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報告連長，9號陣地跟8號陣地已經拿下，但是因為我方傷亡太重，二連卡在6號陣地，請連長支援。”
    “一班二班包抄，三班四班跟著我衝，上!!”
    “是!!”
    “報告營長!六連已經成功拿下敵方營地!但是傷亡較重，請求支援!!”
    “傷亡較重是多重?”
    “六連應到123人，現存13人，可繼續作戰的9人!”
    作戰地圖前，雙目一片赤紅的營長咬著牙，牙齦都被咬出血了，他卻一點感覺都沒有。
    他也想派支援，但是，他手上……已經沒有兵了，就光是這一天晚上，部隊戰損就達到了85以上......哪來的兵?!
    他死死地握緊了拳頭，狠狠地捶在行軍桌上。
    “告訴6連，沒有支援，天亮前……拿下10號陣地，這是死命令!!”
    他知道這個命令對六連來說代表什麽，但他沒有選擇餘地。
    不在天明前攻下這個陣地，所有人......都會白死。
    "跟老江說......你們死光了，我會親自頂上!!"
    “……是!!”
    滿臉都是血汙的林信德敬了個禮，轉身衝進了炮火硝煙之中。
    頂著漫天的炮火回到六連，連長聽著林信德傳達的死命令，沒有絲毫猶豫，彎腰拎起地上的手雷袋，一個又一個地往身上掛。
    “大牛!永軍!你們跟著我衝，老方老唐用機槍掩護我，阿德，你回去跟營長說，六連保證拿下陣地。”
    林信德愣愣的看著眼前大腿還掛著槍傷，走路一瘸一拐，眼神卻堅決得可怕的連長，這一秒，那些震耳欲聾的槍聲、爆破聲，似乎都變得離他很遠很遠。
    他下意識的伸手，然後在彈藥包裏，摸到了那個刻著字的手雷，摸到了那幾個字。
    然後，他的眼神變得堅決。
    他深深地吸了口氣，伸手拉住六連連長。
    “連長，你受傷了，跑不快。”
    “我上。”
    說完，他從連長身上取下彈藥包，然後跟黃大牛和梁永軍對著參謀長跟連長默默舉起了右手。
    在轉身離去時，林信德從衣兜裏掏出了一本已經被翻爛了的小冊子，遞到了參謀長麵前。
    "如果您能回去，請幫我把這個本子......帶給我媳婦。"
    ……
    在看到林信德毅然轉身拎起槍跟彈藥包向陣地上跑去的背影，正在食堂裏看著手機屏幕的範心諾眼眶中蓄滿的淚水也跟著崩潰。
    為了更好的觀影體驗，範心諾習慣看視頻時都不開彈幕，但這個時候，她卻特別想知道其他的網友在說什麽。
    所以他按開了彈幕開關，然後看到了鋪天蓋地的網友淚目。
    【大傻瓜別去啊!去了你就看不到你可愛的蘭蘭了!!】
    【嗚嗚嗚嗚!哭死我得了!看到他摸到那個手雷的木柄，眼神變得堅決的時候，我根本控製不了自己的眼淚!!】
    【那本小冊子啊，裏頭都是他對蘭蘭的思念，他把冊子給了參謀長，這就表示他已經有赴死的覺悟了!!】
    【你這笨蛋!蘭蘭在等你啊!!】
    範心諾淚眼婆娑的關掉彈幕。
    視頻中的進度條還在走著。
    但鏡頭卻已經從炮火連天的戰場上離去，而來到了後方安靜祥和的魔都街頭。
    武康路上的小樓，從小總是好動到閑不下來的傅蘭正瞪著大眼睛，強迫自己淑女的坐在小陽台上，跟媽媽學著一針一針的織著毛衣。
    “媽，為什麽你的針能從左邊打到右邊，我的針卻隻能從右邊一直打到右邊??”傅蘭的聲音裏帶著幾分疑惑與懊惱。
    “……女兒，聽媽的，你要給阿德的毛衣還是買現成的吧，你把毛衣打成這樣會直接勒死他的。”
    “不行!他必須得穿我給他織的毛衣，穿母機器織的都不行!!”
