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去申總公司給申敏上課。
    這是韓小苒在申總公司實習的第二周。
    走進公司的時候，我看到她和策劃部的同事言談甚歡，像是在教他們說粵語，我有些感歎，韓小苒哪裏是找不到公司實習，之前是不想找，真的入職了，整個人展現出來的便是大大方方的另一麵。
    不僅大大方方，還人見人愛。對麵那桌和韓小苒交談的年輕男同事笑意很明顯，明顯對韓小苒有好感的那種笑容。
    本來就是一顆明珠，放在角落裏蒙了塵，擦拭幹淨了，依舊是珍珠。
    “嗯咳~”
    身旁總經理室的門開了，申總倚著門框，眯眼笑著用下巴和我打了個招呼。
    “申總。”
    “來~”申總招呼我進辦公室。
    “誒。”
    申總關上門，笑著對我說：“司老師，轉眼這暑假快過了一半了，我之前答應了申敏要帶她去海南島玩，你看這下周的課能不能停一停？”
    “哦~”我盡量不讓自己的聲音聽上去落寞，對申總揚起笑臉，“好啊。沒關係。這孩子最近學習積極性挺高的，是該獎勵一下的。”
    “其實呢，申敏的意思是也可以不用停課。她在玩的時候也不想扔下學習。”申總有些為難地看著我，頓了頓，往下說，“是這樣。申敏挺想邀請您一塊兒去的。如果您也同意的話，費用問題，您完全不用擔心。”
    “嗯？”我完全沒想到申總會誠意邀請我一起去，我畢竟才教了申敏沒多久，真要跟著去，我豈不是變成厚臉皮了？
    “或許，可以上網課。”我提議道。
    可申總壓根兒沒接這茬。想想也是，一般人上網課還行，申敏的話……
    “我知道，這提議是有些唐突。”申總的表情越發誠懇，“您不用忙著答複，考慮一下，明天再答複我也不遲。”
    申總這樣說，我想拒絕的話，便不好立即說出口了。
    我尷尬地笑了笑：“那好。我回去考慮一下，明天答複您。”
    這話題很快結束了，申總又表揚了兩句韓小苒，說如果她大學畢業了願意留在上海，他的公司完全歡迎她，就怕廟小她一個港城大的高材生選擇多，看不上……如此種種。
    我對申總表達了感謝，隨後申總直接開了那道暗門，讓我抄近道去了隔壁。
    申敏看到我，摘下耳機對我打了聲招呼：“司老師~”
    她聲音興高采烈的，情緒也很飽滿，最近她一直是這種狀態，真是令人欣慰啊。
    我忍不住微笑，也響亮地應了聲：“誒~！”
    隨後，便吐著舌頭從包裏拿出一份單元測試卷，笑嘻嘻討好道：“乖乖做了考卷，今天讓你早點休息。”
    說這話的時候，我是小聲說的，就是怕隔壁申總聽到。申敏馬上領會了我的意思，剛要做鬼臉表達抗議，片刻後，了然地高舉雙手做了個無聲的“耶”的慶祝。
    我對她挑了挑眉，才大聲說：“申敏，加油哦。今天這張測試卷，要上了90。老師請你喝奶茶。”
    她放低了音量，歪頭看我一眼：“老師~”
    “啊？”我也跟著調小了音量。
    “我考及格的話，你能和我一起去三亞嗎？”申敏一臉期待地看著我。
    我咽了口唾沫，拒絕的話怎麽也說不出口，可答應的話也承諾不了。
    我為難地看看她，舔了舔嘴唇說：“我得找男朋友商量一下。”
    “哦——”她失望地拉長聲調。
    她似乎已經猜到了答案。
    我在心中感慨：現在的孩子啊，真是敏感得可怕，但凡用點心思在學習上，真是不可限量。但是，話又說回來，似乎學習這件事，對他們絲毫沒有吸引力。
    所以，問題到底是出在了哪兒？
    我撐著半邊頭，微微打量著申敏，她的劉海長了，用一枚發夾斜斜地夾到一旁，那發夾是ceine的，應該不便宜。
    人生來並不公平，這個道理我很早就知道了。
    有些人出生在蘇州老城青石板的小巷裏，有人出生在河北邯鄲下麵的一座小縣城，還有人一出生就含著金湯匙，父親已是集裝箱公司的大老板。
    還有人世代都是精英階層，看不起一個身份低微的工薪階層的孩子……
    申敏在轉手裏的筆，一不小心，啪嗒一聲掉在了試卷上，打斷了我的思緒。
    我拾起筆，還給了她，順便將視線移到她卷子上，目光一掃，前幾個文化常識的選擇題隻錯了一道，挺不錯的，我忍不住勾了勾唇角。
    就這麽一個小動作，也恰好被申敏捕捉到，反問我：“老師，我前麵做得還行吧？”
    “嗯。挺好的。”
    話音剛落，她眼睛骨碌轉了半圈，說：“我有個主意。”
    “什麽？”
    “把韓小苒也叫上，你男朋友肯定同意。你看，她這工作都是你介紹的，是不是？”
    我愣住，看她半天——這主意是不錯，錢呢？
    合著她一小孩兒不當家不知柴米貴。
    我笑了笑：“餿主意。”說著，用筆尖輕敲了敲她的腦袋，“爸爸帶女兒出去旅遊，你們分享親子時間。那我們成什麽了？不合適的。”
    “什麽什麽啊。”她小聲嘀咕，“你們成年人就是想的多。幹什麽事都是畏畏縮縮的。”
    說罷，她又嘀咕了一句：“我爸也是……”
    我不提這個話題了，用筆尖敲了敲卷子，“好好寫啦。寫完開一把，今天時間夠，你可以打一局pk賽。”
    她癟癟嘴，無奈地配合，畢竟這提議也不錯。
    卷子做得挺快，不寫作文，一個小時就完成了。前麵的得分按比例折算，並沒有上90，我鬆了口氣。好像因此就不必兌現及格就陪她一起去旅遊的承諾。
    主要是議論文做得太差了，記敘文更差，她常常抱怨試卷上為何總出這種老掉牙的文章：什麽翻山越嶺去上學啦；什麽一家人一頓飯隻能搶一條魚吃啦；還有農村裏的學霸兒子照顧自己癱瘓在床的父親啦……
    申敏的經典吐槽：現在中國人的生活還這麽苦嗎？出題的人是沒去農村調研過嗎？
    總之，閱讀理解在申敏這裏，用她自己的話說就是“字我都認識，就是不理解”，我隻得安慰她，“你用自己的方式理解了，下次試試站在出題者的角度去理解一下”，她的臉又拉長了，筆都咬得嘎嘎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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