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南方某個城市有一個小山村，村裏隻剩下了一戶人家，但在前不久半山腰上突然多出了一座剛建成的廟宇。
    一個開著出租車的男人說裏麵供奉著霸王和虞姬，又給了那戶人家裏唯一的長輩一筆錢，讓她的孫子把一日三餐送到廟裏。
    我隻知道給我送飯的是一個沒學上的小孩，他家裏還有一個耳聾眼又瞎的奶奶，我不知道那個男人是怎麽找到這個地方的，也不知道他是怎麽和那小孩的奶奶交流的，更不知道他是怎麽在屋裏麵上鎖後又出去的，或許是先上鎖後安門，也或許是後安的窗戶。
    小孩沒有手機，跑的最遠的地方就是幾公裏外的鎮子。
    我也不知道單良有沒有死，應該活著，畢竟我被掛在樹上的時候拽了他一下，讓他的腦袋偏移了位置，要不非得在冬天吃個西瓜。
    等我醒來的時候自己身上的傷已經處理好了，但腦袋好像磕了一下，昏迷了很久。
    這期間那個男人隻來過一次，說讓我在這兒躲一陣就跑了，他說我出去後還會遇到要命的事，還說我幫了他很多，不舍得我死。
    但他沒想過我怕黑還怕鬼，大晚上的簡直要命，我也不好留下那個小孩多陪我，隻能趁天還沒徹底黑就蒙著腦袋睡覺，睡醒了就拿著蘇朝露給我送的遊戲機打遊戲。
    蘇朝露也隻來過一次，她從小小的窗戶遞給了我遊戲機，也隻給我了遊戲機，甚至連話都沒說。
    可我腦袋被撞過，要是一直打遊戲肯定會變傻，好像也已經傻了，每天最悠閑的事就是逗小孩玩，問他鴨子長大了沒。
    但小孩好像害羞，我怕他不給我送飯，或許……或許也是想轉移自己的注意力，不讓自己再次去濟南的事，開始教起了小孩知識。
    這個房間，或者說廟，隻有一塊窗戶。
    窗戶隻能半開，我試著用力撞過，但沒用，加固過，還是國產的鋼化玻璃，小孩站到牆根隻能露出半個腦袋。
    但這塊玻璃也剛剛好，天比較冷，我隻要往上哈氣，就能在上麵寫字。
    小孩很聰明，自己也學過，可能是他奶奶教過他，但不多。
    我成了他的老師，也成了在這個山村裏彼此唯一的朋友。
    我教他加減乘除，教他人文地理，教他為人處事，教他唱歌，他給我解悶，給我送飯，給我送他自己做的玩具，給我送從家裏偷來的鐵絲，但唯獨不送家裏的錘子，因為他知道，有了錘子我就可以出去，有了錘子他就沒了老師，有了錘子他就沒了我。
    大半個月的相處我也漸漸放棄了索要錘子的想法，或許自己困在這裏真的很不錯，每天過著安穩的生活，唯一能見到的隻有小孩那天真無邪的大眼睛。
    “小孩，再有一個月你就八歲了。”
    “傻子叔，再有一個月你多大了啊？”
    “三十一？三十二？忘記了。”
    “那你是真的傻啊，連自己的年齡都忘記了，要我幫你說一個數吧？”
    我伸出手揉了揉他的腦袋，輕聲道：“那你說我幾歲啦？”
    “三十！”
    小孩哈哈笑了下，抬起頭認真的說道：“我爸爸要是還活著今年也三十歲了，要是他還在的話一定和你很像。”
    見我皺起了眉，小孩想了想從兜裏拿出了一根卷好的旱煙遞給了我。
    “傻子叔，今天就這一根哦。”
    我接過了煙，點上後深吸了一口問道：“我有名字的，為什麽老是喊我傻子叔。”
    “我也有名字，你不也老喊我小孩。”
    小孩吸了吸鼻涕，突然抬頭說道：“我想起來了，是你不讓我問你名字的，你也沒問我的名字。”
    “哈哈哈，我的名字可不能告訴你，也不想知道你的名字。”
    “可咱們是朋友誒。”
    “那更不能告訴你了，叔叔我是被關起來的壞人。”
    “壞人咋了，壞人不壞，好人也沒見有多好，好人還不如你呢，都是人而已。”
    說完後小孩倚靠在了牆上，背對著我說道：“那些好人見奶奶又聾又啞，見我小，每次帶來的東西拍完照又會帶走，哪裏會有好人呢。”
    “那你覺得我是好人嗎？”
    “是啊，傻子叔你雖然傻了點兒，但對我好。”
    我哈哈笑了下，又接著問道：“我哪裏對你好了，隻不過是教了你點兒東西。”
    “夠了。”
    小孩再次吸了吸鼻涕，開心的說道：“那個帶你的來的叔叔說過，他說你肯定會教我學習，說隻要我學的好你就會帶我走出大山。”
    “你把錘子給我，我就能帶你走。”
    “不行，那個叔叔說過現在不能讓你走，還有一個很漂亮的姐姐也說不能讓你走。”
    說完後他又轉過了身，盯著我問道：“傻子叔，我知道你很想出去，也知道你出去了肯定會帶我走，但隻要你出去了，以後咱見麵就會就會很少很少，傻子叔，我爸爸今年三十歲了……”
    在我愣神時，小孩低下了頭，隻露出了頭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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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孩顫抖的聲音讓我也忍不住低下了頭，我明白他話裏的意思，甚至從第一個三十歲就明白了。
    可是他不明白我的苦楚，跟在我身邊，其實還不如困在這座山裏。
    正當我迷茫時，小孩抬起頭笑著說道：“傻子哥，該上音樂課了。”
    “……好，還是那首《晴天》嗎？”
    “嗯嗯，大超市裏放了很多歌，我最喜歡這首。”
    說完後他又嘿嘿笑了下，輕聲道：“可是我笨，這都那麽久了還沒學會。”
    “不礙事，吉他帶了嗎？”
    “帶了，帶了。”
    小孩彎腰下腰拿起了吉他，這把吉他是他自己做的，琴弦是毛線，琴身是紙殼子，連聲音都發不出，但小孩很喜歡。
    “故事的小黃花，從出生那年……”
    “故事的小黃花，從……”
    我唱一句，小孩跟著唱一句，雖然根本不像一堂音樂課，但小孩最喜歡學唱歌。
    音樂課結束後則是地理課，其實也不像地理課，隻不過是我把這些年見到的城市給他描述一遍。
    小孩不喜歡山，也不喜歡河，他隻喜歡聽我形容麥子地，還有海，因為這裏沒有。
    “傻子叔，河南的麥子地真的和海一樣嗎？”
    “對啊，你不是在鎮上賣家電的店裏看過電視嗎？”
    “那跟假的一樣。”
    “不假，甚至比電視裏還要漂亮。”
    停頓了一下，我又笑著說道：“等明年我帶你出去後，咱們先去青島，從海邊出發去河南，再從河南一路向南帶你去看看秋天的梧桐樹。”
    “梧桐樹我見過，還爬過。”
    “那裏的秋天不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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