令儀”;有人泣“哀”,謂“早孤短折”。而朕在虛空裏大笑——這三十三載,何嚐不是戴著仁君麵具,在祖宗成法與滔天洪流間走了一生鋼索?
曆史評價:
漢章帝劉炟5788年在位)作為東漢第三位皇帝,其曆史評價呈現出鮮明的矛盾性:他既是“明章之治”的延續者,也是東漢由盛轉衰的伏筆者。曆代史家對其評價多圍繞以下核心展開:
一、儒家史觀的褒揚:仁君典範
1. 寬厚治國的踐行者
—《後漢書》稱其“事從寬厚,感陳寵之議,除慘獄之科”,廢除鞭刑、減省律令等舉措被視作文景之治的再現。
—元和年間連續頒布《胎養令》《養老令》,規定孕婦賜穀三斛、八十歲以上老人授王杖,這種“仁政”成為後世儒臣勸諫君主的範本。
—南宋朱熹評價:“章帝雖不及光武、明帝之英斷,然寬仁恤民,有文帝遺風。”
2. 經學正統的奠定者
—白虎觀會議79年)整合今古文經學,頒布《白虎通義》,確立“三綱六紀”為國家意識形態。清代經學家皮錫瑞稱此為“漢學定於一尊之始”。
—支持賈逵、班固等古文經學家,推動經學從讖緯神學向禮法製度的轉型,為魏晉經學發展鋪路。
二、政治現實的批判:軟弱之君
1. 外戚專權的始作俑者
—司馬光在《資治通鑒》中痛斥:“章帝寵任竇後,縱竇憲兄弟,遂開外戚擅權之端。”竇氏在其晚年已掌控西域兵權與尚書台,為後來竇憲弑君埋下隱患。
—王夫之在《讀通鑒論》中分析:“章帝之仁,婦人之仁也。不忍裁抑外戚,實以太子幼弱為私心。”
2. 豪強坐大的縱容者
—建初二年77年)下詔承認“度田不實”的既成事實,默認豪族兼並土地。史學家呂思勉指出:“東漢豪強之禍,實自章帝罷度田始。”
—元和年間多次減免田租,但《東觀漢記》記載“膏腴美業,盡歸豪右;稅賦重擔,反落貧戶”。
三、戰略得失的爭議
1. 西域政策的雙刃劍
—全力支持班超經營西域,重置西域都護府,被範文瀾譽為“延續絲綢之路的果斷決策”。但《後漢書·西域傳》記載“軍費歲耗七億四千萬錢”,導致“內地虛耗,盜賊漸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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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待羌族采用“剿撫並用”,但護羌校尉傅育、張紆等濫殺降羌,引發更大規模羌亂。錢穆批評:“章帝之世,羌患已積重難返。”
2. 製度改革的兩麵性
—首創“尚書台六曹”製度,提高行政效率,卻被外戚竇憲利用為專權工具。
—元和年間改革察舉製,增加“孝悌”“能政”科目,但實際演變為“郡國舉薦,半出豪族”《後漢紀》語)。
四、現代史學的再審視
1. 製度性困境的承擔者
—田餘慶指出:“章帝的寬仁本質是皇權對豪族集團的妥協,這種妥協在東漢體製下不可避免。”
—海外漢學家畢漢思enstein)通過統計分析發現,章帝時期自然災害頻率旱災11次、蝗災7次)遠超明帝時期,其“減賦賑災”實為被動應對。
2.文化轉型的推動者
—白虎觀會議不僅統一經學,更將陰陽五行與儒家倫理結合,餘英時認為這標誌著“儒學從政治哲學向國家宗教的轉型”。
—其“禮法結合”的治國思路,被陳寅恪視為“引禮入律”的先聲,直接影響《唐律疏議》的編纂。
五、曆史定位的終極悖論
章帝統治下的東漢看似達到鼎盛人口增至4300萬,為東漢峰值),實則暗藏危機:
經濟數據:元和年間年均鑄錢1.8億枚,但五銖錢減重至不足2克標準4克),通貨膨脹嚴重。
軍事平衡:雖收複西域,但中央軍從明帝時的4萬銳減至2.5萬,邊防日益依賴羌胡雇傭兵。
政治結構:三公九卿製空殼化,尚書台與外戚的結合成為新的權力核心。
語:被時代洪流裹挾的過渡者
章帝的個人悲劇在於:
—作為受儒家理想教育的君主,其“仁政”客觀上加速了豪強崛起;
—作為現實政治的主宰者,其妥協退讓為外戚宦官專權打開閘門;
—作為盛世皇帝,其文治武功的代價是透支帝國元氣。
這種矛盾性使他成為東漢興衰的轉折符號——正如《後漢書》作者範曄的精準總結:“章帝素知人厭明帝苛切,事從寬厚...然中興之美,蓋未盡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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