    “唉……”
    "咦?什麽焦味?哎呀哎呀!我的魚!!"
    "蘭蘭，不然你還是把吳媽帶去陪嫁吧，否則你家那個傻小子應該活不過清明的。"
    "媽你放心，他腸胃很好的，肯定能撐過中元節!!"
    "蘭蘭，二婚很難嫁的。"
    "呸呸呸，媽你能不能希望你女兒一點好啊!!"
    老母親無奈的歎息聲，和少女嬌憨又霸道的聲音逐漸遠去。
    日升月落，春去冬來，武康路上的小樓陽台上那美麗的少女，已經變成了滿頭白發的老婦人，不管四季，老婦人總是穿著杏黃色的旗袍，坐在那小小的陽台上眺望著遠方。
    偶爾，她會將織好的毛衣放在膝上，摩挲著柔和的麵料，微笑的想著那個大傻瓜穿上的樣子。
    終於，在某一個清晨，那個總是坐在陽台上的老婦人，也悄然消失了。
    畫麵重新暗下。
    過了幾秒後，灰暗的畫麵，被一陣春風點亮。
    道路兩側的梧桐樹下，一個高高大大的年輕人站在那，呐呐的望著眼前繁華的景色。
    他茫然的往前走去，走過了黃浦江頭，走過了萬國建築群，走過了萬千繁華，走過了已然陌生的大街小巷，猶如孤魂野鬼般的遊蕩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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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終，他走到了那棟小樓的樓下。
    他緩緩抬頭，就看到了那個在炮火震天的煉獄中，在屍山血海的戰場上，他無數次在夢中相見、朝思暮想的纖細身影。
    男孩想要說話，但那無數的思念哽在喉嚨，他一個字節都吐不出來，隻能努力地擠出一抹難看的微笑。
    梧桐樹葉輕輕搖晃著。
    穿著杏黃色旗袍的女孩倚靠在陽台上的圍欄，對著樓下的傻瓜笑。
    “傻瓜，兩個三等功，拿到了沒啊?”
    看著女孩熟悉的甜美笑容，他也笑了。
    “夠了!拿了一等功!我帶了幾個弟兄拿下了一個好大的陣地，夠我跟你吹一輩子了呢。”
    “嘖嘖嘖，看你得意的。”
    女孩消失在陽台上，不一會，噠噠噠的腳步聲出現在樓梯間，一身旗袍的傅蘭俏生生的出現在林信德麵前。
    兩人看著對方，笑著，但眼眶中都是淚水。
    “你以後，不許再讓我等了。”女孩委委屈屈的說。
    “好。”
    “你以後隻能穿我織的毛衣，我練了很久，我現在已經很厲害了。”
    “好。”
    “我現在也會做飯了，你以後隻能吃我做的飯，我現在也很厲害了。”
    “好。”
    “我們永遠不要分開了。”
    “……好。”
    男孩眼中的眼淚大顆大顆的滾落。
    “對不起，蘭蘭，讓你等了我這麽久。”
    傅蘭微笑著伸出手，替他擦去了眼淚，然後緩緩牽起了那隻時隔七十年後才終於牽住的手。
    畫麵，變成了上下兩個部分。
    上麵是在掩埋在冰天雪地間，那本寫滿了思念的紅色小本本。
    下麵是放在小樓陽台的椅子上，明媚春光下，那件被折得方方正正的羊毛衫。
    ……
    畫麵逐漸淡化，然後，出現了晴空萬裏。
    在那蔚藍的天空中，一架大型客機穩穩的飛行著，但這架飛機裏，除了機組人員，卻沒有一位乘客。
    這時，機長鄭重的聲音響起。
    “我們是東航056班，本機奉命護送誌願軍英雄遺骸前往沈陽。”
    客機的無線電中，傳來了一個年輕而鄭重的聲音。
    “歡迎誌願軍忠烈回國!我部飛機兩架，奉命為你全程護航!!”
    “歡迎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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